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事界》Isla

46、（西楼篇）祭祀之日

　　从日出看到正午，万山之巅的光芒笼罩，秋日里的阳光也仍旧有灼人的猛劲儿。

　　“下山吧。”

　　苍炎走出几步才察觉自己的手被面前的男人牵住，想起昨日之事，不免心慌意乱。偏偏本想抽出来，却被更大的力气牢牢攥着。

　　平日里万鸟喧腾的树林，今日竟然如此悄静，西楼有些纳闷，“这两千年没回来，大伙儿也改睡懒觉了？”

　　苍炎这才发现林中不似往常一般的喧嚣，猛然想起今日适逢祭祀之日，“你先回族里吧，我要去一个地方。”

　　“怎么了？”西楼怎么会让眼前的人找借口溜走。在心里反复寻思，这才想起来今日，便是族里的大祭之日。他的记忆里，苍炎从未在大祭之日现身，大族长也破格允许他留在云观为族人祈福。但今日不同了，两千多年未见，西楼来了兴趣，二话不说就把苍炎拽回了寨子。

　　祖庙阁是大祭之日，大族长主持祭祀的地方，在族人眼中这是一块神圣之地。在这里，除因任务外出的精士，族里的所有生灵都聚集在庙阁之前。除了少数幼灵，其余的全部幻化出人类模样，眼前一片人山人海，却没有半分喧哗。

　　人群包围着大殿呈半圆形分布，西楼在众人视线的瞩目下步履生风的踏上高台，宝刀未老是西长风给人的第一感受。

　　“我们进去看看？”西楼拽着苍炎，外围的人群太过于密集，很多化为人形的鸟类因为对人类并没有实际的认知，便幻化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怪异身高和宽大体型，这些如山包的人影完全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看得出西楼很想看，苍炎叹气，“我带你去边上的高地，那里可以看的清楚些。”

　　苍炎所说的地方，正是那些幼灵被安排一堂的小高坡。为了让幼小的他们看的真切，特意设了这样一个台子。

　　到了这块空旷些的地方，苍炎终于抽出了被握红的手腕，幼灵显然对新来的两个大人兴趣颇足，纷纷凑上来四下打量。苍炎不收徒弟以后，除了送药，便鲜少出山。幼鸟被面前这位眉目如画，面若桃花的人吸引，都争相恐后的贴上来想要离这个男人更近些。西楼虽恼怒但碍于场合不好发作，只能试图用眼神呵退那些烦人的小家伙。

　　青鸟族的祭祀，始于万年前的那场遮天血战之后。此后每隔一百年，族人在这一日，都会放下手头的工作前来祭拜到第二日天明。祭祀的流程由大族长亲自主持，一方面是为了缅怀当年在那场大战中身先士卒的鸟族烈士，意在铭记历史；另一方面，祭典尾声的献祭之光则会为族人带来强大的魂力，有助于他们的炼化。意在培养后代。

　　西楼眯着眼睛打量祖庙阁内供奉的那些数不甚数的牌位，每一个牌位都被擦的崭新，这里分派了专人打理，以至于历经了数千年，依旧与记忆中毫无出入。高台之上，深褐色泛着喑哑血光的立柱矗立在西长风身后，男人威严的声音响起： “诸位，我青鸟族自那场滔天骇战之后，便一直休养生息，你们的团结与付出是我族得以光大的根基。”

　　西长风一眼瞥到高坡上那个身高体型都分外突出的男人，声音有重了几分，苍炎识趣的坐在地上拽拽西楼，后者站的笔直还浑然不知。

　　“妖皇在万年前贻害四方，以至生灵涂炭，灵族的毁灭均是他一手造就。我们不能让历史重来，绝不放过那些亡命之徒。我族派出数不甚数的精壮之士，便是为了彻底将那些罪有应得的残党余孽悉数斩杀，以保我们灵族后世安宁。”

　　西长风的话让一众族人发出浩荡呼应之势，一瞬间整个祖庙阁上空响起气势磅礴的回声。西楼收起方才一脸玩世不恭的态度，他已然忘了儿时的祭典是否如今日这番模样。只是这次呼喊的声音，比他记忆中的时候都要响亮，震耳发聩。

