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阿元姑娘

10、姐姐，姐姐。

　　深澈的蓝色被升起的烟火点上了各种色彩，歌舞喧闹，在夜色里变成了底色，我用手撑着脑袋，痴痴地望着天边，间或有风轻轻吹起我的头发。那样深沉却不失亮丽的蓝色，温润不失色泽的圆月，怪不得人们常说美景合该天上有。
　　我面前的酒杯斟了一次又一次，秋秋不断劝我不要再喝，我不说话，只是一直一边喝一边望着夜景。
　　有一男子自门口进入，与夜色温柔地融合在一起，静静缓缓地从门里走进来，不由自主地我便盯着他看。他边走边看，最终将目光落在我身上，他没有表情，许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我对他很慢很缓地笑了笑。
　　他还是面无表情，然后坐在了哥哥身边。
　　“参见三皇子。”众人纷纷站起身来，秋秋也把我搀起来。我只是执着酒杯，长久地与他对视，他的眼睛真大呀，是不是能倒映出整只月亮呢？他的五官很俊朗，身量修长，小麦色的皮肤。
　　他的嘴一直在动，表情很凝重，可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众人的目光便纷纷转向我。
　　秋秋推了推我，我才回过神来。
　　“你愿意么？”哥哥问我。
　　“什么？”
　　“做我的妻子。”三皇子的口气冷冰冰的，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却平添几分森然寒意，“今日你兄长大婚，你亦今日生辰，不如嫁给我凑个双喜吧。”
　　一片哗然。
　　“你愿意吗？”哥哥又问。
　　从哥哥的神色里，我看不出答案。我又看他身后的江印，他只是垂着头不说话，所以我说，“我不知道。”
　　七皇子突然笑了，“是在下唐突了，容公主细细思量。”
　　坐轿回温润阁的路上，夜风不断吹拂，一阵一阵，我这才如梦初醒。三皇子进来之时身后确实跟了一大批人，抬着许多的箱子，从殿前排至门外看不见的某处。
　　我要嫁给他吗？
　　当晚，三皇子突然造访温润阁，他来时亦是夜幕笼罩时分，一袭白衣，在夜里分外鲜明挺拔。
　　他遣退了众多下人，看着犹豫片刻便要离开的江印，我突然出声，“江印。”而后又对三皇子解释，“江印从小陪我一起长大，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知道的。”
　　他拿起茶杯，吹了口气，笑了笑，“他总要娶妻的，你也总要嫁人的，到那时也是如此吗？”
　　“皇子说笑了，卑职乃区区侍卫……”
　　“不，他不只是侍卫，这许多年来，他不知保护了我多少次，不知有多照顾我，是不可以用地位来衡量的。”我坚定地反驳他。
　　他放下茶杯，盯着我，“那你不想嫁给我，是因为喜欢他了？”
　　江印立刻跪下，“卑职……”
　　“我只想听你们公主说。”
　　我突然泄了一口气，“你们都这么问我，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真的不知道。”
　　三皇子挥了挥手，江印退出房间去，离开之前，他深深地看我一眼，那眼神温柔怜惜又带有一些羞愧和心虚。我心头一惊。
　　“宋温，看着我。”我看向他的眼睛，温柔明亮，是能够将人融化的温度，却也是可叫人自由流淌的汩汩水流，“我叫李洛，是皇上第三个儿子，皇后所出，二十有一，生辰七月初七。”
　　“所以呢。”我轻轻问。
　　“你的意见不重要，你别无选择，只能嫁给我。”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陷进他的眼睛里，“为了什么。”
　　他并不在意，笑了笑，“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扬长而去，在我的眼睛里，他的身影渐渐模糊，终于，有两行泪滚落。
　　我是不是喜欢一个人不重要，我懂不懂爱更不重要，其实早有前路替我安排好，哥哥知道，江印知道，李洛知道，甚至宋满也会知道，唯独我不知道。
　　的确啊，尊卑有别四个字的威力不足以抵挡江印走向我的步伐，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阻止我奔向更好的人。哪怕在我心里，尚且没有那个更好的人。他们觉得这样我会幸福。
　　第二日，哥哥为李洛安排了前朝宴请，我为内宫之人，不便出席，令人吃惊的是，宋满竟从宴席之上离开，偷偷来温润阁找我。
　　甫进院子，他便放开了声音地唤我，“姐姐！”不似幼时那般软糯，多了些干脆厚重，也添了几分成熟，不变的是他喊出姐姐时语气里的欣喜与快活。
　　等不到我去门口迎他，他便冲进厅堂，“秋秋姐!茶水！”
　　“来得正好，我正给你缝个香袋，你瞧瞧好不好。”我笑着看他将茶水一饮而尽。
　　“姐姐的手艺自是不必说，做成什么样小满都是喜欢的。”宋满跑得满头大汗。
　　我递给他一块手帕，“今日哥哥宴请群臣，你可不去？若叫哥哥发现了，仔细你的皮。”
　　他不正经地含混几句，“这不是着急来找姐姐吗，再说了，有姐在，哥哥能将我怎么样不成？”
　　我用力打他的头，“再不帮你了。”
　　“姐姐，那三皇子当真要娶你？”宋满倒也不闹，揉着头问。
　　我没有说话。
　　“那以后我是不是见不到你了？”宋满小心地看我一下又低下头去，“姐姐要嫁去那么远，若是受了欺负可怎么办才是。”
　　眼泪突然涌出来，我不愿宋满察觉，慌忙起身离开，却叫宋满一把拉住，“姐姐哭什么？可是被我感动到了？”
　　他略带得意的孩童般稚嫩的神情落入我眼里，我更觉心碎。
　　是什么时候起，我们都变成了“大人”，不动声色，埋头向前，渴望赢得人们称赞，在大人的伪装里不知所措、惊惶无助、忧心忡忡。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我们才又成了孩子，成了傻子也不担心，因为我们的快乐能将一切的愚蠢上色，染成最青春靓丽的色彩。
　　“姐姐，姐姐不要哭了。”见我哭声更甚，宋满一时间亦是手足无措，“不愿嫁便不嫁了。姐姐，姐姐不要哭。姐姐。”
　　他叫我姐姐，一声又一声，安抚的呼唤渐渐充满了我的心，将那些未知的恐惧一点点排除开来。
　　宋满，若有一天，连你都长大了，姐姐可怎么办。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喜欢宋满。
尤其喜欢他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