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传》峯迴蕗轉

8、有女湘云

　　这一日，在赵姨娘与宋嬷嬷的闲谈中，贾环得知近日来府里将一些年纪大了的丫鬟放了出去，又新进来了一批小丫鬟。

　　贾母那边留下了好几个，王夫人这边也留下了四个，而且是两对双胞胎，不但一样十岁大的年纪，一样的容貌，长得还甚是可人疼！分别取名为金钏、玉钏、彩云、彩霞……

　　丫鬟，本就是封建社会、男权社会特有的产物，眼下谁都无力也无可能去改变这一切。

　　身处在一个朝代就要做符合这个朝代的事情，顺水推舟、随波逐流才是明智之举。

　　既然不是孙悟空，没有杀不死、烧不死、打不死的本领，就不要去对抗当下社会的法则！这可是前人几千年积累下来的血泪经验啊！

　　贾环听到这些个熟悉的名字，开始也是有些讶然的！随即又想到这些女孩子本就是贾府的家生子，年龄到了被送进来当丫鬟，自是无可厚非的事，再说与他的生活又能有多大的关系呢？

　　是而，这些消息经他左耳听进去后，又在脑海中转了一圈，便从右耳出去了！

　　荣国府。荣禧堂边上的耳房。王夫人只要不是在贾母那边伺候、陪伴，那一般都会在此处礼佛或与别人商议些事情。也可说这里是一家之母的理事之处吧。

　　因近年关，荣国府各处庄子里的进贡之物也送上来了。而王熙凤作为府中的实际管事人，此时正向王夫人这个上级汇报着各项收支情况。

　　王熙凤坐在王夫人的下首娓娓细语，身上锦绣珠光，极尽华丽雍容。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二十出头的年华恍若神妃仙子般艳丽！

　　与之相反的王夫人却是朴素的多了，虽说也是锦衣披身，但是那些珠光宝气的饰物是一件也没有，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吧。她看起来寡言少语，对于王熙凤现在所说之事，多为点头或摇头。虽然有时也会说上几句，但语句是少之又少！

　　或许贾母正是看重了王夫人的这份沉稳，对她可是相当的信任，说是贾府的实权派也不为过。王熙凤嫁过来贾府后，王夫人便推说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把大权又交给她的内侄女王熙凤。

　　不过从中可见，许多的事情王熙凤姐仍是须向王夫人请示汇报的。

　　“太太你看还有什么需要留意的？毕竟这年节也快到了！”王熙凤说完了正事，便问道。

　　王夫人说道：“也难为你了，这么算下来，东拉西扯的，家里的用度也算可以支撑下去。”

　　王熙凤笑道：“这还不是姑妈你教导有方啊！侄女有多大的斤两你还不清楚呀！”说着，又呵呵笑了起来。

　　王夫人面露些许笑意，说道：“宝玉和她们姊妹们的衣服够吗？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留意些，免得衣服不合身了！”

　　王熙凤笑道：“这个何需太太你劳心，我呀……早在前些时候就让人去为宝玉她们姊妹量了身，每人做了两套新衣，备着年节时穿呢！”

　　“哦！那就好！”王夫人点点头，又道：“贾环有吗？”

　　王熙凤闻言顿了顿，见王夫人也没有什么生气的神色，便说道：“这个倒没有像宝玉一样，专门去给他量身裁衣，却是给了赵姨娘、周姨娘每人两匹上等布料，想来她们自己也能妥当！”

　　王夫人说道：“给了就好，免得让人闲话！”

　　王熙凤点点头，眼睛一转又道：“只是有件事，侄女还想告诉姑妈！”

　　王夫人淡淡地说道：“有事就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王熙凤打眼看了看屋里的丫鬟，王夫人解其意，便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王熙凤这才小声说道：“听说自贾环去学堂读书以来，府中的许多人都说这小子长进了不少，连精气神都变了个样呢！”

　　王夫人面上微微泛起冷笑，“这是好事啊，只要他长大了别像他的姨娘就行了？这怎么了吗？”

　　“哎哟……姑妈，这好不好可不一定啊！这小子前几天我也撞见过一次，以前见了我吧，可是哆嗦得话都不敢说的，这次竟然会先笑着跟我打招呼，也不怕人了！”王熙凤见王夫人的神色并无异常，接着又道：“这要是长久下去，只怕……老太太、老爷那边也会对他另眼相看的了！”

　　“呵……”王夫人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事啊，就由他去吧，再好又能怎么样？难不成鸡窝里还能出凤凰？就算真有那么的一天，只要有我在，就不怕他飞上天去！”

　　王熙凤又道：“姑妈，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要是你啊……早寻个理由撵出去了，留他们娘俩在府中岂不刺眼？”

