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事界》Isla

16、梦境与现实

　　夜已深，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男人修长的手指划过床尾的栏杆，一眼看到睡梦中的人儿露出痛苦无助的神情。手指轻抚上男孩皱紧的眉心，指间悄然而出的一丝力量仿佛有生命的银线，在男孩的额前试探一番后径直进入他的意识里。
　　男人集中力量，徐徐坐在床头，缓缓闭上双眼。
　　梦境里的世界是现实世界的缩影，顾旬双脚踏在一块柔软的草坪上，看到不远处一个小男孩在松软的草坪上跌跌撞撞，约莫3岁的样子，无比开心的拿着一个气球嬉笑跑闹。
　　“然然，跑慢一点，小心摔跤，”相爱的父母紧紧相拥，微笑的看着小男孩笑的天真无邪。原来他都童年长这番模样，顾旬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轻轻挥动右手，梦境里的空间就像不断掉落的砖块，整个墙面瞬间垮塌。
　　突然在黑暗中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他的眼前是鲜血在盛开，“然然，抓住爸爸的手，不要害怕，勇敢的活下去。”
　　“妈妈呢，爸爸，妈妈呢？”在男孩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腔里，那先前还紧握他的温暖大手渐渐的松开。顾旬闭上眼睛，感受到一阵痛彻心扉但又难以言语的苦涩，浑身是伤的男孩被送到了一个自己似曾相识的地方，接受着后续的治疗。
　　“医生爷爷，我再也出不去了吗？”
　　“相信我，你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我向你保证。”
　　顾旬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熟悉的声音让他感觉到恍惚，抬到唇边的双手缓缓落下，一阵交错的画面，呼吸声和电流声传来，来不及再去看那些梦境中的场景，顾旬猛的一挥手，空间再次如脱水的沙砾一般化为扬尘，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呜啊！”男孩痛苦的声音，“陈瑾然！”顾旬集中精神感受声音的方向。
　　“很意外吧？我们现在在梦境里相遇。”
　　“你是谁？为什么要剥离他的梦境碎片？”
　　“你不会想知道我是谁的，因为我会是你永远的梦魁，哈哈哈。”
　　“混蛋！”顾旬手上的蓝色雾气汇聚成能量粒子，朝着声音的方向飞去，粒子的无限扩大激发一束能量光带，将黑色的梦境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小哥哥，看来有人来救你了呢。”小女孩转眼消失在陈瑾然眼前。
　　“等等？咳，咳，你去哪？”来不及伸手抓住女孩的胳膊，探出的身子被顾旬一把接住，“顾，顾先生，那个女孩不见了？”
　　“什么女孩？”
　　“刚才带我到这里的那个小女孩，说我把她的气球弄丢了。”
　　顾旬愣住，紧紧盯着陈瑾然的眼睛，“我现在不管那个女孩在哪里，你必须跟我回去，听到了吗？”男人的手在腰部用力，攥的他一阵生痛，“好，好吧。”
　　梦境在瓦解，大块的碎片砸在他们脚边，蹦起的碎片打到皮肤上引起强烈又真实的疼痛感。陈瑾然拽着顾旬的衣角左右闪躲，生怕自己被某块巨大的碎片砸成肉泥。整个地面都在晃动。两个人站立不稳，顾旬索性一把环住他，一阵耀眼的光芒，陈瑾然从梦中惊醒。此刻顾旬正坐在他的床头，盯着他一脸的窘态和不可思议。
　　“额，我们刚才到底在哪里？”陈瑾然坐起身揉揉自己发胀的额头，刚才的一切仿佛就像一场梦。
　　“我刚才进入了你的梦里，”顾旬认真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
　　“你能进入我的梦境？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是梦境的话，为什么我能感受到疼痛呢？”
　　“我们刚才所在的这个区域从完整形态上来说并不是你理解的一个梦而已，是一种实体存在的梦境空间。我们唤做虚梦空境。是由一个能量团创造出的空间，控制了你的精神状态，感官，情绪。诸如寒冷，炎热，疼痛等所有机体反应都会在这个空间里面受到干扰和影响。”
　　“那么我会真的受伤吗？”
