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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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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处的时间永远短暂。
吸收了无数他们的同类,那个混沌的世界终于破了。他听见周围低等鬼族刺耳的嘶吼,像是欢呼,又像是被震慑的不服。
他还看到低微而又残暴的同类,奇丑无比,茹毛饮血,四肢着地地爬行着。
这个世界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肮脏而丑恶。
这些他不在乎。
他第一次见到光。
蔓延着的火三昧一般生生不息,燃烧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舞动着,升腾向上,变得愈发纤细,最后灰飞烟灭。
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向半空的明亮伸去,苍白冰冷的手仿佛在光影里有了温度,骨节的阴影更加明显。
他走出去,四周的低等鬼族都退开为他让路,他在一片鬼族的拜伏与其不甘而又恐惧的嘶吼里,拖着曳地的白袍,生涩地迈开腿,缓慢地把脚抬起又落下。
他抬眼看向哥哥。
他哥哥也是第一次见到光。黑发黑眸的少年茫然地环顾四周,黑瞳最深处映照出来一片火海、身边卑微凶残的鬼族和地上肆意流淌的鲜血。
黑发少年还看到只因性/欲而起的交/媾,稍微强大的鬼类没有理由地撕咬起身边弱小的同类,血腥味刺激着他最细微的神经,唤醒本能般的嗜血的渴望。
可他不愿。
他也不愿。
烛龙盘息在钟山下,其瞑乃晦,其视乃明,双眼一闭一开便是一个昼夜替换。白帝少昊与其子掌管光辉,东西走一个来回便是一个昼夜替换。
可鬼族没有光。它们出生时只学会一个,那就是漫无目的地杀戮。它们的脚下是尸山血海,目光所及是最原始最粗俗的生存,它们不需要年岁。
在尸山血海里勉强算作干净的一片高地,他和哥哥坐在一起,并肩,看着脚下卑微的同类。他的眼神是真正的冷漠,仿佛那些同类与他自己没有任何关联,只是一群肮脏而又低俗的物种。他在睥睨。
他又悄悄看向他身边的鬼王。长睫下的眸子带着一丝不悦地看着底下随处可见的死亡和诞生。高处罡风吹动额间碎发,青丝在挺直的背上弯卷成水波的模样。
他突然笑了,不再看他所不在意的景象,而是扭头正视着哥哥,仿佛天地之间再无其他。
他问道:“哥哥,你我由混沌而出,由吸收鬼族而凝相,在大不敬之地做着先天鬼王……哥哥,你有名么?”
他顿了顿:“换个说法,哥哥,你愿意给自己拟一个称呼么?”
稍微年长些的鬼王沉默了。或许他从未想过这一点。他们是在最不善的地方,由最不净的种族,出世为最不祥的鬼王,哪里会有人有神来询问他们姓甚名谁有无亲人、家在何方师承何人?
他存着一点私心,用尽全身的勇气来问出这两句。或许他也从未想过,他怀着私心想比天底下所有生灵都先知道的名字,会被一个初次见到他哥哥的人的一句话而改变。
他看见他哥哥的目光向上抬起,看向远处崔嵬的群山,又看向那山上若有若无的水的流淌。
那目光在一片沉默里继续抬起,最后漫无目的地定格在了最远处的天宇。
不知为何的,他不喜欢抬头这个动作,仿佛是被人用鞋尖勾起下颌一般,会露出喉间脆弱敏感的凸起。可他想跟随上身边鬼王的目光,想和他在同一时间坐在一个地方看同一个方向。于是他抬头,颈因为受力而抻出好看的弧线,背后披散的长发向下垂去,和银白的衣袍混为一体。
他还以为哥哥会这么一直沉默下去。
“咳。”
黑发鬼王的突然出声在电光石火间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就着抬头的动作又扭头,看见他哥哥俊美而又出尘的侧颜。
他看见黑色的长睫上下扑闪着,露出那一双澄澈的眸,那眸里是远方的山河。
他还看见形状漂亮的红润的唇似乎向上弯了一下,然后开合。
“你我……本出鬼族,于大不敬之地集万邪于身,为不祥不善之类,是以谓鬼。”
他哥哥似乎还不是很习惯言语时声带的振动,因此却有了一字一顿的珍重意味。他便细细地听着,连每个字最末尾的音也认真地记着。
“鬼族之居多为群山,连绵万里,其顶入云。”
“若是,当真需要一个所谓的称呼……”
好看的眉又微微皱了下,唇抿起来,黑发少年那好看的面容带上一丝郑重:
“便取‘山’‘鬼’二字,唤作‘沈嵬’罢。”
沈嵬。
他在心里细细念叨又琢磨了一番,觉得这两字写得好看,听起来也甚是养耳。“嵬”字取的“山鬼”,至于“沈”,他却没了再问下去的勇气。
于是他便又把“沈嵬”这二字一笔一划地在心里勾勒,和“哥哥”一般地在心里将其珍重。
沈嵬还在看远处的天宇,他也是个少年,自然对未知充满了渴慕与好奇。幽冥外的景象似乎在天尽头摇曳,挑逗着一颗少年鬼王的心。
他还在看沈嵬。那远处的山河云海、脚下的嘶吼惨叫、大封外的大千世界,在他眼里似乎都不能长久地停留。
那双眼里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抬头看天,似乎没有在意身边鬼王隐忍的目光。
自然也不知自己是他眼中的唯一。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呜呜面面
感觉面面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孩子
被欺负了就报复回去
受冷落了就一定要刷存在感
“我的哥哥,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呜呜呜这得是多悲惨的经历才把我正直阳光的面面变成这样啊
烛龙在钟山,选自《山海经·海经第三卷·海外北经》的“钟山之神烛阴”
白帝少昊与其子,选自《山海经·山经第二卷·西山经》的“长留山”
依然卖萌打滚求收藏求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