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传》峯迴蕗轉

31、同窗学友

　　（一）时常省问父母；（二）朔望恭谒圣贤；
　　（三）气习各矫偏处；（四）举止整齐严肃；
　　（五）服食宜从俭素；（六）外事毫不可干；
　　（七）行坐必依齿序；（八）痛戒讦短毁长；
　　（九）损友必须拒绝；（十）不可闲谈废时；
　　（十一）日讲经书三起；（十二）日看纲目数项；
　　（十三）通晓时务物理；（十四）参读古文诗赋；
　　（十五）读书必须过笔；（十六）会课按刻早完；
　　（十七）夜读仍戒晏起；（十八）疑误定要力争。
　　新的一年伊始，白鹤书院离开了一些学子，自然就进来了一些新人。在书院的训|诫石下，四十名学子分成四排，双手抱拳，肃然站立，学院的黄老先生正一字一句地给他们讲述着学规。
　　神情必需严肃，态度必需恭敬，不这样做是不成。一位刚刚进入书院的胖哥哥，已经被狠狠地抽了三戒尺，伸出去的左手几乎以肉眼看见的速度肿了起来，真是看着都能感到心跳的肉疼……
　　一时，黄老先生对所有学子问道：“尔等可听明白？……”接着便一个一个地询问起学子来。
　　等问到贾环的时候，他立刻非常懂事的做出了保证：“弟子一定谨遵院规，事实请益，时时奋进，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而在其旁边的胖哥哥或许因为紧张的缘故，一时支支吾吾的，以至又挨了三戒尺。
　　“君子好勤，从明曰起，你每曰早晚去厨房挑水，满缸是为功课。”黄老先生打完了人，对胖哥哥犹不满意地说道。
　　可怜的胖哥哥挨了揍，还要挑水！贾环想起厨房后面的三个大水缸就为他感到悲哀！只是这哀声还未完，贾环也为自己感到悲哀起来了！因为这个胖哥哥给分到与他一个房间，是为同窗！
　　所谓同窗，就是俩人共用一个窗子，诗文里面倒是写的非常优美，但是此时的贾环却喜欢不来了。一张不大的通铺胖哥哥的身躯就霸占了好大一半，留给贾环的，除了堆放被褥的地方，也就只有窄窄的一道间隙，这还是人家尽力挤出来的位置了。对此，他还能说什么呢？
　　是而，贾环想凭着先来后到的眼熟关系，跟黄老先生去说说情，却不料……
　　“想要单间？求学期间不得有单人居住，同窗间必须相互砥砺才能有所进益，刚刚学过的学规难道你转眼间就已经忘掉了不成？服食宜从俭素，当然包括住处，明曰起随庞福林一起挑水十曰，以示惩戒，再有问题，惩罚加倍！”黄老先生义正言辞地说道。
　　贾环碰了一鼻子的灰，这个该死的书院，严格的真有些过份吧？不过多问一句话，便立刻受到惩罚，可唠叨也只能是唠叨，人还是得灰溜溜地离开。
　　他转念又想再去找山长余中正求求情时，却听见余中正的声音从黄老先生的屋里传来：“我就是担心你对他们过于松懈，这才过来嘱咐你，既然给了惩戒就好，贾环的书虽读的好，但性子过于冷淡，需好好磨练一下方能成为温润如玉的君子。”
　　“呵呵……”黄老先生的笑声传来，“……”
　　后面他们说什么，贾环就听不清楚了。这样一来，还能去说什么情啊！一脸无奈地便回了房舍。
　　“小哥儿，我叫庞福林，字学文，你呢？”贾环刚一进房门，胖哥哥就从床铺爬起来说道。
　　“学文兄好！在下姓贾名环！无字！”贾环瞧着他的胖脸，笑着说道。
　　“哦！环兄弟啊！哥哥每天给你五百文钱，你去帮我把水缸挑满何如？”庞福林堆起笑脸，岔开肥硕的手掌开了一个价钱。
　　贾环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然后好奇地问庞福林道：“你看我像是一个缺少五百文的人么？再说，钱在这书院根本就没有用，我有些奇怪了，学文兄是怎么进来书院的？考核呢？如何过来的？”
　　庞福林一屁股将床铺坐的咯吱咯吱的叫唤不已，哭丧着脸说：“环兄弟啊，为兄从小就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明天挑水回来还不得活活累死啊？”又道：“考核考的是文啊？什么怎么过来的？”
　　“啊……”贾环意外地叫了一声，而后苦笑着说道：“学文兄没有经过三个月的挑水、劈柴什么就进来这里，算是幸运的了，好好珍惜吧！而且听闻以后做官还有仪容这一关，如果兄台的身子过于肥硕，必然会在这关口上栽跟头，你还是先减减肥吧！”
　　庞福林听了这话，端端愁眉苦脸地郁闷了好一会子。一副被人遗弃的怨妇模样坐在床上，虽很想和贾环再说几句话，却见他已经静静地在书案边坐下看书了，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便低下头开始整理自己的包袱。
　　不时，庞福林偷眼笑看着贾环，然后故意把自己包袱里面的食盒打开，一股子酥甜香味顿时就弥漫在屋子里。贾环摇摇头将书本放下，转身毫不客气的从食盒里拿来两块酥花糕塞到嘴里，味道极美，甜而不腻。
