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谨照》蓝色金属

3、第三章

　　那天晚上朦胧的月光，微醺的酒意，久劳的惰迨，让那惊鸿一面在易谨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他清楚地记着灯光下迷人的腰线，季燃灵动的眼波，带有齿痕的微红下唇，他和他对视时可爱的小局促，还有他在临走前被李课用大衣羽绒服围巾毛线帽手套层层包裹住时看到自己发笑的样子，泛起红晕的脸颊。
　　易谨不是个轻易动情的人，他把那晚所有的悸动和反常归结于季燃远超旁人的皮相。
　　他喜欢掌控一切，第一次生出这种不受控制的感受，让清醒后的他心生警惕。
　　按说易谨和李课这么铁的关系，两个人偶尔也会碰上一面，然而自那以后的两个多月，季燃再没有露过面，就算在小白他们几人的聚会上，李课也从不提及季燃。
　　易谨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梦，美人入梦，再隔云端。虽说易谨没有达到“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的地步，对季燃的好奇却丝毫不减。
　　再见季燃已是莺飞草长的四月时节。
　　易谨刚忙完一件公司里的大案子，给自己放了三天假。他回家拿上行李，驱车前往九华山庄，准备和小白李课一起享受几天老年生活。
　　易谨开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山庄，此时已是下午三点。提着行李走到他们长期包的四合院里，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倒是被葡萄藤缠绕着的小廊里多了一个画架，平常喝茶的桌上也摆满了画刀画笔调色盘。
　　易谨看到这堆杂乱无章的东西深深皱起了眉，他先去房里放下行李，换上身休闲装走入小廊。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画，易谨认出来，画的是山庄里天目湖的日出，他一向不屑于这种众人拥促的浪漫，却在这幅未尽的画里感受到了日出时光影明灭的美感。
　　小廊尽头传来轻微的物品坠落的声音，打断了易谨的思绪。小廊通向栽满了楠木的后山，除了护林人鲜有人至。
　　易谨走向后山，拾阶而下，走了几节石头路便在楠木林里见到了他许久未见的人。
　　石头路边不远，两株楠木中间扯了个吊床，季燃侧身蜷在上面毫无防备地睡着，落了一身斑驳树影。四月的风忽来忽去，季燃略长的头发被吹起，两株楠木也带着吊床微微摇晃，正是一幅旭风和畅、岁月静好的光景。
　　易谨屏住呼吸走到他身边，看他上身只穿了件白色圆领毛衣，颈下锁骨突兀，易谨怕还带着些凉意的风把他吹病了，便站到上风处用身子挡住季燃头部，一手虚虚放在他头后，一边细细看他的眉眼。
　　没多久，季燃似乎察觉到有人站在他身前，从酣睡中醒来，易谨立刻把手和目光收回，后退一步。
　　“阿谨？”季燃半眯着眼瞅着身前逆着光的人，口中模糊吐出这两个字。
　　易谨身体震了下，他和季燃上次见面，季燃一直乖巧地喊他“易大哥”，他没想到季燃在这次见面会如自己身边至亲之人一般喊他，而季燃的“阿谨”听在他耳中，又是全然不同的滋味。
　　季燃乍醒，意识模糊不清，一时忘记了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自己的两个字就让眼前人的心里百转千回。
　　待他眼神清明，坐起身来，看见易谨站在他旁边，惊讶道:“易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后山了？”
　　易谨蹲下身，捡起掉落在吊床下的诗集递给他，“我刚来，听到这边有声音就过来瞧一瞧。”
　　季燃接过书，有些忙乱地起身穿鞋，用手理了理睡皱的毛衣和裤腿，不好意思地朝易谨笑了笑。
　　季燃的头发被风吹乱又在吊床上摩擦了这么会儿，翘起多根呆毛。他一笑就眉眼弯弯，散乱的光被聚拢，看着易谨的眼神格外明亮。
　　易谨见过他乖巧的样子、狡黠的样子、沉静的样子，倒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刚睡醒带着点傻气的可爱模样，也跟他一起笑了。
　　两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有好几秒都无话可说。季燃不太适应这种气氛，便没话找话道:“吃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