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飞升事务所》路向歌

3、枯荣一

　　“疯子，一定是疯子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对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死法。”

　　负责看守现场的两个治安员交头接耳，看到迎面走来的两男一女，急忙拉起警戒线，伸手示意对方出示证件。

　　杜既明掏出工作证：“特别侦查小组，麻烦把你们的领队叫过来。”

　　“妖精飞升事务所”的名称仅仅在妖精、天界之间通用，放在人界则太过另类。为了不引人耳目，飞升事务所对外以“特别侦查小组”的身份存在。

　　身穿制服的领队匆匆走了过来，简单的寒暄后，话入正题：“死者名叫纪文美，是天南大学美院的大四学生，五天前死者的室友和辅导员报了案，说死者和周围人失去了联系，我们这边立了案就开始搜查，但一直没有收获，没想到……”

　　杜既明看了一眼领队手上的文件，照片里的女孩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在一片金灿灿的向阳花中笑得格外灿烂。

　　曲安跟在后面悄悄叹了口气。

　　杜既明接过文件，一边问：“周围的监控调出来了吗？”

　　领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上露出几分为难：“调出来了，可是奇怪得很，从凌晨到早上六点的监控全都被挡住了。”

　　杜既明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反问道：“被挡住了？”

　　领队：“百花巷和周围的街口一共装了六个监控，尸体被转移到巷子里之前，竟然全都被飞来的黑鸟挡住了，看黑鸟的样子，像是一群乌鸦。”

　　这可就有些意思了，看来对方不仅能让活人变成干尸，还能操控鸟类。杜既明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下巴，脸上覆上了一层寒霜。

　　“女生失踪的最后地点在哪？”杜既明问。

　　领队：“在天南大学西门外的一间公寓里，死者为了赶毕业设计，一个月前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据报案的死者室友称，她和死者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死者短租的公寓里，之后两个人就失去了联系。”

　　杜既明若有所思，他想了片刻，说：“从现在开始，特别侦查小组正式介入此案，相关的文件还请您转给我们一份。”

　　领队连连点头：“辛苦你们了，还有，死者生前父母已经去世了，剩下个外婆相依为命，老人年纪大了，几乎每天都要和死者通话，死者失踪的这几天，学校里的人不敢惊动老人，勉勉强强搪塞过去了，不过我昨天晚上听死者的辅导员说，老人好像已经坐上火车到这边来了，如果凑巧碰上了，还请你们多多照顾。”

　　杜既明对着领队笑了笑：“谢谢提醒，我们会的。”

　　天南大学西门外的公寓楼年代久远，一进楼道就闻到一股潮湿的霉气。楼道又窄又低，杜既明猫着腰，一不小心还是被头顶垂下来的蛛网糊了一脸。

　　杜既明一边料理着险些被弄坏的发型，一边指使李广成：“大师你走前面。”

　　李广成双手合十：“……身为所长，应该敢为人先。”

　　杜既明翻了个白眼：“早知道让小黑跟来了，他就喜欢往这种又湿又凉的地方钻，对了，大师你刚才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尸体身上并无致命的伤口，但关键穴位都被妖气强行冲开，造成精气外漏，这应该是主要死因。”李广成顿了一下，“但多个穴位旁边都有不止一处针眼，说明使用法术的人手法并不熟练，要么是修为不高的小妖，要么是借助妖精力量的凡人。”

　　杜既明点点头：“但能用妖气强行冲开穴位的妖怪修为一定低不到哪去，所以我更倾向于第二种，有人和妖精勾结，造成了这起案子。”

　　李广成：“施主聪明绝顶，实在难得。”

　　杜既明回击道：“大师巧舌如簧，摇嘴掉舌，实属罕见。”

　　李广成微微低头，长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我们到了。”

　　杜既明一回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门牌号，正是纪文美生前的租房。

　　木门旋转着发出“咯吱”声，露出室内凌乱摆放的画板和颜料。一股夹杂着腐臭味道的湿气扑面而来，让杜既明实实在在地皱起了眉头。

　　肉类的腐臭，地板的霉味，潮湿的水汽，三种物质混合在一起，让人的脑子里顿时闪过无数老楼内杀人藏尸的案件。

　　杜既明对李广成比了个停步的手势，率先一步踏过门槛，走了进去。

　　公寓的采光很差，杜既明就着昏暗的光线环视一周，很快就发现了臭味的来源——桌上一碗没吃完的馄饨。

　　馄饨不知放了几天，早已经变质，肉馅和汤料凝在一起，碗面上长了一堆花花绿绿的霉菌，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看上去“卖相极好”。

　　客厅不大，桌子旁边立着几块画板，旁边的沙发上放满了各种杂物。杜既明留意看了几眼画板上的内容，大多是白鸽，野花之类的画作。

　　他不懂构图、布局这些东西，但仅仅从色彩上来看，那在暴雨中展翅的鸽子和栖身于沼泽独自盛放的花，是阴暗的客厅中格外显眼的亮色。

　　如同女孩在向阳花田中的笑脸，单薄瘦削，却坚强有力。

　　杜既明冲门外的李广成喊了一声：“屋里有些乱，进来的时候小心点。”

