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晚》春深桃眠

5、05

　　既然决定要照顾洛燃，挽荔便决定要对他的一切负责。

　　最紧要的便是让洛燃有书可念，她虽能教他识文断字，但并无教书先生那般的育才之道。

　　向苗氏请安时，挽荔提了一嘴。

　　碍于脸面，苗氏应允了洛燃寻先生这件事，至于是否进宫伴读、请哪位先生等倒是只字未提，大有任挽荔自行解决的意味。

　　这就成了难题。

　　回去路上，赤芍叹口气：“以小世子的身份，定是要进宫里作诸位皇子的陪读的，苗氏仗着偏信哄老爷送了二少爷进宫就算了，眼下竟然连伴读的事都闭口不谈。”

　　挽荔轻摆团扇，“苗氏什么脾性你要比我清楚，如今她能松口让小世子找先生都已是不易，切莫心急。”

　　“可主子您不能随意出府，要如何为小世子选先生呢？”赤芍有些不解。

　　挽荔回头张望了下，才悄声道：“这燕城的私塾里，哪家颇负盛名并与苗氏有些牵连？”

　　赤芍思索了会儿，“青云书馆，那里管事的是苗氏的族弟，办得很是红火。”

　　“那就青云书馆吧，你今日就去操办小世子入学之事。”挽荔说得无比干脆。

　　赤芍劝阻：“主子，苗氏绝对不肯答应小世子入学的，奴婢去了也是白费。”

　　挽荔启齿一笑：“要的就是白费。”

　　她又附耳说了几句，“到时候你就按我说的来。”

　　※

　　三道口，庙东街。

　　城隍庙的香火虽不如旧日鼎盛，可经过种种变迁，挨着的街口却成了整个燕城最热闹的地方。

　　达官显贵常流连于林立两侧的酒家茶馆，各类商铺内更是人头攒动。

　　青云书馆便处在这地界，占尽了地利，不少官员富贾的儿子都在这里念书。

　　赤芍东瞧西望，见正是人多的时候，迈着步子进了书院的门槛。

　　苗氏那位族弟正在大堂的桌柜前摆弄着算盘，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赤芍自然是认得他的，燕城这地方本就是潜龙卧虎之地，不少权势重的官宦门第中有上那么一两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一来二去便臭味相投地混在了一起。

　　苗润泽在其中便是身份最低的，因他族姐苗氏是平西王侧妃的缘故他才有进这圈子的机会。

　　也是因那些贵少爷的关系在，他才能开得上这个青云书院，并经营得有声有色。

　　此人性情骄奢，又是个爱争强好胜的，干过好几次强抢民女的事。虽然很多人背地里都怨恨他，但碍于他的权势，也只能强压下冤屈。

　　更何况今年刚金榜题名的程状元便是从这书院出来的，苗润泽仗着这一点一时间在燕城里风头正盛。

　　苗润泽瞟到赤芍款款而来，窄小的眼登时一亮，主动寒暄起来，“这位姑娘，有何贵干？”

　　赤芍轻轻点头，“我来自平西王府，想为小世子寻一位教书先生，价钱好商量，只要先生有真才实学便好。”

　　苗润泽听到平西王府四个字，刚眉开眼笑，转眼又听到小世子，顿时脸拉得老长。

　　他嗤笑着扁嘴，“姑娘你怕是想错了，虽然我这书院做得是生意，但也是要因材施教的。据说这小世子很是顽劣愚钝，这类学生我们书院可是不收的。”

　　赤芍颦眉，声量也扬了起来，“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我们小世子天资聪慧，一点即透，你让先生去教一下便知晓了。”

　　苗润泽很不耐烦：“说了不收就是不收！”

　　赤芍气得笑了两下，“我看什么因材施教都是你的托词吧，你就是看人下菜，不想让先生教小世子罢了。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开教书育人的书院？”

　　苗润泽被她这么一说，脾气也上来了 ：“还真被你说中了，我就是不想收你口中那个所谓的小世子。你不知道吗，他命格带煞，连生母都克死了，我可怕沾了晦气，小心你在他身边哪天也横死过去。”

　　他说到兴起，还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赤芍余光瞄到楼梯口那不知何时间多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位穿着黑袍，腰间挂着盘龙坠。

　　看起来是位尊贵人物。

　　她心下一喜，面上却是不显分毫，甚至还保有着那份怒意，“乱嚼舌根！小心烂了你的嘴！小世子是皇家血脉，又岂是你能随意编排的？”

　　苗润泽阴阳怪气，“只怕是皇室的人唯恐避之不及呢，他长到这般年岁都未曾进过宫门半步，你心里没数吗？”

