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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婚姻 ...

  •   婚姻
      一大清早,□□和微信的提示音就未断——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相同的祝福来自不同的人、通过不一样的方式呈现在各种各样的字体和对话框中——新婚快乐。大同小异吧。
      我是一个快奔三的未婚女性了。前几年的生活都是充斥着各种的相亲——说实话,我并不着急,但父母总是显得十分焦虑。“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你还好意思说。你周围的朋友都修成正果了,就你还是个大龄剩女。你真不替自己着急啊!”
      最后,我选择了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工程师——为人老实、孝顺,长相体面,工作稳定,关键是对我好。他说他爱我。我也喜欢他,或许也仅仅只是喜欢。不知为何,每每想到这个,我心里便空落落的,不知是对真正爱情的渴望,还是对他一片真心感到愧疚。可能是我太矫情了吧。
      离婚
      天还没亮透,四下阴森,鱼肚白仍若隐若现地悬在一片昏暗混沌的天空中——没有繁星相随,难免显得有丝凄凉和孤寂。
      才刚五点,我便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客厅传来的一阵阵叹息——
      “你说这孩子执意要离婚,我也没辙啊!”是姨母。
      “你个当妈的就再劝劝她吧,冬青多半是闹脾气了,过一阵就好了。”
      “成,我再回去劝劝。诶,妹啊,你说咱家怎么就出了这茬啊。”
      ……
      表姐要离婚了?我着实被吓了一跳,倦意也消了大半。说实话,从小到大我都天真地认为“离婚”只属于电视——那些狗血的国产电视剧和纠纷不断的新闻。我们算半个农村家庭,身边的亲戚朋友都老实本分地守着一亩八分田过日子,即使生活再艰难,也从没听说过要离婚的。表姐这算是头一遭。
      表姐
      “谁知道爱是什么,短暂的相遇却念念不忘……”一个陌生号码,应该是很久之前的朋友吧。
      “表妹,是我。”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很虚弱,像秋天里的落叶似的颤颤悠悠的,显然刚哭过。
      “表姐?”我当时的声音一定是藏不住的惊讶——毕竟刚刚得知她要离婚的消息,而且自从她成名之后就很少和我有往来,这突然的来电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有什么事吗?”明知故问。
      “没,没有,”她深吸了一口气,耳边净是呼呼的声音,“我要离婚了。”
      “我已经知道了。”我脱口而出后又反悔了。
      “她们还是和你说了。”表姐自嘲道。
      “你是认真的吗?我是说,毕竟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我并不想告诉她我是“偷听”到的,也并非重点。
      “嗯。”她很平静——但后来想想也知道那是装的,“我想了很久了,他也同意了。”
      “那……”我词穷了,我总不能“鼓励”她离婚吧。
      “今天我们见见吧,就在你家。”
      “什么时候?喂?”“嘟——”她挂了电话。
      原因
      这通莫名的来电把我锁在家里整整一个早上。焦虑、疑惑、不知所措使得等待的过程尤为漫长。
      “叮”往日里恼人的门铃声变得格外悦耳,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囚禁了几个世纪忽然被释放的犯人似的。
      表姐比我大五岁,如今也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少妇了。三十来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富魅力和风韵的时候,何况前些年她写文章写出名来了,浓妆淡抹总是少不了的——总之,她现在活脱脱的贵妇形象,一个漂亮的贵妇。只不过,我看得出那藏在胭脂水粉下的憔悴和苍白。
      “表姐,坐。”我忙让开了沙发。
      “嗯。”
      随即便是尴尬的沉默。多年的断线让我们之间有些生疏,更何况是今日的她。时间一分一秒地悄然流逝,似一个世纪般漫长。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婚吗?”最后还是她先打破了这岑寂。
      “其实离婚是你们两口子的事,过不下去就不要勉强。我毕竟是一个外人……”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因为我有钱了。”我有些愕然了——这个也算理由吗?可她好像很平静。“我给他买了一套房子,也算还清那么多年欠他的。”依旧轻描淡写,像是在说着一件与她无关的故事。
      “可是已经十年了,你们结婚十年了。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一直在支持你写作,你才会有今天!”我越说越激动,仿佛我就是她的丈夫。我确实也不能理解这比国产电视剧还要狗血的事情。
      “很忘恩负义是吧?”她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可我和他之间没有所谓的爱情。”
      “可这不能成为你离婚的理由。”我的脑子好像突然拐了一下,恍然大悟,“你不过是嫌隙罢了,姐夫一个农村人已经配不上你这个文学新秀了。”我说得很过分,可有些话还是不吐不快。
      沉默,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苦衷
      “我已经还清欠他的了。你知道,这种大城市的房价高得出奇。”她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像个做错事还拼死抵赖的孩子般,低着头重复着她所认为对的观点。
