《折痕》木申易

1、载荷会所（一）

　　“请三、十、五号、韩、络到十、三号诊室。”
　　“请三、十、五号、韩、络到十、三号诊室。”
　　“请三、十、五号、韩、络到十、三号诊室。”
　　候诊大厅的广播在用机场银行导航仪共用的温柔女声给大家通知拼凑起的叫号。
　　医生按一次叫号器就会自动播报三遍，如果这时有别的诊室的医生也按了叫号器，那就会把第一个在第二个医生按之前的那一遍播完，然后开始播报第二个医生的叫号。
　　韩络一直期待这自己的叫号能被打断，然而，他的名字在大厅里没有任何差错和间断地响了三遍，甚至在他自己听来还有一些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他对那玩意儿有点反感，就感觉自己像通缉犯一样在大厅里被循环广而告之——就是他叫韩络，他这会儿有病。甚至于有心的人还可以推算出他早上几点来挂的号，挂的谁的号，大概是哪方面的病。如果他要是嫌疑人的话，就可以排查那个时间段医院周边的监控、走访调查那个专家……
　　不过在警队办公室里装一个倒是不错，屁大点儿事儿的就预约，处理完了再来下一个，反正有事儿找他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省的最近没案子，那群狗崽子们一天天的就知道给他打电话，除非文件签字屁股都不抬一下，整个队伍的体能都下降了，以后有案子了嫌疑人都追不上，还害得他老听电话的那个耳朵的耳廓都快起茧子了。
　　犯完职业病，韩络才不紧不慢地从候诊大厅的椅子上站起来，就好像拖这么一下别人就不知道他叫韩络，不知道他这会儿有病是来看病的一样。
　　韩络一面说着借过一面从那一排椅子的中间挤出来。
　　他刚一起身就有一个刚才一直站在这一排座位边、穿着玫瑰粉外套、底下裤子搭配不甚有美感的中年女人转过身冲后面某个人大声用方言叫着：快来，这儿有一个座位!说完没等韩络出来就拼命往里挤。
　　很明显，这样的排椅，一个人进出周围的人方得收腿，侧身才能通过，更何况还想再多挤进来一个人。
　　韩络个子180+，那位大妈只到韩络的胸部还要低一点。韩络在小心避开有些人象征性的收回的脚却依然被踢了一脚之后，被这位侧身挤进的大妈撞了个满怀还踩了一脚。
　　大妈喊人的方言尾声还未落地，转身抬头看见一位穿着飞行夹克的帅哥冲她笑了一下，双手还扶住她的肩膀怕她摔到旁边坐的人身上。
　　“姐姐，您看这咱俩挤到这儿您也进不去还容易摔倒不是，您看要不这样，您先让我出去，反正这座位也没人能跟您争，早晚都是您的，也不急在这几秒。”韩络面带微笑地说。
　　中年妇女可能阅人无数，对于韩络这一美男计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失神表现，可能只是对于这一声“姐姐”比较满意，也没说什么侧身跨了一步让了出去，但基本生还是半个身子留在通道里的那种。韩络只好贴着她一大步跨出通道，还险些和外面站着的男人撞着。
　　出来之后的韩络感觉自己小腿下半部分和脚面等会儿也需要挂个号看一下了，但是又一想自己这美好的青春年华居然还要再浪费在候诊大厅，他就决定遗忘疼痛。然而事实上，那些疼痛从韩络站稳穿过人群向诊室区走去时，他就已经感受不到了——毕竟皮糙肉厚。
　　刚迈出腿，身后紧接着传来刚才那个女人的大声：“哎！这个位子是我先——”
　　韩络心里一阵愉快——其实在他起身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右手边离门诊区近的地方是那个女人大呼小叫地要来坐座位，而左边已经有一个小男孩也发现了座位，只不过在韩络和女人纠结的时候，他的身躯挡住了女人的视线，而小男孩已经凭借着还没有座椅靠背高的灵巧身躯坐上去了。
　　紧接着小男孩的家长又上前去帮架，而那个女人可能也自知座位是坐不上了，又满口抱怨着退到了旁边。周围的人要么在玩手机看电影，要么就静静地目睹这寻常的争吵一幕，各自在心里褒贬双方，然后又在事情结束后开始了继续东张西望地等待。
　　韩络从旁边站着候诊的人群中到就诊区门口，刷了就诊卡确认过已经被叫号之后才被护士小姐姐放进门里去。
　　因为刚刚小小的惩罚了那个聒噪的女人，韩络心情小小的不错了一下，冲着门口的小护士笑了一笑。
　　这个小护士很明显刚刚应付完询问诸如“多久才能到我”、“我就一点小问题能先进去问一下医生不”、“洗手间在哪里”这类让人崩溃的问题，看到韩络这种既不问问题还长得帅的帅哥，比刚才大妈的反映正常了许多——她感觉自己许久不跳的小鹿又撞了一下墙。
　　韩络心情更好了。
　　大门里面和外面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整个走道里都没有站着的人，空气都清爽了很多。果然设计那道门是很有必要的，不然医生这每天不得被折磨得跟他这种人民公仆一样了。
　　正想着，外面的广播又在报着呼唤韩络的语音，韩络瞬间有点头疼。
　　加速走到了十三诊室门口，韩络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来一个有点模糊的男声。
　　推门进去，韩络见到的是一个只露出来眼睛的医生坐在电脑前。
　　“韩络是么？”他远远地看了一眼韩络，声音藏在口罩后面有些模糊不清。“来，坐。就诊卡放上面。”
　　韩络坐过去，把就诊卡放在旁边的小机器上。
　　“哪里不舒服？”医生扭头在电脑上导出病历的模板。
　　“下面牙齿后面的牙龈肿了，感觉有点疼，想开点消炎药。”韩络见医生在电脑上操作着什么，也一边回答一扭头看电脑。
　　话音刚落，医生就点开了病历模板，扭头看向韩络。韩络也扭头看向医生，四目相对。
　　这个医生眼睛还挺好看。韩络心里想。虽然被口罩挡住了大部分的脸，可他的眼睛还挺大，睫毛也挺长，眼睛在屋里的灯下有点反光。
　　如果是个女生在这里可能还会用“自带眼线”来形容他的睫毛根部有多密，用“灿若星辰”来形容他亮亮的黑色眼睛，以及“卧槽！好帅啊啊啊！”来形容对这个人所裸露出来面部的第一印象。但是韩络这么一个糙汉坐在这里，只能是“眼睛大”、“睫毛长”、“眼睛会反光”之类的来形容。
　　可能韩络不知道，只要没出什么意外，人的眼睛都会反光。
　　“张嘴，我看一下。”医生简短地发出命令。
　　韩络乖乖地张嘴了。
　　医生草草看了一眼后，就对韩络说：“初步诊断应该是长智齿了，需要拔牙，回头再拍个片子看一下。另外你的左侧上颌第二磨牙——就是左边上面倒数第一颗牙齿，现在看比较容易龋坏，建议你做一个窝沟封闭。”
　　他的语速很快，这一长串话韩络还没听个明白就说完了。好在韩络平时什么人说话都经历过，再难懂的南方方言他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所以很快凭记忆从医生的一串话中抓到重点：“也就是说我是要长智齿了所以牙龈发炎了是吧，那现在就要去拍个片子，还有一个什么什么牙要怎么处理一下是吧。”
　　“嗯。我现在给你开单子，你等会儿去化验。”医生见韩络大致明白了，就惜字如金地告诉他接下来要干嘛，然后就不再看他，转身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了。
　　韩络感觉这个医生一点都不想多看看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病得太轻还是自己刚刚被广播催了好几遍才进来让医生不爽，这才坐下两分钟凳子都没热，一共说话不到5句，就检查完了。不过转念一想，他应该是对每个病人都这样，不然怎么可能一上午没过都到35号了——真的没有人投诉他么？
　　韩络没猜错，他既病的不重又来得太迟。不过理解错的是，是这一层整个正在工作中的两个诊室一上午到现在一共看了35个病人。
　　医生打字速度很快，进一步让韩络感受到赶他走的意思。
　　接过病历单韩络从善如流转身就准备走，却被医生叫住：“等一下，你的就诊卡没拿。”
　　韩络转过身，取走就诊卡的时候无意一瞥，看到医生摘掉一边口罩的挂绳，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这时，他才和所有女生有了一样的反应——艹，这个医生还挺帅的。
　　摘掉口罩的医生头微低，睫毛就长长密密地遮住眼睛，高高的鼻梁在他喝完水以后从杯子后面露出来，微抿的嘴上还带着刚喝完水的水光，喉结上下滚动，在衬衫领口处隐下去又露出来。
　　于是韩络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喝完水的医生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韩络，正对上他还没来得及掩饰的目光：“怎么了？”
　　没有了口罩的遮挡，韩络觉得他的声音不再是朦朦胧胧的，居然还挺好听。
　　“没，没事。”韩络迅速扫过他胸前的胸牌，“就是感觉周医生还挺帅的。”
　　说完，露出一个八颗牙的标准韩络笑。
　　出了门，韩络相信不是自己的幻觉，周医生在听完最后一句话之后，脸红了。
　　周禹辰。
　　韩络看着手里的病历单，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韩络不知道，他走了之后，十三诊室没有再呼叫下一个病人。