　　“你现在感觉疼痛吗？”
　　“有感觉，脚底踩到碎片了，还残留着刺痛感。”陈瑾然一脸认真的四处检查自己的皮肤，“奇怪，伤口的地方并没有破损？”
　　“如你所见，这种痛感会随着你离开这个空间逐渐减弱，不过虽然你的身体没有变化。但是你的精神状态会受到损害。换言之，在虚梦空境里最差的状态，就是会造成进入者的脑死亡。所以，别太过于享受这种空间体验，对你没有好处。”
　　听了顾旬的话，陈瑾然顿时感觉浑身发毛。他解释的越详细，自己就越没有反驳的余地，这个男人所有的言语都在告诉他，这件事诚如他所说，容不得自己质疑。由此，陈瑾然基本算是明白了刚才他们的处境和缘由。
　　“顾先生，请问你是如何进入我这个，虚梦空境里的？”陈瑾然眨巴着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
　　“你想知道？”
　　“当然，”他心脏跳动的很快，顾旬的眼睛散发出微醺的光泽，一个男人怎么会有这么长的睫毛哦，心里暗自琢磨这个逆天的长相简直人神共愤。
　　男人露出浅笑的神态，缓缓伸出手，微亮的指尖触及到陈瑾然的额头，一阵婆娑的瘙痒，意识到肢体触碰的陈瑾然下意识的向后缩。
　　“怎么，想知道为什么我的睫毛这么长？”
　　“你怎么知道的？”拼命掩饰自己被猜中心里有鬼的表情，陈瑾然整个后背都贴在了墙上。
　　“你害怕我？”顾旬的眼神暗淡下来，抽回手指。
　　“不是的，我不怕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回答的那么快那么激动，陈瑾然怯怯的想自己总算知道了他的特殊之处，这应该是个秘密吧，说明他认自己当朋友了？不对，哪有人拿手指头点对方额头就知道对方心里怎么想的。这个堪比读心术还要恐怖的技能已经不是害怕了好吧，被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有一种无法掩盖的□□感和羞愧感，陈瑾然靠着墙壁一脸生无可恋。
　　“噗嗤，”顾旬被他的颜艺和表情逗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察觉出自己的行为，他试图用手背挡住这突然的失态。
　　古有美人，笑颜如画。自己总算亲身体会到了这句话，对方居然还是个男人，不能想，不能想，有罪，有罪，陈瑾然晃晃自己的脑袋。
　　“好了，该告诉我那个女孩儿的事了。”顾旬收回嘴角的微笑，语气中一副老师询问学生的模样。
　　“好吧，其实在那天我收到的神秘短信，地址并不是南聚大厦楼顶，而我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是因为一个小女孩告诉我她的气球飘到南聚大厦楼顶了，哭着要我帮她取回来。”
　　“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你是被那个人强行带上去的，看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嗯，而我梦到那个女孩就是从我苏醒当天晚上开始发生的，原本那天他们怕我想不开，汤尼和楚木都在家里陪我，”说到这里，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的陈瑾然全然没有发现顾旬突然阴沉的表情，这个男人莫名有种不爽的感觉，这个男孩真是过于愚钝，被一群狼包围了居然还能睡得着觉。而且明明都比他年龄大，为什么都是直接称呼名字。
　　“深夜时分，我依稀听到一个人喊我的名字，等我走出客厅，我看到女孩那张满是血的脸，顾先生，你能想象到吧？我当时直接吓醒了。”
　　“叫我顾旬。”
　　“好的，顾旬，你相信我的感觉吗？”陈瑾然有点摸不明白他突然的意思，连连答应。
　　他的睫毛轻点，再次看向陈瑾然的时候，露出了从没有过的柔和神情。
　　“我觉得她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才会三番五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她其实并没有真正伤害过我。”
　　顾旬低头思索一番，站起身来轻声的说：“你过来一趟。”