　　“你是侧妃的族弟，你厌烦小世子也是正常的，我看你们苗家都恨不得小世子死了赶紧让那洛杰袭了小世子的位置。”赤芍面红耳赤地嚷道。

　　苗润泽眼中带着讥讽：“谁叫有些人命不好，生来就没那福气呢。”

　　赤芍瞟到那黑袍人神情难看，知是苗润泽的言论触到了他的逆鳞，当即也不再多言，装成怒气鼓鼓地样子离开了。

　　苗润泽看着她的身影，得意嘟囔了一句，“不知好歹的臭丫鬟。”

　　大堂里不知怎地一下静极，程状元身旁的中年男子冷笑一声，“你这书院轶事闲闻倒是灵通，若是开成茶馆，生意岂不更兴隆？”

　　虽然男子的唇角带笑，可那双眸却隐着阴鸷，让在场的人头都不敢再抬。

　　他们谁都不敢接他这话，只得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喉咙里挤出几声“呵呵”陪笑的声音。

　　苗润泽见其他人都是一副诚惶诚恐双膝发软的模样，眼中满是迷惑，这都是怎么了？

　　那男子瞥了苗润泽一眼，冷飕飕地对程恭行说：“求娶葵阳一事，还是改日再议吧。”

　　说完便提步而去。

　　程恭行急欲跟随，“六爷我送您。”

　　可还未殷勤出几步，男子身边的护卫便是往前一堵，根本不让他再靠近半分。

　　无奈之下，程恭行只得同众人一起匍匐跪倒，目送那男子远去。

　　苗润泽也不痴傻，听到葵阳两字便知是程恭行最近想要攀附上的葵阳郡主，那刚才那位岂不是……

　　怪不得那人言行举止都带着权势的威严。

　　漫长的死寂过后，苗润泽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好似打了结，好半响才吭吭吐吐惊惧问着：“那位……莫非是怡亲王？”

　　程恭行极为光火，“你可是闯大祸了！”

　　苗润泽眼前一黑，此刻犹如困在冰窖，浑身都发寒打着摆子，“怡、怡亲王？竟真的是他？！”

　　完了，一切都完了……

　　刚才他的那些言论可全都被怡亲王听入耳中，要知道怡亲王可是当今圣上的嫡弟，还是圣上最亲近的人。

　　而平西王府那位小世子的生母长公主……也就是圣上和怡亲王的嫡长姊。

　　他刚才那样编排小世子，肯定是触怒了怡亲王。

　　这要追究起来，苗氏一族全都不会好过，眼下他也只能心里祷告怡亲王千万不要把此事说与皇帝听。

　　失魂落魄之际，他耳边传来程恭行的埋怨：“我难得金榜题名，还以为会有扬眉吐气之时，只要迎娶了葵阳郡主我便前途似锦……结果你嘴一张，便替我把来日的大好前程全部断绝！”

　　苗润泽心内狂躁，“你当我好受？你带他来书馆，怎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若早些知晓他的身份，又怎会说出那些话？你现在倒是来了脾气，你当日穷困潦倒之际我收容你时怎不见你有如此脾气？”

　　程恭行一摆手，不欲与他多言，“总之，你我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

　　“听说赤芍那丫头去了青云书院，还大吵了一场。”

　　苗氏听了身旁章嬷嬷的话，冷笑着抬了抬眼皮，“那个挽荔，我还当她有多聪明，没想到却这么蠢。找先生能找到我族弟的书院，难道她不事先打听的吗？”

　　章嬷嬷哈腰附和：“是呢，结果闹了个好大的没脸，夫人的族弟怎可能答应她这件事呢。”

　　苗氏眼角飞起，“看来把那杂种交给她养倒也没什么，不至于让我太过费心。”

　　章嬷嬷奉承道：“夫人料事如神，这一步真是妙极。”

　　还未等她多阿谀几句，有下人匆忙跑来，“夫人！不好了！”

　　苗氏脸色微微一冷，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下人身子一颤，跪在地上，“皇上今日驳了苗大人的折子，还关停了您族弟开的那间青云书馆，又指派了文渊阁大学士杨东青大人来当小世子的先生……”

　　苗氏骤然起身，拧眉呵道：“什么？！”

　　下人声音发抖，“苗大人刚递过来的消息，千真万确……”

　　苗氏深吸一口气，不复刚才的气定神闲，强撑着向章嬷嬷吩咐道：“你派人回本家去找那苗润泽一趟，让他把那日发生的事里里外外全说出来！”

　　宫里面的人一向都不过问那小杂种的，好端端的怎会起了这么大的变故？

　　一定和赤芍在书馆闹的这件事有关。

　　这其中，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事。

　　思及至此，苗氏心里就不上不下提了一口气，那叫一个又气又惧。

　　没过多久，便有下人引着苗润泽过来了。

　　苗氏一看苗润泽那灰白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肯定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