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传》峯迴蕗轉

50、触目惊心

　　初春的微风刮起轻响，大红灯笼在檐下微微摇晃着。今年正月里的白天已经算不上有多冷，恰是怡人的温度，贾环开了新房里的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流通进来。屋里的丫鬟们也都出去了，他亲自倒了茶给赵姨娘和傅秋芳两人喝。
　　刚刚发生的事情过去才只是片刻。贾府各个宅院间传来的悸动，都像是因为方才贾环引起的。赵姨娘、傅秋芳的情绪也明显的没有脱离先前的波动，但她们一时都没有因这些事而询问贾环什么，只是低头喝着茶，或是用那种快要哭出来的眼神望着贾环……
　　贾环明白她们的心里其实是非常惊骇和惧怕的，刚刚发生的事不论是对赵姨娘又或傅秋芳来说，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赵姨娘往日里再怎么闹，她也是不敢在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人的面前拍桌子骂娘的，可贾环今天还就这么做了！而且还没有挨打！这就让她感觉有些懵了！是而一直都能没回过味来！
　　傅秋芳这边呢？一个新进门的媳妇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事，这怎么论都不是个好兆头，更会给她惹来一些闲言碎语。因此，也委屈的说不出话来。
　　“外面买的那个宅子不大，也就花了六千两银子，都是写书稿赚来的！……”赵姨娘一听到这话两眼顿时放光，正要张口问什么的时候，给贾环拦了下来，只听他继续说道：“至于买丫鬟的事，是因为那边需要人看屋子，一开始是买了三个，可后来都走了，现在那边只有一个丫鬟在那边看房子，叫双儿的……”
　　“嗯……”傅秋芳轻轻地应了一声。只要贾环不承认是在外面养了人，对她来说就根本不是什么事了，所以声音也娇柔了许多。
　　赵姨娘却是迫不及待地说道：“小兔崽子，你……你买了宅子怎么不跟老娘说？还买了丫鬟，你……你……你的银子呢？还有多少？在那里放着？”说着，就去翻起贾环袖子里的口袋看。
　　“唉！娘……我身上没有银子！都在双儿那里放着呢！”贾环真不知怎么说这个母亲才好了。
　　“啊……你……你败家啊！你……”赵姨娘听了这话，气便不打一处来，吵嚷着道：“你这个败家的！你说你有银子也不放老娘这边，也不放你媳妇手里，反而放在一个丫鬟手上，你……你这是想气死我啊！丫鬟，丫鬟能信的吗？万一她拿着银子跑了怎么办？你看看那个小鹊……想想那个小娼|妇是怎么对我的……”
　　傅秋芳见贾环有种特无奈的表情，忙劝赵姨娘说道：“娘！夫君他这么做是对的，倘若都拿回这府里，这万一有什么事起来，还真是更不安全呢！再说，夫君肯定是十分相信这个丫头才会交给她保管的，你就放心吧！”
　　“真的没事？能放心？”赵姨娘对儿媳妇的话似乎比较能接受，是而平下气来反问了一句。傅秋芳笑着又对赵姨娘点了点头！
　　对于贾环来说：发生的这件事情固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也并不是全无好处。出府也好，留在贾府也罢，始终有一群毫无能力却足堪败事的“家里人”在背后捅刀子，都是他难以忍受的行为。当然，要说他能够说翻脸就翻脸，直接跟贾府决裂火拼，这也是很难的。毕竟他目前是不具备如此实力的！而趁着这个机会发发飙，展现出一些菱角，再给她们一次警告，却又是完全必要的！一旦再有这样的事情，他也才好来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的决裂！而这次的警告之后，相信类似的事情，终究还是会有变少甚至杜绝的可能，再说王熙凤也不是傻子，一次两次的教训后，她如果还不醒悟的话，估计最后她也就是笨死的了！
　　而贾政自贾母的荣庆堂出来后，直接便到了荣禧堂这边。接着传了贾琏、赖大等人过来，叫他们将合府里管事家人的花名册子拿来，一齐点了一点，除去贾赦那边的人，尚有三十余家，共男女二百十二名。贾政叫现在府内当差的男人共二十一名进来，问起历年居家用度，共有若干进来，该用若干出去。那管总的家人将近来支用簿子呈上。
　　贾政看时，所入不敷所出，又查东省地租，近年所交不及祖上一半，如今用度比祖上更加十倍。这不看则已，看了急得跺脚道：“这了不得！我打量虽是琏儿管事，在家自有把持，岂知这几年头里已就得不偿失，如今还是这样子装好看，竟把世职俸禄当作不打紧的事情，以后如何能不败呢？我如今想要就省俭起来，怕也已是迟了。”想到那里，背着手踱来踱去，竟无方法。
　　众人知贾政不知理家，也是白操心着急，便说道：“老爷也不用焦心，这是家家这样的。若是统总算起来，连王爷家还不够。不过是装着门面，过到那里就到那里罢了。”
　　贾政嗔道：“放屁！你们这班奴才最没有良心的，仗着主子好的时候任意开销，到弄光了，走的走，跑的跑，还顾主子的死活吗！如今你们道是个个是好，那知道外头的名声。大本儿都保不住，还搁得住你们在外头支架子说大话诓人骗人，到闹出事来往主子身上一推就完了。”
　　众人见贾政正在气头上，皆不敢再言。
　　贾政又让贾琏拿了建园子的账目来看，当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心里直念道：“这还了得？建个园子竟然花了近二百万两银子！”一时又不能理清，只得喝退众人再去细看。
