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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破寺热闹 ...

  •   “啁呖——”
      白鸟从褪色的朱红檐柱砉的一声飞走了,一声清越的鸟鸣如一支三羽飞矢刺透了云缭雾绕的山顶。
      “好徒儿,回头莫忘了把殿上金匾的蜘蛛网拂干净。这座破寺,终于要热闹起来了。”
      “……师父,我今日方知这匾上写的是知一观啊?”
      身着灰色道服的年轻道士被灰尘呛着了,咳嗽了好几声。
      师父没理他,想必又在抄般若经了。

      宁裕城。
      马车刚踏进城门,傅是撩开帘子就从车里窜了下来,向后挥挥手:“有缘再会啦,小赵姑娘。”
      按说路上积雪还未化净,应是难行得很,可他背着七八柄黑剑,如一条鱼儿几个摆尾就不见了踪迹。
      赵有莘望着傅是消失远去的背影,低头瞧见了傅是在车上留下的那把剑,一看便知是凡品。她若有所思:“想不到姓傅的家伙沦落到要靠耍嘴皮子为生了?”
      她转过头,给驾车的小厮掷了一包碎银子:“找家客栈歇一夜,明日继续往北走。”
      短褐粗衣的小厮默不作声。
      再向北,就是六磨城了。那地界放在以往是热闹,可现在嘛,只能说勉勉强强不算荒芜。

      傅是下了马车后没走远,他听力灵敏,将赵有莘那句不轻不重的奚落听的一清二楚:“这赵家人,果真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得。”
      他抬头看了看天,夕烧净云,远日渐暮。
      不早了,真是倒霉,他还得会会另一个姓赵的家伙。
      干完这一票,他或许就能过上一阵子安生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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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后。
      启镇。
      若论六磨城内城的面积,称得上独一份。
      原因无他,城里多山多水,一座城一条溪涧就隔出一个镇子。据说这处穷乡僻壤就六个磨盘,也就把城分为六个镇子,城也改名叫六磨镇。
      无觉峰在六磨城里不起眼,只有临近的启镇乡民才晓得上面有座庙,住着一对师徒,师父是个和尚,徒弟却是个道士。

      赵有莘和傅是便是在这无觉峰山脚下又碰面了。
      傅是抛了一粒花生,然后用嘴接住:“好巧啊,赵姑娘。您皮娇肉嫩的,来这儿荒郊野岭干什么?”
      赵有莘微笑道:“不巧我恰有位闺中密友,因被父母逼婚,听闻无觉峰上有座灵庙,竟来此处悄悄出了家。她父母只知女儿丢了,又猜我知她去处,便央求我寻她归家。我倒是好奇,傅公子缘何来至此处?”
      “别这么客气,叫我傅是就行,”傅是道,“我嘛,有位伯母信佛,知这里香火兴盛,就搁庙里住了半个月潜心礼佛。我正是要接老人家回家。”
      “哦,那不妨同行?”
      “正有此意。”

      无觉峰看着不高,但这是被周围一干高山衬托出来的。
      实际上真爬上去,还要费不少力气。
      山路崎岖,傅是慢悠悠的行着,他身后的赵有莘就没这份能耐了,几乎是一步一喘。
      两人走了两个时辰才到山顶。
      山顶倒真有座庙,然而正门的匾上写的却是明晃晃的三个大字:
      知守观。

      傅是:“我说,赵姑娘,您这闺中密友在这儿当尼姑了?道观还负责帮人出家?”
      赵有莘环视了一周,道观的门面瞧上去像是早就败落的模样:“哟,傅公子,您伯母是怎地看中此地香火茂盛的?”
      ……
      道观那红漆斑驳的朱门忽地被人从里面推了开来。
      走出来的是个少年道士,他头发用着灰色发带束髻,身上穿的也是再简朴不过的灰色道服。这一身明明是不打眼的穿着,却又格外衬出这个人的温吞沉静。
      傅是瞧着他,却好似望见了一泓清湖,一袭澄透的春水,一脉雪山绵延百里的积雪。
      他在心里悄声说道:“这人长得真是合我心意。真好看。”
      真觉得一个人好看的时候,其实想不出什么词儿用来夸人。
      只不过就是那个人,那样的景儿,别人瞧上去,道是寻常。
      却不巧一眼搭进了你的心里,就此挥别没心没肺的潇洒,一头跌进了纠缠纷扰的凡尘里。既觉着倒霉,又暗道庆幸。

      那道士本是埋首出门,在看见面前二人后才缓缓抬起头,一双眼似笑非笑:“两位远道而来,是来求姻缘的吗?”
      “峦辰,来即是客,不可无礼。”门内远远地站着一个和尚,也是一袭灰衣,看不清楚模样,声音听上去温润端方,真有几分得道高僧的味道。
      傅是这厢还没来得及动作,赵有莘已经一把扑上去抱住年轻道士的大腿:“呜呜呜——表哥!我想死你辽!我爹!他竟然!要把我打包卖人!”
      沈峦辰怔了好一会儿,才犹豫道:“……小姒儿?”
      赵有莘一脸的鼻涕眼泪都蹭他衣服上了:“是我是我就是我!哇表哥咱俩这么多年没见面你果然还是一眼认出了我!我情愿嫁给你我也不听我爹那个奸商的安排!”
      一旁目瞪口呆的傅是:???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这位赵姑娘前后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赵有莘哭了好一会子,最后自个儿一边打着哭嗝,一边站了起来。傅是瞅着终于有自己说话的机会了,连忙道:“沈少爷,在下乃是沈家家仆,特地接少爷回家。”
      远远站着的高僧此时也走近了,双掌合十向傅是行了个礼:“贫僧法号昙安,不知两位施主有何贵干?”
      傅是见着这和尚的相貌竟愣了片刻,也回了个礼。他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头回见到这样气质卓绝的和尚。
      这和尚瞧上去三十多岁,一双眼睛却像是活了上百岁。
      片刻之间,他下了论断:这人,极静,极清,极邈远。
      若不是这位大师真的看透红尘不受其扰,就只能是他的武功胜出傅是太多,故而心境亦超出他一大截。

