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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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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荔瞧着外面春和景明的日头,分明莺啼柳绿,可这西厢却似是个连日头也照不透的地方,只余寒意袭人。
他们在明,而想害他们的人在暗。
一想到那三人笑靥下是怎样的狠辣心肠,挽荔就觉得风寒逼骨。
往日为了自保,她竭尽所能小心在各种地方小心着,甚至到了多疑的地步。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被人算个正着。
这让她怎能甘心。
赤芍压低声音:“主子,您最疑心哪位?”
挽荔拾起茶盏,极力平缓心中思绪,缓缓道:“看上去都是有心思的,说不定是合谋呢。”
赤芍心中一凛,“这次不成,她们还会再动手的。”
主仆两人沉默稍许,挽荔叹了口气,蕴着怒意道:“你暂且先照看好小世子,我去察看下她们今日碰触过的物品。”
那三人若只是招惹她也罢,竟把心思动在谋害小世子上,这等蛇蝎心思实在让她无法容忍。
洛燃似是因剧痛而醒,又或是因为于大夫的施针而脱离昏厥。
即使他再忍痛,也不免溢出痛呼声。
一声一声,压抑而又凄厉。
挽荔听入耳中,硬下心肠没有进屋探视,转而启开一个雕纹梨木匣。
里面躺了三样物什,赤金掐珠双鸾钗、雪糯芙蓉糕、如意素锦香囊。
俱是那三人今日送来的。
挽荔逐一用银针将这几样东西仔细刺探,没错漏过任何一个边角。
银针却是从始至终锃亮如新,毫无变色。
看来那断肠草只下在了茶水里。
明明茶水都是赤芍重新沏好的,茶具也都由她洗涮过,没理由会留下毒性。
再者,这茶水那三人都是饮用过的,万宝艳后来更是让阮香菱为她添了好几杯。
倘若毒是那时下的,依着毒发时间,没道理他们还能安然无事。
除非事先服用过解药。
挽荔冷眼看着桌上的茶具,提起那莹白的茶壶,移开壶盖,伸入手指摸索着。
果不其然,在肉眼不可察的位置上,摸到了一处脂腻。
她将银针贴在指尖的油脂上,银针如她所料色泽变得如漆如墨。
看来,果真是合谋。
最好的打算便是两人皆死,最差的可能便是两者死其一,那也能诬陷是另一人下的毒。
这样做便能一举除掉她和洛燃。
真真是歹毒。
眼下只有一个物证,且不是铁证如山,若她直接拿着这茶壶去苗氏那状告三人,倒容易被反咬上一口。
苗氏本就揣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如今正合她意,她又怎会听自己来辨明真相。
挽荔敛眸,将目光移到木匣内的雪糯芙蓉糕上。
※
夜深,不见寒风,反倒有些许燥热。
苗氏抚弄着黑猫卧在暖阁中,叫章嬷嬷大开门窗,以此来纳凉。
外面的奔逐走动的声音自也传了进来。
“这一夜,怕是那妓子不得闲。”章嬷嬷嘲弄道。
苗氏半眯起眼轻叹了口气,“也不知小世子中不中用了,一朝得意却落得这个下场,都怪他太不知足了。”
章嬷嬷俯身为她捏着腿:“也就是夫人宅心仁厚,才一次次容忍他。况且今儿这事,可与娘娘半点关系都没有,且让她们斗去吧。”
苗氏拨着手上的琉璃护甲,笑道:“你说她们什么时候会闹到我这儿来?”
章嬷嬷沉吟片刻,“总归就是今晚了。”
“但愿她们能上演出好戏,也不枉费今夜我等这一遭。”苗氏含笑。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下人便进来通传西厢的挽荔姑娘前来状告万宝艳蓄谋毒害小世子。
苗氏懒懒抬眼,“让她进来吧。”
挽荔淡妆素裹,月白的纱衣仅下摆处绣着凌波纹,发间只斜插了根银钗,神色清冷地望着苗氏。
“妾身挽荔见过夫人,此次前来,有一事相禀。”
苗氏面色如水,雍容妥帖极了,“我听下人说了,兹事体大,你有何证据,可不能空口无凭的诋毁人。”
挽荔将木匣打开,精致的梨木中躺着一块块乳白色的糕点,其中一块是残缺的,有个月牙似的豁口。
“夫人,小世子吃过万氏送来的糕点后便腹痛不已,毒发昏厥。幸好妾身及时找了大夫,才从阎王爷那捞回小世子一命。”
“至于人证,今日阮姐姐和夏姐姐相伴万氏来西厢小坐,她们都可以作证这碟糕点是万氏特意送过来的。”
苗氏禾眉微蹙,吩咐章嬷嬷道:“把她们三人都叫过来。”
她似有深意地对挽荔说道:“今日之事,到底是有人栽赃构陷,还是有人心存怨怼,都得有个分晓。”
挽荔听到栽赃构陷四个字不惊不恼,她来之前便料到苗氏有可能将整桩事情反推到她身上,所以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她既然主动来了,便不会让苗氏把脏水泼到她身上。
待三人来时,她们神色不一。
夏韵容神情惊愕,似是不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阮香菱则有些惊慌胆怯,正眼都不往挽荔那边瞧。
而万宝艳依旧是我行我素,穿着她最心爱的镶红洒金春桃褂,袖口还荡着轻纱宫绦,很是光艳夺人。
“夫人晚好。”
苗氏眼皮一抬,并不搭理万宝艳,只吩咐挽荔道:“你细细道来。”
挽荔裙摆一扬,恼怒地瞪着万宝艳:“小世子今日吃过你送的雪糯芙蓉糕后便腹痛吐血,大夫同我说这是毒发的症状,定是你蓄意谋害小世子!”