　　二人走出卧室，跟随他进入办公室。感应灯迅速打开，陈瑾然这才仔细看清这个偌大的办公室里有着整整两面墙的书籍，一直堆到天花板。巨大的办公桌前满是叠放整齐的资料夹，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的房间显得格外整洁，这个男人绝对有洁癖，整个房间干净的只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你看看吧。”顾旬推开自己的座位，示意男孩坐在上面。
　　“我可以看？”
　　“是的，我们需要尽快找到切入口。”他抽出一本空白文件夹，两只手指打开合页，几张资料和记录出现在陈瑾然眼前，仔细翻看着一张又一张的资料，男孩眉头紧锁，一向好脾气的他忍不住怒上心头，“可恶，难以想象这些丢失的孩子会遭受怎样的对待，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他们再次犯案！”
　　“你想到什么办法？”
　　陈瑾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于逾越了，低着头小声说，“还没有，我想再见见那些失踪孩子的父母，也许可以问出什么端倪。”
　　顾旬起身握住面前男孩的肩膀，“准备一下，一会出发。”
　　“等等，顾旬，我这样说太不应该了，原本是你们收集证据，我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并非如此，当时记录的时候家长情况激动，甚至难以进行询问，做第二次详细的询问是很必要的，你只是恰好不谋而合罢了。”
　　天刚亮，他已经坐在顾旬的副驾驶。突然想起来上班的事儿，翻出手机原来是周六，难得的休息日。深呼一口气，要不然几次三番的请假外出，陈瑾然实在没脸再面对语重心长的仲老师。
　　“那么先去第一个孩子失踪的地方。”
　　“哦，”他的思绪收回，赶忙点头同意。自己这样算不算和他一同办案呢？陈瑾然控制不住的又在脑海中浮出一个又一个想法。突然想到昨天晚上顾旬点在自己额间的手指，吓得连连摇头。我警告你，陈瑾然，再瞎琢磨，你做人最基本的节操就没有了，坚决不能再在这个男人面前胡思乱想。瞥到一旁专心开车的顾旬，陈瑾然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不齿的颜控属性居然被这个男人激发了。不行，不能再在美色面前迷失自我，陈瑾然狠狠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唯有疼痛才能让他的大脑保持百分之五十的清醒状态。
　　汽车来到一片村落附近，刚刚早起的人们还在进行着一天之中晨起的早间活动。一处飘香的馄饨面摊子勾起了陈瑾然的食欲。
　　“就在这里解决早餐吧，”这个男孩的表情太直白，实在不能当做视而不见。
　　“正有此意，”陈瑾然赶忙附和，自己实在是太饿了，忙不迭的坐下喊着老板来两碗馄饨面。坐下后才发现，顾旬一身体面的高档西装与这简陋的馄饨面摊子格格不入。
　　“原来我也有幸看到顾旬先生这么随意为之的时刻，”忍不住打趣眼前这个举止尴尬的男人。
　　“以后你多的是时间了解，”顾旬掰开筷子，紧盯着面前的男孩。男孩慌忙避开视线，掰筷子的手慌作一团。这个男人，真是对他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清汤里的馄饨洋洋洒洒，一大把面条顺着筷子的翻转从水中弹出，从微张的唇齿滑入口中，没放任何多余调料的土鸡汤在口中四散开来，陈瑾然觉得发烫的面条划过干渴的喉咙，鸡汤里的鲜甜泯然消失于口中，但是肚子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他抬头看到顾旬正用透明的小勺捞起一颗馄饨，唇瓣微启，轻柔的吹开白色的热气，馄饨被他送入口中，几乎看不见咀嚼的动作，抑或是馄饨太软乎，顾旬的喉结滑动，咽入腹中。低头专心的连吃几颗馄饨，他的睫毛和发梢上沾染了透明的水汽，陈瑾然看的出神，伸头过去悄声问到：“好吃吗？”
　　“恩，”顾旬一直低垂的眼眸抬起，“你做什么？”
　　“哦，我啊，我喜欢吃面，馄饨给你吧。”陈瑾然用小勺捞出几颗馄饨送到顾旬碗里，“面可以不吃，吃点馄饨喝点汤。”
　　看着陈瑾然手里的勺子在两个碗里来回移动，末了把勺里多余的汤水用嘴唇抿干。顾旬低头挡住自己微微闪烁的眼神，继续一勺一勺的舀着碗里的馄饨。
