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枢》君念潇湘我念秦

6、第六章

　　佛珠发出素白光芒，很快将二人身影盖住。待傅云舒反应过来，眼前出现在一座破庙，隐没在一片樟木林中。庙前生了堆火，火堆旁坐了一人。相貌熟悉，表情陌生——那人分明同傅云舒长了同一张脸。
　　“这……”傅云舒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混乱。
　　“这是你的前世，我们……相遇的地方”傅蓝枢已经放弃抵抗了，既然已经带他来看从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就已经打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傅云舒倒是没什么压力，这些事对他来说太过遥远，跟看电影似的，即便主演跟他长了同一张脸。还是9D，360度全方位电影，触感很真实，鼻息间是雨后泥土潮湿的气味。
　　树林中传来马踏新泥的声音，傅云舒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做出同样动作还有火堆旁的“云舒”傅蓝枢低头不语，这剧情他已太过熟悉，午夜梦回之际，总会见到一身狼狈的自己与温柔浅笑的云舒。
　　“云舒”抬头，警惕的盯着来人的方向，手掌一直放在腰间，面上还是一副百无聊赖。林中人渐渐的现了身形，看样子是名书生。牵着匹老瘦病驴，长衫沾了不少泥土，袖子还湿答答的，看着颇为狼狈。
　　走近一看模样还颇为俊俏，见有人，拱手笑道“兄台，小弟进京赶考，途径此地，可否叨扰一宿？”
　　傅云舒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傅蓝枢，鸦青长发，垂致腰际，用发绳随意一拢，少几分干练，多几分俊美。
　　“哥～你留长发真好看。”傅云舒直言不讳，赢得傅蓝枢一个白眼。
　　“先生请坐，烤一烤衣服”云舒见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敛去眼中的敌意，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并且主动将火烧的最旺盛的地方让了出来。
　　“多谢多谢”云舒细细打量这人，发现他虽狼狈却不见窘迫，倒不是死读书的酸儒模样，该是出身书香门第有相当见闻的。再者说这人衣裳样式虽普通，但用料考究。这年头，士农工商，商为末，为商者便是家产万贯也穿不得绫罗绸缎，想来也是宦官之后。
　　料到他出身不凡，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云舒便自报家门“鄙姓桑，桑陌”
　　云舒这才知道自己从前的名字。傅蓝枢唇间则慢慢吐出两个字“青梧”这两个字似乎在唇齿间经过了千万年的描摹，才让他产生这样一中条件反射，几乎是下意识的叫出这个名字。傅云舒没听清楚，问了句“什么？”却没得到答复。便不再言语，接着看后续剧情了。
　　“在下唐清溪，兄台若是不嫌弃，叫我清溪便可”书生如是道。
　　“哥，我前世是做什么的？”傅云舒问道，以一个小说家的观察力以及桑陌的警惕性，傅云舒觉得桑陌该是个走江湖的大侠，躲避仇家追杀才至此。傅蓝枢嘴角抽了抽，带着笑意道“是个逃犯”
　　傅云舒“……？”
　　“清溪这是要进京赶考？”桑陌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
　　“是了，天下举子梦寐以求之地。桑陌兄是要往何处去？”
　　“巧了，在下亦是前往京城的，开家店，做点小本买卖，正好可以与清溪搭伴，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京城多的是百年老字号，寻常人在京城开店，不被挤压的血本无归才怪，这么说，想来这位桑陌是有些能耐的了，唐清溪便露出了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剧情推进的很快，二人旅途相携数日，已然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待熟悉后，桑陌才知，自己对唐清溪身份的猜测，只对了一半。
　　唐清溪外祖是浙江巡抚，地方大员，为官不迂不佞，好在江浙富饶，也算是家底殷实。然而到了唐清溪父亲这一代，俨然成了个富贵闲人。
　　唐家老爷是个心气高的，科举之路，在他中了个举人后也算是到了尽头。想着科举不成，那便从商吧，即便从商落了下乘，也算是有了个安身立命之本。唐清溪母亲沈氏见丈夫这样想这是好事，谁料到，唐老爷整日拿着岳丈家的银两，买卖是没做成，却遇到了一伙河南的骗子，不仅被骗的血本无归，还跟生意场上的人沾了口芙蓉烟的癖好。
　　巡抚见此状，心疼女儿是一方面，另一面赶紧将外孙接到抚台亲自教养。女儿嫁这么个人痞，但以这么个年岁了，也就罢了，外孙根正苗红，万万不可再受他父亲的荼毒。