　　验了血拍了片的韩络带着单子开车回了警局。
　　一回来就看到自己办公桌上又累起来的厚厚的文件，瞬间感觉牙又疼了。
　　不管了，周末没事决不加班，有什么事周末再说。
　　韩络秉持着一贯的能拖则拖的工作原则，拿了东西转身就要走。不巧的是，前脚还没落地，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就响了。
　　靠，哪个兔崽子打的！不知道老子这周末不加班！
　　韩络现在一听到电话铃声就牙疼，转身就逃跑准备假装没听到。
　　电话铃声倒是在他逃跑两步后停了，可是没想到牙疼还没消散，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喂。”韩络几乎是用咬碎东西的面部颌位置关系接通了这个电话。
　　“喂老大。”电话那边的人说话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刚刚接到报案，说是城西出了一起案子，有人谋财害命然后畏罪潜逃了，现场一死三伤。法医和救护车都已经在往那边赶，张局刚说让咱俩带人过去看看，我马上就到局里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就在局里呢。”韩络有些没好气地打断他。
　　没过两分钟，一个看起来比韩络年轻一点的人就出现在了驾驶座里。
　　“行了，人来了那咱们就走吧。”韩络系上安全带，对着对讲机说。
　　警车呼啸着就冲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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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完啦，明天应该会照常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