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の物语》陈步尘

22、后记之后的命题作文

　　敛秋有一件心事一直没说，其实那天雨天的时候他追着阿云，追着追着，阿云不见了，他却追到了自己的老家，其实那是他和阿云的家。他非常不从容地跟我说：

　　我和老屋相识一场，想来倒也别致。时间粒子借助我的介入和怀旧在我平凡的生命里刻下了一篇不平凡的命题作文。怀旧总是潮湿的，不干不净，不够纯粹，总是为了某种目的，我正是在烟雨迷蒙中回到老屋的。

　　此时我也有一篇命题作文等着我去完成，为了阿云，我就回到老屋，此刻的老屋更像是某种目的的凭借。可我面对着生活了8年之久的它竟无从落笔。

　　屋外的大树移走了，看起来敞亮了，却是没有了一些活气，几座屋子横着呆在那里，倒也看不出是住人的，更像是为了填充这个城市不必要的空地而安了几个东西罢了，我听不到什么人的声音，连以前常常飞来的蝙蝠都见不到尸体了。记忆未曾复活，因为记忆的凭借似乎消失殆尽，此刻只有雨。雨，还不够吗？它轻盈盈的样子却可以重重地打着地面，地面被割得一无是处，崎岖不平，我顺着这地面往前看，慢慢地，我看到了大树，此时的我不是在怀旧。

　　大树紧紧咬着地面，往上撑着，它盘踞着几块地，却丝毫不影响走动。树上容不下几个人，我跟着当时的伙伴们坐上去的时候，相互借力让自己平衡，可是大树自己却平衡不了，但是它一直都是沉默着的。有时候，当我们稳稳地坐上去的时候，它看起来也稳稳的，纹丝不动，其实它更像是瘫痪着的，一些叶子正悄悄地逃脱开，枝干很勉强地支撑着大树的门面。更多的时候，我们不会干坐着，反而是使劲地摇着树干，使劲地踢着其他人坐着的树干，使劲地哈哈大笑，树干摇摇曳曳，发出很痛苦的声响，大树自己并没有丝毫动弹，一直默默地站着。沉默不是不说话，是说不出甘苦，说话是为了填补巨大的沉默，却造成更大的寂寞。我们离开了，大树没有人去摇晃了，于是，它也走了。

　　窗外的墙壁上有气无力地爬满了青苔，还叠着一层层干巴巴的蜘蛛网，像是躺着一面巨大的干尸，窗户也是一张暗青色的脸，许是多久之前才洗过的。屋子的主人换了，屋子毕竟还是屋子。我又多看了几眼老屋，似乎看了很久，很久，才发现这些的。“物是人非”只是针对我自己这样一个老主人而已，对于新主人本不需要这样的，这其实是一种无言的自嘲，因为变化的感悟在人本是迟滞，而且往往跟自己身边的事物无关。我，还是走罢。

　　原来相识一场，再次见面的时候竟是这样的尴尬，是否时间的刻画只是为怀旧的到来提供或明或暗的画面感？岁月是酒，未曾喝，那熏人的味道已然迷晕了许多人，待到酒醒时分，方知早已沧海桑田。人或许没老，心已经生锈了，老屋却成为不了我的磨心石，渐渐变成我眼里转瞬即逝的风景。

　　我闻到了雨里有一股浓浓的酒味，我大概知道我又将被岁月欺骗，于是我选择穿雨离开，没有回头。心头的那篇命题作文的字迹被那瓢泼大雨浸湿得看不清楚，我发现，再次要落笔的那个位置有几个雨滴，我暗自擦拭，不再多写一个字，就这样立此存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