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妖》乖乖等你的老狐狸

3、往事

　　十岁的时候，我便要同其它世家子弟一起入天书堂求学。也就是这两三年的光景，我爹命

　　人在君家东面兴建了天书堂，并在四海八荒广贴告示，广募天下除妖之士来此求学，授以除妖

　　之术，不过只限十岁至十五岁的天资出众之徒，入学前需得先过了君家组织的初试，通过者，

　　方才能进入君家。对天下汲汲无名的小除妖师来说，能自己进入或者让儿女进入君家接受教导

　　自然是天大的荣幸，倘若被君家看中，日后自然衣食无忧，前途光明。只是对于四大除妖世家

　　来说，此举怕是别有用心，我爹命四大世家家主适龄的嫡亲子女务必要进入天书堂，表面打着

　　世家，共同栽培的好意，实则是将各世家的子女皆置于自己的监视之下，以防有不臣之心。爹

　　的心思一向老道毒辣，只是我天资愚笨，学什么东西都要学的慢些，方至今日才慢慢品味过

　　来。

　　我是不愿意去天书堂的，我生性内敛，最怕的便是和生人相处，更不提与那些世家公子小

　　姐共处一室求学，免不了要打交道的，而我这人，与生人说话心里尚会打鼓，实在是不愿意去

　　。每晚一家人共进晚饭之时，我总免不了要抱怨一番：

　　“爹，娘，其实我自己也是能够学习的，何必要去天书堂呢。”我撒娇道。

　　“阿琰乖，不去学堂如何学的本领啊？”我娘放了饭碗，柔声道。

　　“兰儿说的有理。”我爹与我娘相视一笑，“阿琰都十岁了，不能再终日玩乐了。”

　　“我听闻寻常百姓家女子都是不必求学的，只消在家认得些字，会些绣活便好。”我不服气。

　　“阿琰竟说些浑话，那寻常百姓怎么能和我们君家相比，小门小户无知愚昧，以为女子无

　　才便是德，可咱们君家的孩子，个个都是要知书达理的。”母亲说道。

　　“阿琰别怕，要是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上去揍他！”君恒朝我眨眨眼。

　　“阿恒！”我娘朝阿恒嗔怒道。

　　“阿恒说的也有三分道理，咱们君家的人，第一条便是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我爹笑道。

　　“都怪你这个当爹的，把阿恒教的愈发野了，前几日整天浪在外面，却也不知道都干了些

　　什么去。”我娘瞪了我爹一眼，又瞪了君恒一眼。

　　我和君承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低头默默扒饭，我三哥君恒，死不正经，那个时候就已经

　　学会和一群城里的公子哥逛花楼了，君恒生来一双桃花眼，俊俏的和姑娘一样，听君承说花楼

　　的姑娘都爱围着他转，可谓温香软玉扑个满怀。不过他野归野，傍晚之前是一定会回来的，一

　　家人一起吃饭的规矩可不能破，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知晓。

　　“你们俩这个时候知道吃饭了？都哑巴了？别都护着他！”我娘摔了筷子。

　　“哎呀，这男子汉就该野着，若是乖巧的像小姐一样反倒坏了事，只要有让自己野的资

　　本，又如何啊？我年轻的时候比阿恒更野三分！”我爹急忙出来当圆场。

　　“嘿嘿，娘，我吃饱啦，今儿的书还没温习哪，我先回房看书啦。”君恒一看大事不好，

　　脚底抹油一般地溜了，让我娘来不及骂他。

　　君承递了我一个眼神，我心领神会，放下饭碗去拽住了君承的袖子，“娘，二哥还要给我

　　讲书呢，我们也先走啦。”君承那个时候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我那么高，他对我笑笑，我们兄妹

　　二人一溜烟地跑出了屋子，君恒正坐在外面的石头上朝我们笑。

　　“走了臭小子，险些被你害惨。”君承一下子夹住君恒的头。

　　“君承我告诉你，再有一年我绝对长得比你高！”君恒龇牙咧嘴拼命扑腾。

　　“就你？”君承不屑地“哧”了一声。两个人勾肩搭背打打闹闹地走远了。

　　“阿琰。”我一个人站在原地，背后传来一声唤，回头却是我爹走了出来。

　　“爹！”我甜甜地叫了一声。

　　我爹和君承差不多高，我要使劲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他穿着君家特有的玄墨金纹衣，

