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骤》大空蕾拉

4、南镇

　　愣头青凡离显然并没有读懂师父的表情和轻微抽搐的嘴角。
　　“师父，你若是不抓紧我，会掉下去的。”付唯并没有搭理他，“师父，那我...开始跑啦？”付唯仍旧没有作声。凡离不知道师父在气什么，但眼看着前方副将即将消失在视野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扬起马鞭大喝一声便加速追了上去。
　　付唯坐在凡离的身后，随着策马的剧烈颠簸，两人不免会撞在一起。付唯在后面悄悄睁开眼睛注视着凡离盘在后面的发髻，点缀的珠子缠在头发里，他伸手想去给他解开，可手停留在半空中，皱紧了眉头，又一脸厌恶似的闭上了双眼。可他还是不知该把双手放在何处，他从未与人同乘过一匹马，怀里更不是自己心爱的妻子，而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少年，搂也不是，不搂也不知手该放在哪，思索了片刻，便将手上合在一起，右手搭着左手放在腹部，正襟危坐如同在榻上一般安稳。
　　“离儿，”付唯的声线沉着又磁性：“莫要追得太紧。”
　　可话音刚落，前方副将的马却突然停下来，急速奔跑的马儿被突然拉了缰绳，快要站起身来，前蹄在空中挥舞着又迅速转向后方。
　　“两位可是找我有事？”男子浑厚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付唯正想着如何应对，却不想凡离根本没有停下，他起就这样驾着马，从副将身边疾驰而过。一时付唯和方才眼里满是严肃和杀气的副将愣在了那里。
　　“你做什么？”付唯质问起凡离，凡离道：“被识破就不好办啦，就假装我们不是追他的不就好了吗。”
　　“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脑子缺根弦么。”付唯深吸一口气，口吻却并不带着怒气，反倒是有些担忧和无奈。
　　“那...现在怎么办。”凡离回头问付唯的同时又拉了手上的缰绳，马儿嘶叫一声，和方才副将的马儿一样，挥舞着前蹄，立即不动了。
　　“你...”付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你又为何停下？”付唯本想这么问的，可却又没作声，他知道就算这么问凡离，他自己也不会知道。他拍了下凡离的肩膀，借助这个支点的力气跃了起来，然后翩跹轻盈的着地。付唯朝着身后的副将走去，彬彬有礼道：“在下乃灵道之人，觉得阁下与本道颇有缘分，便赶上前来与阁下结下这个缘。”
　　“何缘？”男子说话干练简洁，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戒备。
　　“星道。”付唯泰然自若的答道，男子的眼眶因为震惊略微睁大，却又瞬间恢复平静。他单薄的嘴唇向下撇了撇：“看来阁下真是‘高人’了。”男子上前一步，右耳的雕刻着兽牙图案的耳坠晃动了一下。“不知阁下可有指教？”
　　付唯眯着眼睛不说话，把身上剩下的最后一点星尘覆于掌上给男子瞧。男子将信将疑的靠近查看，付唯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却比划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手势，几乎是同时，男子站住脚，惊觉刚才同此人一起的另一个少年去哪了，而那个少年就在刹那用匕首抵住了男子的后颈。
　　时间一时仿佛静止。
　　男子眼中只剩下满满的杀气和愤怒，他全身黑沉的玄甲镇静在风中，只有额前的碎发飘摇着。“少年，”男子轻轻侧过脑袋，清晰的眉目中透着一丝丝的野性，“我不会跑，也不会反击，你能不能把刀子放下。”他捏了捏手上的兽皮做的皮甲，“这么冷的天，你那刀子膈着我后颈生凉。”凡离愣了愣，却也不放手，他不知道此人为何这般冷静，甚至...还有些过于放松。他看了看付唯，付唯没有作声表示默许。
　　“说吧，你们找我何事。”凡离放下刀子后，男子活动了下脖子的筋骨。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为何会有星尘，又带着星尘准备去往何处。”
　　“这么直接...”男子心想，却故作镇静的说：“此乃军务，你们一杆外人何权相问。”
　　凡离把匕首收进华丽装饰的刀鞘道：“旁人无权，我，自然是有权的。”
　　“你？”男子看着凡离，心中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对，我。”男子又定睛看了看，仔细的回想，心中已有几分答案。“我虽还未入军，却也是开国公凡将军正统的孙子，算得上是半个少国公吧。”
　　“你？”男子嘴角露出一丝轻蔑：“我晓得你，我们小将军的弟弟嘛，是觉得眉眼有些眼熟。”男子双手抱在胸前，身长足有七尺多，快有普通房门一般高的他垂眼看着凡离，笑道：“少国公...嗯...这个爵位将来怕也是你姐姐继承吧。”
　　凡离听着他的话，心中并没有什么起伏，他并不看重门第权贵，也不在乎封号地位，可心中却总有些不安分的消极的情绪在深处蠢蠢欲动。
　　“既然老将军还未决定由谁人来继承，那离儿便是继承人之一。”付唯上前打断道。
　　“哈哈，那可真是失礼了。”
　　“废话少说，你到底是去哪里干什么的！”凡离心性还不成熟，急躁起来，“你身上是不是有星尘！”
　　“是。”
　　“哼，不打自招。那你现在是去往何处？”
　　“南镇。”
