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3 ...
-
除了外面的雷鸣雨势,整个西厢都是静悄悄的。
橙结这丫头探过窗外的天色后,小声嘟囔着:“从半夜一直下到今早,会不会是老天爷都看不惯侧妃夫人那般做派了?”
挽荔歪在苏绣软枕上,头发只是简单绾在一侧,披了一件雾透的烟云纱,手持话本打了个呵欠,“胡言乱语。”
橙结吐了下舌头,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挽荔拿她没办法,“这话和我说说倒也无妨,只是日后在人前可千万不要在这么说了。”
有些是非,自己心里想清楚便好,真要在这吃人不眨眼的环境里说出来,无异于惹祸上身。
橙结却是嘿嘿一笑,“主子说的这些我懂得,我是觉得主子人好,所以才把心里话说出来的,要是在别人面前我肯定不说这些,。”
挽荔见她模样真挚,轻笑了下,“那就好。”
雕花木门被人轻敲两下,橙结兴奋道:“肯定是姐姐取完早点回来了。”
“进来。”
赤芍端着桂花糕点和碧粳粥进门,令挽荔有些许意外的是,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少年。
挽荔还记得,这便是在游廊曾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世子,洛燃。
她忍不住暗中打量。
他身上的脏衣服早就换成崭新的衣衫,罩在他削瘦的身子上显得空荡荡的,很不合身。
他的面容仍有些精致的稚气,擦拭掉那些脏污后只留下红肿与鞭痕,肤色苍白得很,似是许久没见过日头得那种白,过于病态了些。
最惹人的,还是他那双眼,阴郁漂亮还带着些许冷厉。
全无少年的懵懂与天真。
这让挽荔回想起昨日洛燃也是用这种绝然的姿态窥视着她,即使被她发现,也是极度的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根本不像那些锦衣玉食的少爷们。
也是,若洛燃还纯善无比,在这群狼环伺的王府中怕是连生存都是妄言。
任何人生在这种环境里,为求自保,只能蜕变成浑身带刺的模样。
赤芍躬身解释道:“主子,小世子知道是您出手相助后,便开口请我带他见您一面……”
挽荔敛眸:“我晓得了。”
赤芍还想再说些什么,她看着洛燃的目光中既有怜惜又有惧意,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拉着橙结退出了房间,将房门轻轻掩上。
一时间两相无言。
或许是挽荔沉默的时间太长,原本还有些冷漠的小少年终于露出些许不安的的神情。
在这不安中,还夹杂了几分厌恨。
据传眼前这位挽荔姑娘是那男人的新欢。
就连乔嬷嬷那样趋炎附势的人物在她面前都是毕恭毕敬,这是他亲眼所见。
府里模样姣好的女子如流水般进来也如流水般出,没几个能真讨得那男人的欢心,也没几个能挨过苗氏的有意刁难。
可眼前这位,是那男人执意要纳进门的。
他还真是好色到底,即使病入膏肓也要念叨纳这个美妾来冲喜。
听闻苗氏都格外忌惮这位进府却还未过门的妾室。
洛燃飞快瞥了一眼这位父亲的新宠,她眼睫尾端翘着,软糯鼻头透了些粉意,独那一双眼秀美狭长,清艳至极。
这样矜贵且还未消去稚气的漂亮,很难让人将她与教坊司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也难怪能入了父亲的眼。
不过往往姣好的面容下都隐着更毒的心计。
那些能留在府中的侍妾,都耗了极大的心力,个个都是有手腕也有野心的。
比如,有不少费尽心思想要攀上正室的位置。
就凭她们,也配去抢他娘亲的正妃之位?
“昨日那条恶犬,是你故意驯来吓我的吧。”
冷清的声音打断了洛燃的思绪,也让他本就不安稳的心跳停了一拍。
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昨日的确是他特意带了欺霜过来,想要这初进府的女人当众出丑,也算是他给她的一个进府礼物。
他厌恶每一个进府为那男人献媚的女子。
没成想她并未被吓到,还察觉到他的存在,这出乎他的意料。
往前那些女子进府遇到他安排的“礼物”后都是会吓得花容失色、仪态尽损。
今日她竟又当面点出他所做的一切。
如果她把这件事告知府中其他人,那些妾室必会联想到她们入府后遭遇的那些离奇事。
苗氏和那男人肯定会趁此发作,他们巴不得借个由子来剥掉他的封号,赶他这个不详之人出府。
他在府里苟延残喘许久,为的就是不让这些恶人们称心如意。
结果还是要毁于一旦吗?