　　束着发冠，脸上从鬓角道下巴有一道极长的黑红色疤痕。

　　“来，爹和你一起散散心，消消食。”爹牵住了我的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牵住了爹的手，我表面上装的乖巧，但内心深处不知为何，非常抗拒

　　与人亲密的接触，我害怕，也不习惯，我听闻，孩子从出生开始便会向人寻求爱抚，需求得到

　　满足后便会继续索要，渐渐知与人相处，可是我呢，大抵是当我从小最需要人爱抚我的时候，

　　无人回应，所以我渐渐便知道不要再向人索求爱，因为会求而不得。

　　“爹和你说过爹十年前大战黑蛟的故事吧。”爹突然开口。

　　“听人说过，但是没听爹亲口说过。”我答道。

　　“那可是一条了不得的黑蛟啊，”爹开始逐渐陷入回忆，“他修炼了起码近千年，若不是他

　　出来兴风作浪，连害好几十条人命，我们本不欲去除他，我到时，黑蛟不在，许是又去哪里祸

　　害人命了，母蛟却在，不知为何，那母蛟病恹恹地，洞内全是枯骨，我一想到数十条人命全害

　　在他们手中，怒从心起，当即惊雷剑出，了却了那母蛟性命。”

　　“然后哪，公蛟回来了吗。”我问道。

　　“那是自然，夫妻蛟龙之间心有感应，母蛟一死，那公蛟便发怒了，立即赶回来要取我性命。”
　　“那怎么办，是不是很危险啊爹。”我问。

　　“危险自是危险，蛟龙一生只配偶一次，公蛟自然生怒，只是母蛟刚死，他又匆忙赶回，

　　乱了阵脚，我使用预见之术，几乎处处可以见得他下一步的动作，胜负几乎可分。”

　　“那为何爹最后失了手？”我听入迷了。

　　“因为就在我准备给他最后一击之时，我突然看见了你。”爹低头看我。

　　“我？”

　　“预见之术让我看到了你出生的场景，那时你小小的一团，白白软软的像个团子一

　　般。”爹笑道。

　　“所以……是我……让爹失手了……”我心中一揪，眼泪涌到了眼眶，鼻子也一下子酸

　　了，我强忍住泪水，十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不向别人展露我的脆弱。

　　“并不是，阿琰没有让爹失手，阿琰是救了爹的性命。”爹笑着握紧了我的手，“妖生性

　　狡诈，极善伪装，经常表面一套背后却还有一套，那黑蛟自知难敌我，于是笃定与我同归而

　　尽，他表面与我缠斗，其实是将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打斗之上，君家的预见之术只能集中在一

　　件事物之上，因此我没有看出他想要自毁引爆妖丹与我同归于尽的企图，我分神的一刹那被他

　　的利爪击中，却也坏了他的阵脚，他没有自毁妖丹，而是用剩下的妖力将自己化作一律黑烟逃

　　走了，我身受重伤无法去追，这一仗就这么不明不白结了。”

　　“阿琰，爹除妖至今，从未在预见术上出过岔子，我后来总是纳闷为何我会见到你出生的

　　场景，”爹顿了一下，“我想，大概是天意使然，你不忍心失去爹，所以用自己的出生救了爹

　　命。”

　　我不知道自己应当是开心还是难过，我低着头，拼命不让爹看出我要流泪的样子。

　　“爹跟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说一句话，你不是他们说的克父的小妖怪，你是爹的救命恩

　　人，是爹的亲生女儿，是爹最疼爱的，所以爹让你去天书堂，就是想让你将来成为一个有一身

　　本事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我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安静地流了下来。

　　“我们君家是除妖界的天之骄子，你是我的女儿，所以你要知上进，爹不能容忍自己的宝

　　贝女儿被其他家族嘲笑，你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怎么能被别人糟蹋呢？你懂爹的意思吗？”爹

　　蹲下身来，用手抹去了我脸上的眼泪，“别哭，坚强起来。”

　　“嗯……我知道了爹。”我的声音是颤抖的。

　　那一日后来的事情我记不得了，大抵是我哭着回了房，哭了一夜，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

　　候，却是天书堂开课的日子了。

　　那一夜，我哭自己太过柔弱，不能肩负爹的期望，哭自己年少受尽白眼凄凉，更哭自己因

　　此误会爹娘一番爱子之心。

　　那时，我便知晓我是救了爹的，蠢笨的孩子只能悟道这一点。如若我那时聪慧的话，便能

　　看出，其实我也是救了那条黑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