　　“诸位静一静，我自诩坐在这个位置上，未能担当起全部重任，有愧于各位。如今我深知，潮水不息，新旧交替。我这个族长之位倘若后继无人，如何让青鸟族立于这四方之上。所以今日，我便要所有在场族人，民主选举出我青鸟族未来的领袖。”

　　在座的三位长老没想到西长风会在此时提及这件事，最为年长的莫长老当即起身跪下，“大族长，您能统领我青鸟族步入太平盛世，已是所向披靡。您才是这个位置当之无愧的人选，倘若你不再担此重任，只怕后世岌岌可危啊！”

　　“老莫，你我之前曾说过此事，我的意思你自然明白。倘若没有后来居上，如何成得了与时俱进？”

　　莫长老，本名莫文，是西长风多年的跟随，也是他掌管青鸟族以来必不可少的一员文将。和一旁不善言辞的莫武是亲兄弟，二人均是族里德高望重的前辈。坐在二人身旁的便是第三位长老，尹肃，相比他们更为年轻，深得莫文的器重。

　　“就按我所想，在场各位族人，以你们的大司长为单位，选举出心中的理想人选。最后由十二位大司长汇集到三位长老手中。在我青鸟族，不分贫富贵贱，男女老幼，这要你有足够的实力，都有机会担此重任。”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大家悄悄的低头讨论着西长风的所说之意。

　　“大族长，”一直未开口的莫武跪下，“既然如此，何不由大族长直接指派。在莫武心中，能与大族长比之有所长的人还未出现，因而众人推举出的，无论何人我均难以信服。但倘若是大族长钦点，我必以此为重，衷心跟随。”莫武人如其名，是个武将。他的嗓音之大，吸引了周遭的目光。

　　“莫武，后代也是需要不断培养的，你今日一番话，必然是忘了那深处云观的苍炎，他的手下弟子人才济济，我分派出的那些精壮也是出自他门下，怎么能叫无人企及呢？”西长风笑着看向莫武，他一向心直口快，随言谈很少，但从心底里西长风是相当欣赏他的直率个性和勇猛敢当。

　　“大族长，是莫武未经思量，还望您莫怪，”莫文看着愣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弟弟，拉他坐下，“大族长做事，自有他的考量。你饭吃的多了是嗓门大，脑子怎的不长？大族长今日既然提及苍炎，此人绝对是个不可估量的人才。”

　　莫武被莫文打发去了场下配合大司长的工作。他的嗓音如山雷，让嘈杂的统计工作变得轻松不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西长风这一番指名道姓，顿时让众人的思绪飘到了同一个人身上，有的人因此很快做出了决定，眼看着苍炎的呼声越来越高，

　　“大族长，”静坐在一旁还未发话的尹肃开口了，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尹肃，作为三位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一向做事雷厉风行。于他而言，凡事大局为重，其他概不考虑。这是他的优势，极有自己的一番处世之道。但这也是西长风对他一直审慎度之的原因。尹肃这人心念太重，因而虽有虚名，未得实权。

　　西长风盯着这个突然开口的因素， “尹肃，我方才正想问你，你今早派人请示，所谓何事？”

　　“大族长，我今早前来请示是想和您商量这药材库的事，近些日子药材越来越少，云观的供给跟不上，但族人的需求却与日俱增，”尹肃看向西长风，仔细观察他脸上的神情。他此时说的，正是近些年让这个男人深感困扰的问题。

　　“确实如此，苍炎不再收徒，云观的大小事务均是他一人操持。再加上鹂儿性子野，也让他分身乏术。纵然他的那些学生可以如法炮制，但几味名贵却不可或缺的药汁制作起来异常复杂，除了苍炎本人，其他人都难以触及啊。”

　　“大族长，今日我前来，正是事关族里秘药所缺一事，”尹肃知道，如若自己能够把这件事解决，会给西长风对自己的态度带来极大的改观。

　　“说来听听？”西长风看向尹肃，等着他的答复。

　　“大族长，那几位药汁之所以稀少珍贵，即是因为百药难寻，还因为这药汁只能出自苍炎之手，纵然我们可以获得百药，却还是无法炮制出那味秘药，”尹肃的视线在远处那人身上掠过，“大族长，你可曾想过，这些秘药的来历？”