　　这两碗馄饨面的分量之大，陈瑾然始料未及。顾旬吃了快十颗馄饨，就没再动筷子。陈瑾然方才说了最爱吃面，这个男人便把剩下的一整碗面一股脑儿推给他，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在他的目光下愣是吃光了两大碗面条，撑的连走路都困难，还得强装镇定。暗暗吐槽这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吃面条了。顾旬起身结账，被陈瑾然抢着付钱，“我来吧，我正好有零钱，”男孩掏着裤兜里的零钱，硬压下去自己的饱嗝挤出一个微笑，顾旬摇摇头不再说话。
　　两个人沿着小路寻找，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资料上的人家。估摸着这户人家应该起来了，陈瑾然刚要敲门，里面传出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甚至于女人大声呼喊，“救命，杀人啦！”陈瑾然心里一急，推门冲了进去。
　　“你谁啊？知不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男人手里举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棍子，直直的指着陈瑾然。
　　“警察，关于您女儿洋洋的失踪案件，希望你们能够配合调查，”顾旬出示证件，男人看着顾旬，又看看证件，放下手里的棍子。
　　“我说你们警察，人找到了吗？”发现眼前这个人表情冷峻，举止严肃，让他不敢硬杠。于是转身冲着陈瑾然嚷嚷。
　　“目前还在寻找中，”顾旬上前一步站在陈瑾然身前，“所以需要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
　　“去问这个臭婆娘吧，看她还有没有脸。”男人怒气冲冲，说着就转身进了里屋。
　　“警察同志，”男人的老婆顶着一双哭红肿的眼睛，“求求你们帮我找到我的女儿，求你们了！”陈瑾然扶起几欲倒地的女人，“请您把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再重新说一遍。”
　　女人絮絮叨叨边哭边说，整整一个上午，女人才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从这户人家里出来，陈瑾然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相互推卸责任的父母，”顾旬无奈的捏捏鼻梁。
　　这位母亲常年喜爱打麻将，丈夫是个小货车司机。夫妻俩是经人介绍领证结婚的，婚后二人感情不和睦，女儿陈洋（小名洋洋）的来临也没有让他两改变原来的生活状态。起先孩子给家里老人带着，直到今年老人去世，女儿洋洋才被接回父母身边。
　　女人改不了打麻将的习惯，与男人就带孩子的事情越吵越凶，男人渐渐不着家，不出车的日子就在村口外面的小馆子里喝个烂醉。洋洋平时话很少，妈妈打麻将的时候她就安静的待在附近玩，从不走远。走失的那天是上周五，天气突然变阴，5岁的洋洋过来告诉妈妈天要下雨了，爸爸没带伞就回不了家。洋洋妈一听到洋洋念叨他爸就生气，恰好那天手气差连输几把。不耐烦的吼她要送伞自己去送，就不再搭理她了。小小的洋洋就是在那个突然暴风雨的下午消失不见的。晚上洋洋妈跑到酒馆找孩子，这才发现孩子已经不见多时。全村出动找了整整两天，警察来了连村口的池塘都抽干了，就是没看到洋洋的影子。
　　梳理完信息，关上手中的笔记本，两个人又见了村长，询问了一些信息。陈瑾然终于觉得自己胃里消化的差不多了，可是心情却格外沉重。今天做的这些工作，相比之下，警察同志们肯定做的更多，找不到线索的绝望感让陈瑾然心中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感伤。
　　“我们还有下一个地方要去，做好准备了吗？”顾旬察觉到男孩的沮丧，“还是送你回去？”
　　“不，我们一起去，有三家人对吧？我们一家一家来。”
　　“准确的说只要去接下来的这家，因为第三起走失案件，我已经详细调查过了，一会我告诉你。”
　　“好的，那么出发吧，”看着眼前的人，陈瑾然充满活力的回复道！这些天自己总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那份心神不宁又难以说清。但是能够与他一起努力，这感觉真的很棒。如果被认可就证明自己被需要，孤独久了的人生里，就算只是一句无心的话语，也能撩拨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