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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碎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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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十一的凡离因为从小不爱吃饭的缘故,个子要比其他年纪相仿的孩子要瘦小些。家中长辈们虽说串好口供说他娘是因为在怀他之前就已身患顽疾,本熬不过半年的光景,却因凡离的到来而支撑了年余才去世。但因为府上多嘴的老婆子,凡离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娘亲只是单纯因为他难产而死的,但他在长辈们面前依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活在他们编织的谎言下的样子。但自那之后,凡离也不顽皮,不爱闹腾了,只因为他当初听老婆子们这么说道。
“哎哟可不是吗,那可是个小丧门星,他一出生就克死了他娘哟。你们不知道哇,当时生产原本是很顺利的,大夫和接生婆都是经验老到的老人儿了,可谁知生了到一半儿,原本晴朗儿的天儿突然就黑了,那个妖风哦...啧啧啧,二夫人当时就不行了,一下子大出血,生下了小少爷就撒手人寰,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哎哟,可不是嘛,我还听说呐,其实小少爷被生下之前他娘就不行了,硬是从尸身里给拽出来的。翠儿你才进府没多久都不知道。当年呐,将军府还在帝都,小少爷生下来不会哭,大夫产婆都以为这孩子不行了,愣是熬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才突然开口哭,这一哭啊,城里就传来急报,说是前朝剩余的几十个死侍召集了一场屠杀,整个帝都哦,不知死了多少人哦,连凡将军手下最得意的徒弟都被砍得不成人形啧啧啧,感情呐,这小少爷憋着不哭,是等着这场祸事哟。”
“可老爷不是说,小少爷的娘是身患顽疾才...”
“那都是骗他的,老爷下令整个府里都不准对小少爷提这件事。”
“要我说呀,那就是报应,他娘作风不正,区区一个不知底细的流民,还不知道身上干不干净呢,就冲着自己有几分骚狐媚子样,死缠着将军不放,还活活把夫人给气死了。可怜了大小姐哦,小小年纪就目睹这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娘被那狐媚子气吐了血,没多久就死了。作孽哦。”
当时只有七八岁的凡离就这么站在后厨的窗外安静的听着。他恍然原来自己娘亲因为生自己才死的,原来他与涟漪并不是同母的亲姐弟,原来涟漪的娘亲是正统高贵的将军夫人,而自己的娘亲是个不知廉耻的贱妾,原来娘,不,是涟漪的娘,是被自己生母给逼死的...
凡离听罢,不哭不闹,只是回房默默收起了姐姐刚削给他的竹刀。他其实对生母是谁,如何去世的,丝毫也不在意,毕竟他生来就没见过。但他难过的是自己最喜欢的涟漪姐姐,她的生身母亲竟是被自己娘给逼死的。
之后凡离便逐日成了一个安静的孩子,他不爱打闹,也不会任性妄为,不愿长进,经常逃离书堂,甚至连欲望,包括食欲,都慢慢削减。
凡离就这样,成了一个厌世的孩子。
而金钗之年的涟漪因习武,又开始学习军中事务的缘故,常和大哥凡炽走的近些,也无暇顾及凡离这不知是闹别扭还是孩童脾性的微妙的变化。凡离内心孤独的就这样独自成长到了他十一的那一年,钦屏来拜会将军府。
“老夫与钦屏先生实在是投缘,也德蒙先生的照拂,这些年涟漪无祸无灾,扫平南疆叛乱也颇为顺利啊。不知先生此次光临,是为何事啊?”
“凡将军客气了,其实在下此次前来是前些月占卜星象,星象指引我来此。”钦屏身着白衣白冠,举止翩跹,虽脸上浩然一股英气逼人,却也能辨出他的眉宇间沉淀了多少岁月的影子。“星象告知在下,在下的有缘人正在府上,是背负青痕,生来昭示新天之人。”
“这...不知先生所言...”老将军捋了一把胡须,仔细的回想。
“府中可有生来背上有青色胎记之人?”