　　王夫人闻言摇了摇头，这不是说她不想将赵姨娘母子都撵出去！每当看见赵姨娘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时，她就嫌弃的不得了！可这现实吗？贾政对赵姨娘的偏爱府中那个不知？那个不晓？别说是拿一些鸡毛蒜皮之事做文章没用，就算赵姨娘母子真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只怕贾政都会偏袒着她们母子。

　　而荣国府里唯一能撵赵姨娘母子出府的人，且能让贾政也不能反对的，就唯有贾母一人而已！但是，贾母又岂会这样做呢？除非是赵姨娘母子自己作死，撞在老太太雷霆之怒的枪口上，只是，按赵姨娘的奴几性子，这样的几率也太小了吧……

　　想到这，王夫人说道：“哪能说撵就撵的？岂不显得我这个做嫡母的不容人么？这个且别再说了吧！”

　　王熙凤本就是表忠心的一番说词，这事成与不成她可一点都不在意，只是想着讨好王夫人罢了。随即又无奈地说道：“姑妈，话我可说了，侄女可是一心向着你的，对这事我觉得你真不能心慈……”

　　王夫人一如往常的默然，对于赵姨娘也好，贾环也罢，区区一个奴几、一个孽庶她是不看在眼里的。这娘俩要势力没势力，要财富没财富，偶而虽然显得刺眼了些，可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来呢？完全就是一个任人揉捏的奴才罢了！

　　在原著中，常常会有正能量与负能量的矛盾，有的片段慈善温情，有的片段又冷若冰霜。

　　如：一边是晚辈们对赖嬷嬷被尊敬有加，一边却是宝玉的乳母李嬷嬷被乳儿嫌弃、被丫鬟欺压。一边是姑娘太太对亲戚的疼爱照顾，一边却是丫头婆子们甩脸子、欺上瞒下。一边是王熙凤对刘姥姥大方施舍，一边又是对赵姨娘连几两银子的月钱都克扣。就连平时对所有女儿极尽疼惜的宝玉，都会一个窝心脚踹下去，骂下一句“下流东西们”。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矛盾的表现呢？或许这就是贾府祖辈的优秀传统和后辈的积习弊端交织表现的结果。

　　大家所看到的贾府，大部分时候是脸谱化的富贵而罪恶的大家族。

　　但贾府毕竟是一个诗礼簪缨之家，任何一个优秀的家族，一定是有一个德行好的开创者。

　　在这个家族立身之初，家族传统是怜老惜贫、上下有序、谦和有礼，这份家训一直在传承，在贾母身上表现得比较多。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后辈才逐渐丧失优良的传统，逐渐暴露出那些衰朽没落的大家族弊病，诸如虐待奴才、仗势欺人、轻贫贱弱等情况不断出现。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贾府在没落之际仍保留着那么一丝祖宗留下来的体面。

　　于是，在这个大家族走向衰亡之路上，尽管沿途都是昏暗的雾霾，但大家也得以在一些人物、一些片段上，看到一丝清亮的蓝天和温暖的阳光。

　　对于王夫人和王熙凤之间的谈话，外人是不得而知的。

　　时间进入汉兴八年的腊月，寒冷的天气笼罩了整个京都城，初八这天，天上又飘起雪来，随着鹅毛般的雪片，白皑皑的外衣将整座古城悄然包裹起来。

　　此时的积雪虽然还没有厚到能阻人出门的程度，但按照往年的惯例，雪既然已经开始落，那么直到来年开春，也许都会断断续续的下了。

　　这对贾府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富贵人家来说或许没什么，但若是穷苦人家，这样的天气几乎就很难出门了。

　　其实，就拿荣国府来说也是一样，抛开那些主子们不说，在那些下人所居住的院子中，就有许多房屋是残破不堪、年久失修的。

　　有的下人、下人的家属连御寒的衣物都没有，大雪飘落之时，他们便只能裹着那薄薄的被子整日整日地窝在炕上，苦熬日子。冬天对于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好过的日子。

　　进入腊月后，贾氏义学堂也就放假了。贾代儒没有因为贾环无声的抱怨而加快他的学习进度。直至学堂放假，那一本《三字经》还是没能讲完，估计年后的时光还是得继续。

　　放了假，贾环可就没有上学那么安分了。

　　这天，飘雪刚刚停，他就拿着一些绳套，往西花园抓兔子去，这也是他唯一能自误自乐的事了。

　　也不知贾环是不是天生和兔子有仇，在西花园没逛一会，就给他抓到一只陷在积雪里跑不动的小野兔。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却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给我看看，你抓到了什么？”

　　贾环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咪咪笑着跑了过来。

　　一张白净的瓜子脸笑颜如花绽，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是又大又亮，其身后还跟着一位岁数大些的丫鬟。

　　贾环接眼看到她时，脑海中就已经知道是谁了，将手中的兔子藏在身后，笑道：“云姐姐，没你这样的啊！一见面就要抢人家东西的。”

　　史湘云走到贾环面前，笑颜依旧，换了一种语气，娇滴滴地说道：“三弟，好啦，给我看看嘛！”