他抬头,脊背挺得笔直,“是我做的。”
敢做,就要认,这是自幼母妃教他的。
明明惧怕却还要逞强,挽荔见到他脖颈上紫红的瘀痕,纵使知道他对她敌意不浅,也狠不下心肠。
算了,也不过是个同病相怜的少年。
若说是对她的敌意,不如说是对他父亲妾室的敌意,她又何必苛责。
她抬手,拉他到身前,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块杏仁酥。
看到挽荔抬手后,洛燃下意识往后缩了下身子,还以为她会像府里其他人那般打他,便垂下头想要硬挺过接下来的一切。
不过当他的手被她温柔拉住,手里多了块香甜的糕点时,洛燃惊讶地睁大双眼。
从母妃死后,再也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精美的点心。
这位父亲的新宠,是王府里众星捧月的人物,此刻却不怕乔嬷嬷的提点,请了大夫医治他,又给他吃这么好的糕点……
为什么?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明明现在的他半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挽荔见洛燃许久都不吃,只当他性子多疑,将糕点拿回来在嘴边轻咬了一口,“没毒,放心吃吧。”
洛燃连忙摇头:“我没有怀疑你下毒。”
挽荔歪头:“那怎么不吃?”
洛燃直挺挺站在原地,黑鸦般的眸子里流露些许好奇和忐忑,“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出是我故意纵犬唬人,以及……你明明知道我是始作俑者,为何还要对我这般好?”
挽荔轻轻笑了,护甲随着小指的动作贴着双唇划过,“你的手臂上有几道浅浅的抓痕,似是猫犬和主人亲昵玩闹时所伤。再加上昨日你和那恶犬同在游廊里,倒也不难猜。至于为什么要对你好……”
她抬眼:“说白了,成为平西王妾室这件事,对我没什么稀罕的。你我皆是困在这王府中的可怜人。”
简单几句,洛燃对她心底的那点介怀彻底烟消云散。
挽荔和其他那些妾室是不一样的,洛燃在心里告诉自己。
“我明白了。”
挽荔用汤匙舀了勺粥,吹散热气后服上一口,“明白就好,日后就不要再寻我的麻烦来。”
洛燃像个被猎物教训的狼崽,憋了好久才说了一句,“你救了我,算是我的恩人,我又不是狼心狗肺的人。”
然后拿着那块被咬过的杏仁酥仓促又狼狈的推门跑开。
挽荔不觉失笑,怎么好好一个报恩的话都能说得像是在撂狠话一样。
※
这半日,可谓是清闲自在,挽荔捧着本江游子的诗集看得入迷,偏偏来了位不速之客把她的兴致全毁了。
侧妃苗氏。
苗氏的身段极为丰美,把一件牡丹纹赤色缎衣撑得满满的,她抱了只黑猫,衣裳的肩领处还绣了鸳鸯,鸳鸯的体态是用真羽织就而成,当真栩栩如生。
乔嬷嬷跟在她身后,愣是没有看挽荔一眼,其他下人们端着冰镇着的杨梅、瓜子、桂花蒸糖栗粉膏等珍果小吃逐一摆在桌上。
挽荔不知什么风把她吹了过来。
原先虽未曾见过她,可对方进院前便有下人扬声通传了。
她只得堆起笑脸相迎,无论如何面上总是不能落了错处的,更何况是苗氏主动过来。
刚一进门,苗氏便烦闷地揉了下额角,“怎么又是这水生香,我和老爷说过这香我不爱用,总惹得人晕沉沉的,没想到他转眼便把这香分到了你这。”
挽荔面不改色,“这香用料较纯,不久接触香料的人的确会晕的,还好妾身习惯了,所以不怎么晕。”
其实哪有平西王的事,他人都瘫倒在床上,又怎会有闲心管香料的分配。
多半是苗氏想借香料一事点明她们二人的高低。
苗氏鼻尖一耸,连消带打道:“也是,你原来待在教坊司里,对香料这些东西理应浸染不少。”
挽荔绽开笑,“兴许是老爷就喜好这些,府里又无人懂,才会纳妾身进府。”
苗氏把猫拢在臂弯间,抚弄着它纯黑的毛发,皮笑肉不笑地问着:“听说昨日你叫了大夫来给小世子看病?”
是了,这才是苗氏突然前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