“青色胎记...”老将军思忖着。
“老爷,这不是小少爷嘛,”一旁一个添茶的小厮一脸得意谄媚的笑着,似是答出了难题可以邀赏似的说道:“小少爷生来脊背上又条青色细长的胎记。”
“呃...好像却有此事。”
“哦,原来是府上的小公子。”钦屏作了一揖,“占星的结果告诉在下,令孙如若愿意拜在在下的门下,他日必定有所大成就。”
“凡离生性怠惰孤僻,又不谙世事,身子骨也弱,没有什么天资,先生若是带着他,怕是万事都会拖累先生。”
“将军哪里话,我道本就是修炼根骨精神之地,及星辰光耀,加以运用警示世人。不像将军平定四海须金刚铁甲的手腕和胆识,我道向来看中的,是慧根和意识世界。”
“若是钦屏先生所言,想必不会有错。”将军似是首肯:“听闻钦平先生十七才拜入灵道,弱冠之年便已通晓道法,独掌一派了。只是离儿生性实在是顽劣,先生管教起来,怕是难呐。”
“将军如若首肯,在下自当不违星象,全力教导。”
钦屏与老将军一番交谈后,老将军思来索去觉得凡离与其在这将军府游手好闲,不如随了先生,或许将来还有建功立业的转圜,便应允了钦屏。而凡离面对这事,倒显得像局外人了,他听从祖父的教诲不日便跟随着钦屏清修了。他走时将自己打的璎珞赠与姐姐和大哥,一滴不舍的眼泪都不曾流过。
“说来这孩子跟随师父修炼,倒是三更半夜走的,连招呼都不打一声。”雁兮狐疑道:“虽然当年问过祖父离儿是和谁人修道去了,祖父却只言灵道,不言其师父的名讳...所以昨日初见了先生,便以为先生就是当初领走离儿之人。”
“我师弟行事向来低调神秘,他不喜旁人知晓他的事情。”付唯说着,不经意捏紧了折扇,手背上青筋分明。
“不过离儿此次回来,性格倒是明朗了许多。”雁兮似是有意转换话题。
“就在前处了。”最后一缕星尘似烟一般消失在前方的帐篷里。
“这...”雁兮怔了一下,脸上的神情随即转为凝重,她的眉间紧锁,眼神中透着丝丝的寒光,一言不语的径直走向帐篷,无视了身边向她行礼的士卒们。当雁兮准备用手撩开帐篷时,守在门边的士卒道:“副将今日不在帐中。”
“何处去了?”
“这个...”
“说!”雁兮转身直面着这个士卒,凡离在后面看傻了,如此凛冽帅气的姐姐还是第一次见。
“属下不知。”
“当真不知?”
“属...属下确实不知,副将晨起没多久后离开了,也没说去哪。”
“他的马呢?”
“骑走了。”
“哦?”雁兮将双臂抄在胸前,“我记得今日我不当值,他应该接替我继续追查上次走私药粉的事情,怎么今日就胆敢擅离职守?”一旁的士卒神色慌张,但显然只是不敢直面雁兮的怒气而露出的胆怯。
“随我进帐瞧瞧。”
说罢,雁兮便拎着士卒进去了,凡离对付唯说道:“那个...我们要不要也进去?”
“先等等吧,军中重地,又是副将的帐篷,我们这些外人不好进去。”
“好吧。”凡离随手扯了根草放进嘴里嚼起来,找了块大石坐了下来,还不时的偷瞄鸡眼付唯。“何事?”“啊?没...没什么。”凡离赶紧把脸转过去,心里愤愤的想,这个人总不喜欢睁开眼睛,是怎么总是知道我在干什么。
雁兮从帐子里出来对付唯道:“帐中并未发现什么迹象,或许只是些许细碎的星尘刚好就散落在这附近?”
“不会。”付唯摇摇头:“若是少到无法发现,那我手中的星尘量应该大于发现的量,那么...小部分的星尘该是趋聚过来才是。”
“郡主!”突然一个士卒慌慌张张地冲过来:“郡主不好了!上次!上次扣押的几个走私贩子跑了!囚笼也被炸开了!还有一窝子同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现在已经和我们的人打起来了!”
“什么!”雁兮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快带我过去!”
“是!”
“先生,今日怕是要耽搁了,你们不如先回府中吧。”雁兮边跑边匆匆回头道。
凡离看着远去的姐姐,心中莫名起了一种想跟上去的冲动。
“若是想去便去吧,你身上的功夫,想必对付几个粗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凡离听了师父的话便定了定心,没有吭声。“若是不去,便与我去一旁的树荫下乘凉去。”
凡离跟着付唯到旁边一大片林子下,可心中还是惴惴不安。突然就在刚才他们站着的靠近兵卒扎帐篷的地方,凡离看到一个身形健硕,却不似蛮汉一般的男人和刚才守门的士卒进了副将的帐篷。“这...这是。”凡离看向师父,师父只是点点头没有作声。许久,男人和士卒出来了,士卒仍然站着他的岗,而男人却与刚才相反的方向径直离开。
“那边是马厩的方向。”凡离呼了一声。“此人着装和表现,应该就是副将了吧。”
“跟上去。”
“好。”
付唯有意让凡离走在自己跟前,二人不远不近的跟到了马厩附近。“早晨既是骑马走的,刚才又从马厩相反的地方徒步回来,肯定是故意掩人耳目。”凡离瞧得格外认真,“师父,他要骑马跑了,我们怎么追?”“自然也是骑马。”
“可我们没有马呀...”
“你是跟我出去远游,要饭要惯了么,忘了自己是谁了?”
“我哪有要饭!”凡离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一下露出羞愤的神色。
“以你的身份,相信与这管理马儿的马夫借匹马不难。”
“哦...”凡离懵懵懂懂的应和着,蹑手蹑脚的准备过去借马,他迈出去两步,突然倒回来,满脸傻气神色无辜到有些可爱:“一匹马还是两匹马?”
付唯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咬了咬牙,不见神色变化依旧云淡风轻的脸上,掠过半秒的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