　　他说着，目光忍不住又落到了桌上那碗发霉的馄饨上——碗的周围散落了许多苍蝇，黑黢黢地堆成一圈，十分奇怪。

　　杜既明无视手背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伸出手指在桌面上用力一敲，下一秒，一只胖肚苍蝇挣扎着翻了个身，半身不遂地扇动着翅膀，晃晃悠悠地飞走了。

　　那模样，像是喝醉了一般。

　　麻醉？

　　杜既明心头一惊，感觉似乎抓住了某些线索。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客厅的窗户外一闪而过，接着便是数道玻璃落地的脆响和李广成撼天动地的尖叫。

　　一只鸟撞破了公寓的玻璃，飞箭似的射向了刚踏进客厅的李广成。

　　李广成凭借着本能反应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那只鸟就擦着他的袖口，撞到地板上炸成一朵血花。

　　血腥气在客厅蔓延开来，杜既明一个激灵猛地反应过来，迅速掏出裤兜里的小刀，在左手中指上划了一道，以血为墨，动作流畅地在右手掌心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咒。

　　“防！”

　　一点火光从符咒的起笔处沿着笔划蔓延，整个符咒瞬间光芒大放，杜既明暴喝一声，掌心朝外，对准一旁的窗户打出一道红光。

　　红光和墙壁甫一接触，立即化作一道结界，填补了窗户的裂口。结界刚刚成形，就听见窗外“呼啦啦”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就朝这边扑了过来。

　　一只又一只飞鸟撞在结界上，频繁炸开的血花和接连响起的哀啼，让李广成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往杜既明身边凑了凑，从口袋里摸出一串念珠：“老大，这些鸟是疯了吗，抱团自杀？”

　　杜既明施展完符咒还没缓过来，他抬起胳膊架在李广成的肩膀上，有些虚弱地说：“你听说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大师，它们是冲着你来的。”

　　李广成两臂交叉抱住了自己：“劫财，还是劫色啊？”

　　杜既明看了李广成一眼,叹气道：“大师你长得十分安全，估计它们是冲着你的钱财来的。”

　　“贫僧两袖清风，哪里来的财物能分给它们。”李广成说着，把从秦灯那骗来的灯座往袖口里塞了塞，接着嘴唇一动，一串经文从他嘴里飞了出来。

　　“阿弥陀佛。”

　　李广成双手合十，身后竟然浮现出一道浅浅的金色光弧，窗外刹那间金光大放，那团由愤怒的小鸟拼凑成的黑云迅速崩解，眨眼就“大难临头各自飞”消失不见。

　　黑云散去，露出最中间的一只人面鸟。

　　那只鸟长了一张人类幼童的脸，两只翅膀神展开足有半米长，他满含幽怨地盯着李广成，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嘶哑的声音：“给我，把东西给我。”

　　他重复说着这句话，语调像诅咒般起起伏伏，连绵不断。

　　李广成被窗外的怪鸟盯出了一身冷汗，他虽然坑蒙拐骗样样精通，但一向取之有道，从没拿过不义之财，而且他记性极好，从不吃回头草，和同一个人绝不做第二回生意。

　　他确定自己没和人面鸟做过交易，因此有了些底气，说道：“贫僧从未取过不义之财，想必是施主记错了吧，烈日炎炎，有损道行，还请施主快快离去，不要损了修为才是。”

　　然而这句话简直是鸡同鸭讲，人面鸟虽然长出了一张人脸，但还没生出灵智，并不能听懂李广成的劝说。

　　“给我，把东西给我。”

　　或许是修为不够畏惧日光，人面鸟虽然还在重复着方才的话，却渐渐飞远了。

　　李广成把念珠收回口袋，心里盘算着晚上回寺院的时候给自己算上一卦，看看究竟是冲了哪路神仙。他想着，就看到杜既明把桌上那碗发霉的馄饨端了起来。

　　李广成瞬间变了脸色，似乎隔着老远就受到了发霉馄饨的荼毒：“老大，你这是做什么？”

　　杜既明冲着李广成灿烂一笑：“今晚加餐！”

　　李广成：“……”他决定今天中午就收拾行李回寺院。

　　被派回去查看监控录像的曲安打来了电话：“杜哥，我调了监控，的确像刑警说的，尸体转移前后的监控全被乌鸦遮住了。”

　　杜既明一手端着馄饨，一手握着手机，脸色从容面不改色：“嗯知道了，我和大师待会就回去。对了，你见到秦灯了吗？”

　　曲安迟疑了一下：“秦灯，谁？”

　　秦灯不在事务所？！

　　杜既明好不容易落下来的心又悬了上去，心说：“这一天七上八下的，简直把老子搞出心脏病来。”

　　他叮嘱了曲安一声，几步并作一步下了楼，直奔事务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