　　“南镇？那不是外族人和我国边境通商的镇子吗，你去那里做什么，倒卖星尘吗？”
　　“不是，是为了一项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你的任务不是驻守城门外慌乱之地听我姐姐的调遣吗。”
　　“小少爷，”男子凑近到凡离的面前，高大的身姿带着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息，几乎是压倒似的魄力贴在凡离面前咫尺，“这任务，就是你姐姐给我的。”
　　“什么？”凡离震惊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可能！”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睛细长，天生有几分邪气的男人，心中早已断定这个人不是什么善茬儿。
　　“不信？那你跟我回去对峙，反正这任务也不急在一时两天。”
　　“好，去就去！有种你别跑。”
　　“我不跑。”男子直起身子，云淡风轻的说道。
　　“离儿，你过来。”付唯说道。“什么事啊师父。”付唯微微低下腰说：“此人胸有成竹，想必就算不是真话，也有九成把握，不如我们随了一同去南镇，凡事总会有破绽。正好为师也有些事情要去南镇处理。”付唯看了看眼前的男子：“既是这样，那我等造次了，还不知阁下大名。”
　　“鬼方琅。”
　　“还有姓鬼的...”凡离小声嘀咕道。
　　南镇离长雁并不是很远，千里马半日的功夫便也到了，南镇虽说只是个镇子，但亭台楼阁密布耸立，热闹非凡，全然不像是个南蛮和匪子走私伙计常出没的黄土寨子，倒颇有几分诗情仙气似的，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这个镇子好漂亮啊。”凡离看傻了，他在路途上勾勒出来的南镇就是个尘沙漫天的土匪窝子，四处流窜着凶神恶煞的罪人和走私贩子。
　　“南镇怎么说也是离国和南蛮通商的重要驿站，自然会繁华些。”付唯笑道：“而且，虽说是通商地点，可实际上这里因为接近神脉，风水好自是不必多说，有神脉驱使，想必这里的能人异士也自是不少。”
　　凡离望着付唯想着，所以师父身为能人异士才来这里办事吗。
　　而鬼方琅则是刚踏入这里的地境没多久就消失了，等凡离回过神的时候，他早已无影无踪。付唯只是轻轻摇头道：“时机到了，自然会出现。你先随我去个地方罢。”
　　凡离跟随师父穿过一片又一片云雾缭绕的湖泊和楼阁，在仿佛是南镇的边境坐落着一个别院。“你且先在此处等着，我有些事情要去办。”付唯想了想接着道：“要去周遭看看也可以，天黑之前回来便是，这里路径纷杂容易迷路，若是迷了路，询问路人便是，此处叫若回阁，他们都晓得的。”付唯对自己的徒弟听话这一点倒是自信的很，虽说他交代了这些，心里想着离儿必是不会调皮捣蛋，到处闲逛，他最清楚自己徒弟的脾性，只需给他一个清净的院子，若是有些星道星谱什么的更好了，他能安静的呆上一天。
　　不过他有时也担心凡离这性子，虽说平日里看起来傻头傻脑，在人前与常人无异的玩笑嬉闹，什么也不愿多说多问，若是受了什么委屈病痛，他也没办法一一察觉到。但他很清楚凡离骨子里透彻的凉度，他不知多少次发现凡离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在他眼中什么也寻不到的那种寂落，和眉间经久不息的哀伤，而凡离每次发现他的时候，总是憨厚地笑笑，是少年最绚烂和顺的样子。
　　付唯想伸手摸摸凡离的头发，手还未抬起却陡然发现他的个头已经过了自己的肩膀，他暗自叹口气便走了。
　　可付唯并没有料到，这次凡离并没有乖乖按照他说的话在若回阁等着，而是用了他自己悄悄学来的释印隐遁了自己偷偷跟上了。虽说凡离天资并不高，可面对毫无戒备心的付唯来说，只要谨慎一点便不会被发现。
　　付唯穿过了很大的一片湖泊，湖泊上白石筑成的浮桥似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材料，在云雾中借着微弱的阳光一点一滴熠熠生辉，仿佛指引人的渡桥。浮桥似是没有终点般的延绵向前，最后直接从一扇拱门中穿了进去。拱门和桥一起坐落在逐渐变窄的湖泊上，付唯将云袖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微弱不易被察觉的光晕，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凡离悄悄在后面蹑手蹑脚的跟进去。这里面似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古迹，台阶上布满了苔藓，房梁和石柱上雕刻着他从未见过的花柄，里面一点的屋子大门紧闭，但门扉似是白玉雕刻，似有无穷无尽的吸引力指引着来着前去叩开，门扉透着一股寂寥却又庄重遥远的气息。凡离停留在院落的门口，悄悄伏在石柱后边，不知为何到这里充盈着一股神秘却又温和的气息，让他身心有些飘飘然。
　　“你来啦。”一个细致婉转的声音。
　　付唯面对着屋子没有表情，没有应声，眼睛也没有睁开，手中的折扇依旧安静的折着，他散落的头发和衣角在大雾里若隐若现，凡离躲在后面一时看呆了。
　　从屋子后面出来一个身着淡粉色长裙的女子，她的头发没有任何装饰，随意的散在风中，极细的腰身和轻盈的体态，似是要和这玉琢的美景一起融进去。凡离看着自己的师父，看着一旁被大雾遮挡却仍能感受到容颜倾国的女子，心中不知什么深深的往下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