      “大师,一月前沈家家主沈渝君旧疾发作,不幸离世。在下奉沈家族老之命,恭迎沈少爷回本家主持大局。”傅是说着,掏出了沈家家令递给昙安大师。
      赵有莘正抹着未擦干净的眼泪,气势倒丝毫不弱:“瞎说!谁知你那家令是真是假!”
      昙安大师微微颔首:“家令不假。但据贫僧所知,除去峦辰不言,沈渝君膝下仍有两子一女。缘何劳施主千里迢迢赶来,要请贫僧这无能徒儿归家呢?”
      傅是道:“大师有所不知,唉,说起来也是家丑。大公子沈奚辰自有体弱多病,忽逢家主去世,如今病得已下不来床了;二公子沈天辰爱好游历,家中已是两年未曾接到他的消息了。小姐本就年纪小,性子娇蛮,哪里能主持大局?”
      赵有莘见无人搭理自己,急得跳脚:“表哥表哥,你说句话啊!你可别把我抛了,我可是跟定你了!”
      沈峦辰这个当事人瞧上去一点都不着急,慢悠悠道:“师父,这趟下山,我能了尽尘缘吗?”
      “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昙安大师双掌合十。
      “哦。那我回来能当和尚不?”
      “……为师认为,就算你剃了度,对面山头的女寨主也瞧不上你。”昙安大师淡淡一笑,眼里有了人气,“毕竟不是每个和尚都会被抢上山头的。”
      沈峦辰:……
      沈峦辰:师父你是不是想趁着我走就去对面山头混吃混喝了?师父你要慎重啊小心女土匪劫色啊!师父虽然你年纪不小了但你是个和尚啊,麻烦尊重一下职业操守别给我找个师娘好吗?
      “好了,诸位施主,不如随贫僧先去厢房安歇。若论下山,不妨明日再说。”昙安转而命沈峦辰引着二人各找厢房安置。
      相比于傅是,赵有莘落后了一步。
      她深深望了昙安大师一眼,大师露出了一个恭而有礼的微笑。

      是夜,月朗星稀,西风催鸦。
      赵有莘慢吞吞地走出厢房,在院门处迎面撞上一人。
      ——昙安大师。
      “施主这是要到何处去?”
      “自是想去夜访大师,探寻禅机一二。”
      “那便来吧。”

      昙安泡的茶很不错,赵有莘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世间有福气喝到大师亲手泡的茶的人不多。”
      “施主来此究竟为何?”
      “大师说笑,奴家哪有什么目的。奴家之前说的都是实话。爹要逼奴家嫁人,奴家没有办法,只好来投奔奴家这远房表哥。”
      “你不是赵有莘那个小姑娘。”昙安轻轻吹了一口茶上面的浮沫,“还是直说赵解派你来这儿的目的吧。”
      昙安道:“赵解……若无大事,绝不会找我。”
      赵有莘以手帕掩面轻笑:“不愧是观止真人。我们阁主最近遇上了大麻烦,正想邀真人回京城叙叙旧。”
      昙安捏着杯子的指节发白:“贫僧已出家,爱莫能助。”
      “哦,那就算了。”赵有莘无所谓道,“对了,大师,您倒是有一点说的不对。”
      “我不是别人,我就是赵有莘。货真价实。”
      她搁下茶杯,施施然的离去。

      “喂,小少爷,你们这儿怎么连晚饭都不带招呼的?”傅是不知从哪儿拎了一坛酒,大大咧咧坐在沈峦辰的房顶上。
      沈峦辰向来晚眠,循着声音起身出门,一眼就看见了正往嘴里灌酒的傅是:“寺里穷,没钱吃晚饭。”
      “……可你们这儿不是叫什么知一观吗?”
      “求神拜佛的寺庙噱头都没香客施舍,道观就更没有人来了。平素这个时辰正是我和师父安歇的时候,也没人喊饿。”沈峦辰语气平平淡淡。
      傅是咂了几下嘴,坏笑道:“来来来,小少爷,你还没尝过酒吧?今个儿就带你破个戒。”
      沈峦辰眯着眼打量着他,伸出了手:“拉我一把。我不会轻功,上不去。”
      “得嘞,”傅是脚尖勾着檐边,一拽就把沈峦辰搂个满怀,他把酒坛递在人家嘴边,“小少爷,来口?”
      沈峦辰挣开了他,拂了拂衣上灰尘,淡定接过酒坛闷了一大口:“……咳咳咳。”
      “哪有你喝的这么猛的,这得一小口一小口的细咂才有滋味儿,”傅是嘲笑道,“再说了我这一坛子酒弄上山头也不容易,还劳您给我省着点。”
      “小气。不喝了。不好喝。”
      “我说,沈峦辰,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没有。”
      “喝醉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醉,小少爷。”
      “……就是没有。”
      “哦,看来是真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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