　　傍晚时分，天气又逐渐冷了下来。内院中，王夫人跪在佛像前，低头敛目细细数着佛珠，熟悉她的人却不难看出她眉宇间的彷徨不安。贾环虽说立下了永生永世不染指贾府家资的誓言，去了她心头的一根刺；可他道出的那院试之事，却无疑又给她的胸上压了块大石头。
　　一时，听门帘被人猛力的甩开，王夫人不悦地冷脸抬头，谁这么不懂规矩，居然敢这个时候闯进来，难道不知道她的规矩吗？待看清了来人后却是一愣，神色也缓了过来，说道：“老爷，你怎么了……”
　　贾政面如冰霜地进来后，张手就将一物狠狠地拍在炕上的小桌子上，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字一句带着风雨欲来的沉重压力道：“你这个家是怎么当的？”
　　王夫人一惊，以为贾政知道关于院试的事，当下也是面色骇然，她们夫妻成亲数十年，贾政发火也不是没见过，但从未有像此刻般让她感到心生寒意，战战兢兢的，不由试探着问道：“老爷，您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做错了何事让你大发雷霆啊？”
　　贾政定定的看着王夫人好一会，突然长叹一声，语带悲怆，说道：“我自知迂腐无能，但为人还算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虽无能无德，做不得兼济天下，却自认能做到独善其身，不鱼肉百姓，不苛待下人，不收受贿赂，自认还算是个好官，是个好人！可你……”
　　这话恍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王夫人三魂去了两魂，心里直叫嚷“老爷知道了……老爷知道了！”脸色也顿时煞白，身体摇摇欲坠，好半响才醒过神来，双眼通红，哽咽道：“妾身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老爷这般生气，竟不顾数十年夫妻情分，说出这样的话来！”
　　贾政指着桌面上的东西，冷冷道：“你自己看！”
　　王夫人不看也知道那上面有什么，这原本就是她刚刚亲手让贾琏交到贾政手中的账簿。
　　原来贾政细细看了账目后，简直是瞪目结舌、触目惊心：仅仅山石木材的采买就要七八十万两之多，这些东西才用了多少啊？园子本就是在宁荣二府的花园基础上改造的，不过是建了个门楼消耗的多了些，可这能有多少啊？又有买几只鹤、大雁、孔雀什么的竟然就高达二十万两白银，难不成这些畜生都是神仙下凡吗？一个个都会下金蛋神蛋吗？再有十来个小戏子便是天价三万两！这些人都是金子做的不成？便是外面红遍京城的名角也不过千儿八百两的身价银，这些连戏都没唱过几天的小戏子能值几两银子？要不就去教坊司挑那些有唱戏根基女娃，也不过百十两赎身银而已；还有那些所谓的小尼姑、小道姑，两万两银子！天啊……她们不过是那些破落人家、难民之类的小女孩，一个个连经书都是不会念的，难道披上尼姑衣、道观袍她们就是出家人了吗？这样的人在外面人市上一二两银子可以拉一车来！后面那些古董名画之类的就更离谱的不用说了！
　　正如贾环所说的一样！贾政看到这账本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大祸要临头了！紧接着的第二个念头就是：府里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王夫人见贾政所言所问的都不是院试的事，方稍稍回过神来应道：“这些账目怎么了？都是琏儿和凤丫头经手去办的啊？”
　　贾政面色铁青，他本也不想来质问王夫人，因为心里不但对她有着不满，而且贾环院试的事还估计与其有关，可这账目上的事一直是她监督打理的，再怎么说亦绕不过她去，是而怒道：“我一再地交代你要俭省些，要把好关！你便是这样做的？”
　　王夫人闻言，心里不禁又松了口气，温声说道：“老爷，京都城里稍稍体面些的园子，哪个不要花多多的银子啊？何况这园子建了是接待我们的女儿所用，这里头不但关系着娘娘的体面，更牵扯着皇家的威严，我们再省也不能省了这些吧？”
　　“……这些我明白，可是欠户部的银子呢？怎么办？朝廷那边呢？会怎么想？这些你都想过吗？难怪环儿今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小小年纪都明白的事，你就不明白？”贾政的声音稍微有些缓和，毕竟说到是为了贾元春的面子时，他也不得不有所妥协，又道：“算了，这些且不说，如今我且问你，这些银子都是哪里来的！”
　　王夫人愕然说道：“这些都是老太太拿出来的啊！老爷你不知道吗？”
　　“老太太？她哪里来的这许多银子？”贾政根本不相信王夫人所说的话，是而反问道。
　　王夫人自然知道老太太的银子来处，这点她是听王熙凤说起过的，但是她是不会说出来的。因为说出来了对她根本没有什么好处，更会搅乱了她暗地里的一些打算，转而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老爷说起欠户部银子的事，我也正想跟老爷说来着，我打算跟姨太太那边借一借，将户部的银子还上再说，老爷觉得可以吗？”
　　“姨太太？”贾政犹豫了一阵，倘若真能先还请户部的欠银，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心里的气一时便消了不少，又问道：“这么多的银子，我们借了，以后怎么还人家？”
　　王夫人笑道：“老爷，如果以后宝玉和宝钗两个……，这些事不就好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