　　这么说来也确实是长在书香门第。唐清溪说的云淡风轻，桑陌却道，清溪是个爽快人，寻常哪会将家里事掰扯的这么清楚跟他这个外人说。
　　桑陌身骑良驹，却配合着唐清溪瘦驴的速度，倒颇为自得。
　　“桑陌兄可有表字？”
　　“嗯……我娘亲去时，还未来得及给我取，不若清溪替我取一个？”
　　唐清溪呢喃片刻，被难倒了似的。桑陌挪耶到“清溪有状元之才，怎会被区区一个小人物的表字难倒？”
　　唐清溪被戳也不尴尬“桑陌之名太过独特，我怕随便取个表字辱没了你的姓名，待我再想想吧……哎，桑陌兄，你看前方烟尘滚滚，那手拿砍刀的是不是个拦路劫匪？”
　　桑陌刚想笑他转移话题如此生硬，定神一瞧，还当真如清溪所言，四五个手拿砍刀的大汉，不过目标似乎并不是他们，是个眉清目秀的公子，也不知是劫财呢还是劫色呢。
　　“桑陌兄，这可是到了你仗义出手的时候了”
　　“桑陌一介良民，怎会是这些山贼悍匪的对手？”话虽如此说，面上却不见丝毫紧张“不过，桑陌却是还有些保命的招式的”说着，良驹便加紧了脚步，病驴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清溪不怕？”
　　“怕是自然怕的，但相比我在云贵地区遇到的泥石流，还是差的远了，人祸终是不敌天灾呀。”
　　二人到山贼前，便是这样一副闲话家常的样子。几名围在俊秀佳公子面前的山贼一字排开，一副见了傻子的表情，大概是还没见过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非要凑到他们面前任宰任割的。眼见桑陌身下的马是好马，唐清溪衣着不凡。
　　“大哥，是只肥羊”一名山匪对着头领模样的大汉说道。
　　头领笑“原本我们今日只将这兔爷带回去献给大哥就好，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呲着一口黄牙，舔着干裂的嘴唇，表情又猥琐又狰狞。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识相点，下马跟我走，跟了爷们，没准还能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若是不走……那也由不得你们”
　　桑陌小声在唐清溪耳边道“清溪，说教可是你的擅长，这头阵便你来打吧，动起手来，我替你兜着”这便是让唐清溪逞口舌之快的意思了。
　　有人撑腰，唐清溪更有恃无恐了，朗声道“君子立于世，自当敲打天下不平之事，尔等七尺男儿，不思进取，不事耕作，只妄图不劳而获，这便是你们落草为寇的初衷吗？尔等还不若阴沟里的臭虫，起码碍不到人眼”前面的话还都正正经经的，最后一句颇为可爱，听得桑陌宛然一笑，听得几个山匪又急又恼。这些个山匪多半不是因什么朝纲昏聩而被牵连的受害者，大多是地痞无赖，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嘴仗哪里是唐清溪的对手。恼羞成怒的挥着手里的砍刀，嘴里喊着不干不净的话便攻了过来。桑陌一个箭步，将马身横在唐清溪身前“清溪口才这样好，想来自保是没有问题的了”话虽这样说，却将人在身后护的死死地。
　　“桑陌兄莫要折煞我了”唐清溪汗颜。
　　也没人看清桑陌如何出手的，只觉眼前银光一闪，五名山匪倒了四个，脸上全都印着杆子粗的红印。
　　那首领也不知是当真身手不凡，还是侥幸躲过，竟绕到了唐清溪身后，眼见要得手，眼前却腾起一阵灰雾“啊，我的眼睛”瞬间便揉着眼睛倒地不起了。出手的却是唐清溪。
　　见桑陌将铁鞭缠在腰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一脸坦荡的扔了手中的纸包，振振有词的说到“石灰而已，瞎不了。我这可是为了自保。”
　　桑陌听他说过，他十二岁起便在外游学，见惯了民风剽悍，身上自然比常人多了些小手段保命。原本自己也是故意在背后卖了个破绽，想试试他的深浅，若是唐清溪真的手无缚鸡之力，自己也有办法第一时间护他周全，没想到这一试倒是颇为惊喜。以唐清溪之机敏又怎么看不穿这人怎么想的，不过自己给他揽这见义勇为的活计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两人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给了俊俏公子一些银两，便继续上路了。
　　“清溪，你说若是我不会武功，那你岂不是捅了马蜂窝了？”
　　“富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唐某不会强人所难的。”
　　“你我二人如此有缘，不若结拜为兄弟吧，桑某大清溪月余，便腆着脸当你兄长了”
　　唐清溪抿唇一笑“甚好，小弟见过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