　　“这是俺娘的手艺，不是吹的啊，俺家的酒楼在京都府那是数一数二的。逢年过节，俺娘都会亲自做糕点，尤其是过年的时候，俺家的糕点，俺从来就没有吃够过，就是这里的山长，他过节的时候，也指定要吃俺家的糕点，年年如此，从未断过……”庞福林颇为自豪地说道。他就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家里就是开酒楼的。也是京都府的大户人家，据说望湖楼边上的“食为天”就是他家的，这才一见面便将自己的家底说了个透。
　　贾环笑着听庞福林说话，这个胖哥哥虽然肥硕了一些，却是一个不错的人，身在巨富之家，却没有沾染上什么纨绔之气，唯一的嗜好就是吃，说白了就是个超级吃货！可说到学问的时候，人家却也能对答如流，滔滔不绝，这就可以看出他也是下了苦读苦功之人，并不是那种无学之辈。
　　一时，贾环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叹了口气说：“学文兄，相信我，你很快就会瘦下来，明天的鸡鸣之后，你就会开始变瘦，一定会的……”
　　庞福林一时不明白贾环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正要发问，却见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走了出去……
　　是夜。油灯的灯火非常的虚弱，真的只是一豆灯火。给灯下看书的庞福林巨大身子一挡，基本上贾环那边就是一片黑暗世界了。庞福林发觉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让了让身子，想给贾环留出一点亮光。
　　贾环笑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闭上了眼睛。黑暗的世界里，才是他的世界，读的书已经太多了，但是许多都不求甚解，晚上的时候正是老牛反刍的时间，同时也是他反刍自己学问的时间。再说，在这样的灯光下看书，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这就是书院一个普通的夜晚写照，山林里的世界是沉寂无声的。
　　很奇怪，庞福林是贾环所遇见的第一个肥硕却不打呼噜的人，因不习惯与陌生人同房之故，而久久的不能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鸡鸣的时候，首先醒来的却不是贾环，反而是庞福林。
　　清晨，万籁俱寂，天蒙蒙亮，黑夜正欲隐去，破晓的晨光慢慢唤醒沉睡的生灵。当别人端着油灯去了学堂的时候，贾环和庞福林却各自面对着两只巨大的木桶和一根扁担。
　　已经有过相同经历的贾环倒是显得无所谓了，挑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但是对庞福林来说，这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痛苦深渊了。贾环虽然教了庞福林如何用扁担挑水，可谁能一下子习惯呢？是而，一个早上的时间里，庞福林更多的是用在艰难的跋涉中……
　　随后，实在不习惯使用扁担的庞福林，果断地抛弃了，转而用两只手抱着一只木桶来回打水。最终，三个大水缸贾环完成了两个，庞福林则几乎是用一种悲壮的姿态完成了一个，人却浑身湿透、大汗淋漓地瘫软在路上，一时间再也起不来。贾环只能一手搀扶着他，一手拿着两个人的书本进入了学堂。
　　一个高明的先生能把枯燥的学问变成一场思想的盛宴，黄老先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论语》中讲述的事件都被他一层层的剥开，最后将最重要的思想暴露在人前，变得栩栩如生。
　　跟着黄老先生的讲解，贾环恍如回到了那个百家争鸣的时代，在那个人才辈出的时空，不管是拙劣的，还是精妙的计谋，都在那个广大无垠的舞台上尽情的表演着，生旦净末丑一个都不少，可是有一点，不管多么奇妙的计谋，在绝对的武力之下，都是虚弱无力的。
　　“贾环，庞福林，你二人来的晚一些，稍后来我书房，老夫单独为你二人授课！”黄老先生虽然严厉，却也是一个非常尽职的先生。
　　在经过一年多的这个时代的授课方式后，贾环越来越觉得除非他完全融进这个时代，否则，他从现代得到的那些学识，终会被眼前的知识所吞噬的一干二净。
　　只要是学术思想，它就会有强烈的排它性、腐蚀性。就像现代《红楼梦》学者的一些派别，他们谁不是认为自己的观点是最为正确的呢？而各流各派的学问观点，说到底就是想控制你的思想，给你洗脑！它们的排它性亦非常的强烈，想要让两者共存的可能性非常的低，那些矛盾的地方，会在一个人的脑子里不断地碰撞。
　　史书上那些能够将几种不同学问融会贯通的大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人与人之间充满了阴谋诡计，充满了尔虞我诈，只要不想成为一些人口中的懦民，掌握这些复杂的争斗绝对是活命的不二选择。而这些东西也更让贾环体会到：圣贤是从来没有自己选过死的，他们只会劝别人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