　　“这说来说去，你还是把问题推给了苍炎？”西长风面露不快，如若尹肃是在言顾左右而其他，那今日实在不是时候，免不得心生怒气，“有话直说！”

　　“非也，大族长息怒，”尹肃忙跪在西长风面前，“自从大族长把掌管药材流通的事务交给我后，我一刻也不敢怠慢。尤其是那几味稀罕药汁，我更是视之为珍宝，妥善保存。但是前些日子，我奉命与其他灵族在黑市做药材交易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有低等灵族围在一起讨论一味灵药的引子，名字正是我族最为珍贵的秘药‘无灵’。我花极少的钱就买下了那块不为他们所知的药引。这是块据说集齐百草佐以调制便可制成‘无灵’的白玉骨。出于谨慎考虑，我便吩咐药材库依据苍炎给的药方，仔细配比熬制，偶然制出与‘无灵’一模一样的秘药。”

　　“用何方法所出？”西长风对于尹肃所言之事从未耳闻，这个尹肃，在得此物后，居然不动声色，一切行动不为人知，可见他的刻意而为和城府之深。

　　“启禀大族长。我手下的人在此期间试了很多种蒸，煮，熏制的方法，一直不得其所。这白玉骨刀削不脆，斧剁不烂。偶然一次，被那鲁莽的药师气急扔入火中，瞬间火势汹汹。烧得那百草汁水沸腾千滚，由墨绿色转为青玉色，实在罕见。只是这块巴掌大的白玉骨在大火焚食之后竟变成细碎如米粒般大小，无法再用。因而我们只得一盅‘无灵’，与药材库里原有的秘药对比，是为同一物。想来差点被那些低等灵物贱卖，那就实在可憾了。”

　　尹肃的话让西长风将信将疑，“你说的千真万确？”

　　“大族长如若不信，可以请苍炎前来一辨真假，”尹肃信心满满，把那个男人推到浪尖上，才能给自己创造足够的机会，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愚蠢，尹肃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快去叫苍炎过来，”西长风心中深知，这个“无灵”的来源不是一二微词可以解释。

　　至于为何这味秘药如此珍贵，则是因为“无灵”有着让人闻之色变的能力。足量的使用，可以让一个将死之人活上数天之久。但副作用之大，即使存活的人也会每天遭受最为痛苦的身体折磨，其名“无灵”，正是鬼魅之身，遭受地狱之火的意思。纵然延命，却后患无穷，将死之人的亡灵也永世不得超生。但是及其微量的使用，则可以治病救人。这其中的用量搭配，也只有苍炎一人可以拿捏得当。

　　苍炎被带上高台，西楼紧随其后。

　　“拜见大族长，”苍炎微微欠身，虽然不知所为何事，但只一眼他就了然于心，尹肃的心思已经写在脸上。

　　“你来看看这两碗药是否完全一样？”西长风示意将两碗药端给苍炎。

　　苍炎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两碗一模一样的“无灵”需要他来验证，思索间他凑近闻，确实是一碗更新一些，仿佛就是昨日熬制的，但这几日自己并无心思行炼药之事，那么这碗药汁是出自谁之手？尹肃？他何来的能力？

　　“禀告大族长，确实是同一种药汁，右边这碗确实是我所熬制，左边的？”苍炎放下手中的筷子，这药汁入了舌尖便很快发散至全身，如若没有苍炎的魂力，一般灵物早已中毒至深。

　　“另一碗是尹肃所为，他偶然获得一块白玉骨，变炼得这一碗药汁。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你说是不是？”西长风看着苍炎，唤人将那两碗“无灵”好生保存好。

　　白玉骨？苍炎的脸色煞白，现在他总算明白尹肃的笑容里那几分莫测。

　　“这白玉骨还有一个俗称，不知道苍炎你可知一二？”尹肃逼近苍炎，眼神里是灼人的光束，“妖鸟之脊，苍炎，你可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