      “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我的火气消了,头脑也清醒过来,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废话”——她哽咽的语气告诉我她依旧对这段婚姻有温存。
      “协议书,只差签字了。”答非所问,却已经明确告诉了我她深思熟虑过。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十年了呀。”我还是不死心。
      “没、没有。”她几乎没经过任何思考。她仍旧盯着地板,用她那戴着隐形眼镜的空洞无神的双眼。
      她突然把别在耳后的碎发放下,一双纤细得有些枯瘦的手遮住了她的面颊。我知道,她最后的心里防线被彻底突破了。即使没有看见我也知道——她的眼眶已经红了。当一个女人真正愿意哭的时候,那所谓的“坚强”和“理智”就会显得微不足道。她小声地抽泣起来,泪水如决堤,和着化开的粉底,滴在沙发上,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化妆品的味道。
      “这件事除了、除了离婚,就没有更好的解、解决方法了。我不想害了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权利……我不想告诉他真、真相。”表姐语无伦次的话让我十分费解。
      “那,我尊重你。就像你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权利决定。”我不知道有没有误解她的意思,也只能权作安慰了。我不敢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在这种事情面前二十多岁的我却像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
      “谢谢。我感觉好、好多了。”她仍是不住地哭着,削瘦的肩膀不住地颤抖。我泛起一丝苦笑——好像没有所谓的“感觉好”吧。
      “我先走了。”她哭累了,泪也流尽了。她用红肿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我,“我知道你要结婚了。祝你幸福,不要像我一样。”
      “谢谢。”我报以微笑——心里却有无尽的苦涩。
      谜底
      表姐的离婚风波过一星期后,我便去医院做了婚前体检——其实,我觉得也没必要,当年表姐结婚时也没做啊。
      一系列的检查做下来后,我不禁向值班的小护士不满地嘟囔道:“婚前体检真是又麻烦有没必要。”小护士倒也没生气,指了指前些日子的检查报告,说道:“前阵子,有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就是因为没做婚前体检,听说已经结婚十年了,没个孩子。后来检查发现是子宫肌瘤,已经恶性变了,怪可怜的。”“那后来呢?总不能不治吧?”我好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问道。“你放心吧,她同意了接受手术摘除子宫,但还要等她先办完离婚的手续……”我向来就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当所有的碎片完美地衔接在一块时,一切都显而易见了……我的脑子突然“嗡”地空白了,双腿也变得绵软无力,突然跪在了医院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
      黑夜
      我是被他接回来的。
      我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为表姐的牺牲,为自己的无知,为这残酷的天意,也为姐夫——表姐一定会向他隐瞒一切,或许也正是因为姐夫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而更平添了我的伤感。“我不想告诉他真、真相”,她也会害怕他不放手吧。我自嘲地笑笑。
      “你还在想冬青的事情。”他下班回来了。
      “嗯。”我木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早点休息吧,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是啊,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待我醒来时,已到夤夜了。
      我蹑手蹑脚地躲到了卫生间。我大口的呼吸着,手里紧攥着的检查报告早已被手心的汗水濡湿了。欺骗的愧疚和事发东窗的担惊受怕像浪潮一般席卷而来,把我的心啮食得一干二净。
      打火机那微弱却温暖的暖橘色火焰映在卫生间潮湿的墙面上,也让我找到了解脱。
      “哗”,一张洁白的纸张被炙热的火苗舔舐着,不住地摇曳,像一只不幸跌入网中的菜粉蝶——美丽而残忍。
      卫生间变得亮堂起来,纸上模糊的文字也愈发地清晰——“输卵管堵塞”这五个字触目惊心,深深地刺痛了我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又有一簇火光亮起来了。
      最后一个角也变成灰烬了,落在了黑乎乎的地上。亮光也被无尽的黑暗淹没。
      哗哗的流水声不大,冲刷着满地的狼藉。流水和着纸灰缓缓淌进了排水口,所有的愧疚和害怕也似这纸一般灰飞烟灭,留给我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和一种残忍的快意。空气中呛人的烟雾散尽了,纸灰也被冲了个一干二净,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一切都结束了……
      夜还是那样寂静,仿佛不会因为什么而变得不平。我颤颤巍巍地回到房间,枕边人还在昏睡——才三点半。黑夜,一直都这样漫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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