　　贾环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史湘云见不凑效，转而“哼”了一声，一手叉腰，一手在贾环面前扬起小粉拳，威胁着说道：“你给不给？小心我捶你哦！”

　　贾环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兔子递了过去。

　　记忆中史湘云的性格就是这样，她活得简单，因简而明，因明而乐。

　　她的内心和外表一样的单纯善良，心直口快，从不扭扭捏捏。

　　史湘云愉悦地接了过来，轻抚着小兔子说道：“这么小，你抓它干什么呀？”

　　贾环笑道：“红烧兔肉！”

　　史湘云瞪了贾环一眼，又说道：“没人性！小兔子也不放过！给我了！”

　　“随便，你喜欢便拿走好了！”贾环笑道。

　　史湘云道了一声谢！也不扭捏，抱着小兔子便离开了。

　　在红楼的女孩子里，要说性情的话，贾环还是比较喜欢史湘云的洒脱。

　　对湘云来说，外界的态度冷暖都比不上她心里那一杆秤——她愿意对谁好，跟谁交心，跟谁玩，关乎的全是她自己的好恶，和身份地位那些东西无关。

　　她决意不言可怜，不品孤独，不求解脱的一面，又和林黛玉的自卑自怜完全相反。随便什么人，无论是下人还是丫头，只要真心对她，她必报之以真心。是一个有男儿侠气又豪爽奔放的女孩子。

　　跟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你不会觉得孤独，更不会觉得无聊，因为她时不时就会释放出其独有的魅力来牵动你，让你由内到外都感到愉悦、快乐！

　　史湘云离开这边后，贾环也没有再抓到什么兔子了。他便在高坡上自误自乐地堆了一个雪人，近乎搞怪的装扮下，远远望去还真像一个人在那里蹲着。

　　就是不知，到了晚间会不会吓到那些上夜的丫鬟、婆子们了。

　　这样的天气里，对家境殷实的人来说，终究还是坐在自家的客厅与家人一起烤烤火、说说闲话、下下棋、顽顽游戏、嬉闹一番更有意思。

　　荣国府。荣庆堂这边。屋内两个冒着幽幽蓝色火焰的炭炉子，早已将室内熏得温暖如春。

　　炭炉子燃烧的是银骨炭，这种炭出近京都之西山窰，其炭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价格却是不菲，只专供少数一些豪门贵胄使用。选其尤佳者贮盆令满，复以灰糁其隙处，上用铜丝罩爇之，就可支持一昼夜火苗不灭。

　　此时，贾母与宝玉、黛玉、迎春、探春、惜春以及一些丫头们都在这边顽闹。

　　贾母歪着坐在软榻上咪咪笑望着众人，宝玉蒙住眼睛和姑娘们嬉闹，抓到哪一个还要说出她们的名字来，嬉笑欢闹的声音好不热闹。

　　丫鬟们喜欢八卦的则三三两两讲些大宅里发生的趣闻，偶尔几个小丫头也会争论一番某些故事的内容，什么狐妖跟道士打起来谁更凶悍啊？

　　戏文里的汉高祖斩的白蛇到底有多大啊？

　　或者那些被杀掉的女妖精会不会复活啊？

　　内容不一而足，偶尔跑过来问问各自的姑娘们，让她们裁判胜负。

　　就在这时，史湘云从揭开的门帘处走了进来，一见此处的欢闹气氛就大嚷道：“好啊，爱哥哥，敢情你们都是将我给忘了的！哼，如不是老祖宗唤人叫接我过来，估计你们也记不得我了！”说着，又上前去给贾母请安！

　　宝玉闻声，取下蒙着眼睛的布条，笑嘻嘻地说道：“云妹妹来了啊！这不是听说你府里的太太刚去了吗，这才没去接你来的！”说着，又发现史湘云怀中抱着一只兔子，不由问道：“咦，妹妹哪里来的兔子啊？”

　　惜春闻言，踮起脚望了望湘云怀中毛茸茸的兔子，立马喜欢的不得了，兴高采烈地叫道：“哇！兔子，兔子……”

　　史湘云笑道：“刚刚进来的时候，远远瞧见三弟在西花园坡上抓住了什么，便和翠缕跟了上去，没想是一只兔子，这是给我抢来的！你们看看，好看不？”说着，抱着小兔子在姊妹们身边转了一圈。

　　惜春听得是从贾环那里讨来的，不由问道：“云姐姐，三哥还有兔子吗？”

　　史湘云笑道：“没了，我走的时候啊，就这么一只，还是抢过来的！四妹妹你喜欢呀，给你呗！”

　　惜春听了高兴极了，就待用手去抓，史湘云忙闪开说道：“先让人拿个笼子来，你这样抓，兔子也会咬人的！”说完，便让翠缕叫人去找。

　　惜春乖巧地点了点头，将手缩了回来，一脸的欢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