“呵,”万宝艳横眸一撩,唇角微冷的向下撇着,“妹妹莫非昏了头,怎么还胡言乱语上了。”
“我有没有昏头,你心中最清楚!”挽荔厉声而道。
夏韵容只低头拨着自己手腕上的素银衔珠雕花镯,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毫无任何存在感。
就仿若这里的纷扰皆与她无关。
阮香菱则是左右张望着,颇有些惶惶不安。
万宝艳唇际欲笑微笑,“现如今贼喊捉贼的事情还少吗,保不准是你自个儿趁我们走后故意往那芙蓉糕里下了毒,然后倒打一耙,反咬上我,还真是高明。”
苗氏婉言叹息,看向夏、阮二人,“你们怎么说?”
夏韵容摇摇头:“妾身心里直发懵,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挽荔妹妹和宝艳妹妹的话都各有几分道理。”
阮香菱头一偏,稍有为难地看了万宝艳一眼,怯怯道:“妾、妾身不敢隐瞒夫人,昨日我路过东厨,恰好听闻宝艳妹妹的侍女向伙计讨要葫蔓藤。今日小世子恰巧中了毒,妾身想应该正如挽荔妹妹所言,是宝艳妹妹往那糕点中下了葫蔓藤,蓄意谋害小世子。”
苗氏脸色一变,沉声道:“此话当真?”
阮香菱盈盈叩伏,“千真万确。”
万宝艳瞅着她冷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昨日要谋害小世子和挽荔妹妹的人明明是你。你听闻这次宫里分下来的贡品好几样只分给挽荔妹妹后便心生嫉恨,欲对其出手。”
她唇角一勾,目光逼视着她:“昨日你巧言令色想拉我入伙,我为求自保只好假意听从。今日你手指尖抹了葫蔓藤的油脂,先让我提前服了化解的药草,后又递眼色让我阻止夏姐姐喝茶。你提茶壶时趁其不备,错开盖子用沾了葫蔓藤油脂的手指摸了那茶壶内壁,用这种法子谋害了小世子。现在你竟然把事情全赖在我头上,我从前怎未发觉你是如此的歹毒心肠。”
阮香菱本就娇柔,被万宝艳这么一说,泪意淙淙,她泣声摇头,模样很是可怜。
“夫人,您是知道妾身性情的。妾身自入府后恪守本分,从未生过任何事端,也未同任何人起了争执,怎会如宝艳姐姐所言做出那等荒唐事。妾身虽委屈求全惯了,但此等人命关天的事,妾身断不能稀里糊涂地背了黑锅,求夫人还妾身一个清白!”
万宝艳立即反唇相讥,“若你清白,只怕连府里的乌鸦都是白的了。”
坐于主位上的苗氏轻咳了一声,她虽保养得当,但在年月消磨间也多了些疲态,“你二人在这里争闹不休,像什么样子。”
阮香菱潸然再拜:“夫人若是不信的话,找府中的大夫的查验那碟糕点便可见分晓。”
万宝艳冷哼了声:“查就查!”
不过片刻,张钧则便依着苗氏的传唤赶到,他捏了根银针逐一刺入糕点中。银针崭亮如新,毫无变化。
张钧则用清水漱了下口,拾取一块雪糯芙蓉糕细细品尝。
半响,他才回禀道:“此糕点无毒,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怎么会?!”阮香菱失声质疑,声音都尖上几分,“一定是你验错了!”
张钧则无奈道:“倘若有异,在下又如何能无碍地同阮姨娘说起话来。”
阮香菱摇头发怔地看着那碟芙蓉糕,眼中既有迷茫又有惊慌。
半响,她骤然明白了些什么,葱管似的指甲指着万宝艳:“你……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万宝艳抄起双臂,柔美咄人的脸蛋贴近挽荔,媚眼却斜睨向阮香菱:“还好有有张大夫为妾身验明虚实,不然这笔帐怕是要赖在妾身的头上了。”
挽荔淡淡道:“是有蹊跷,妾身在二位姐姐面前并未说过小世子中了什么毒,宝艳姐姐却能精准说出是葫蔓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