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缘》洛水有仙

3、三

　　她没有想到，与他的重逢仅仅就在三日之后，只是他们的身份处境竟变得如此的戏剧。

　　她实在难以想象，她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柔情似水的柳哥哥，那个才华横溢、指点江山、志在千古的柳哥哥，竟然会悄悄跟踪李玮行迹三天，然后一人一剑闯入青楼厢房，将正在寻乐的李玮一剑阉了，满楼的护卫他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行云流水刺伤当今国舅爷的公子；谁又能想到，直中会元，有望金榜题名，达成连中三元这一地狱难度成就，策论文章就连当朝大学士都赞不绝口的才子，竟会有如此高绝的身手，却又竟如此冲动，以武犯禁。

　　她站在金阶之上，心绪纷乱，五味杂陈，她既惊讶也感动，却又替他担忧。此时皇帝愤怒的声音打乱了她的思绪。

　　“大胆贼子，竟敢在京畿重地伤人，该当何罪？”

　　时任京兆府尹的包拯此刻就站在堂下，上前答道：“大庭广众之下行凶伤人，致被害人残疾，影响极为恶劣，按大宋律法，最重可判以流放苦役之行。”

　　皇帝一听大怒：“他伤的是朕的表亲，此举可谓是藐视皇威，大不敬之罪，怎能如此便宜了他？”

　　包拯答道：“李玮虽与皇家有亲，却只是国舅爷的庶子，无爵无职，自然按一般平民而论，而梁怀吉行凶之后一未逃逸，二未抵抗，束手就擒，对其罪行供认不讳，并无任何藐视皇威藐视国法之意，单单只是行凶伤人，按大宋律法，流放苦役已经是最重的责罚了，请陛下以国法为重。”

　　大殿中的几个大臣也都附和道：“请陛下以国法为重。”

　　众大臣们原本就对皇帝刻意提拔李太后外家不满，更瞧不上李玮那些不堪的传闻，再加上对梁子柳这位新科会元才华的惜才之心，纷纷附议求情。

　　当今陛下乃是难得的明君，只是对母家的愧疚使得他常与大臣争执，此刻却也有些犹豫不决，这时，站在他身后的福康公主，低声叫了一句“父皇”，语气中满满的乞求之意，爱女之心终究让他最终下了决断。

　　“朕不敢逆祖宗国法，就依律将梁怀吉流放至西北苦寒之地做劳役吧！”

　　梁子柳没在意皇帝的处决旨意，而是转头看向梨花带雨般满面泪痕的落雪，嘴巴张了几次却没发出任何声音，随即潇洒转身离去。

　　落雪自然看懂了梁子柳最后的口型，那是三日前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小雪儿，不要哭，要多笑，等我！”

　　只是，没了你的日子，还有什么值得我笑颜以对呢？

　　时光总是无情，管你伤心人或是开心眷侣，都不值得它多驻足一刻，数年时光匆匆而过。这一年的汴京城比往年却要多了许多萧条凉意，因为这一年，贤明爱民的皇帝陛下羽化而去，庙号仁宗。当陛下驾崩的哀鸣长钟响彻整个汴京城的时候，无数老百姓皆失声痛哭。

　　这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国富民强的宏图就这般戛然而止，新君太过年幼，不能主政，亦无良臣相佐，这一切都引得众多阴谋家蠢蠢欲动，终于，历经数月的死水一般的寂静之后，终于有人出手，妄图效仿董卓王莽之辈，挟幼帝以窃天下。

　　落雪正在午憩，忽的被梦魇惊醒，这几年以来，她几乎日日夜夜被梦魇折磨，梦境支离破碎，混乱无序，只记得是阴霾的深宫大院，旁人怪异的眼神，被骂做疯癫，被冷漠相对。每次的梦境或许不尽相同，但是有一点却始终如一，那就是对那个人的思念——柳哥哥，雪儿想你，今生雪儿还能与你再见吗？

　　此时，有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长公主殿下，不好了，有……有人闯宫城，已经和宫卫交上手了。”

　　“不好，昕儿！”她听到之后匆忙跑向大殿，一把抱住了坐在皇位上惶然无措的幼帝赵昕，也是落雪的一母同胞的弟弟。

　　“姐姐，我怕。”

　　“昕儿，不怕，有姐姐在，不怕。”落雪口中这么安慰着弟弟，心中却更加无助，她难以想象一旦叛军阴谋得逞，她们会沦落到何等地步。

　　在绝望与恐惧的深渊中慢慢煎熬的她，终于等到了大殿殿门被推开的声音，听见了叛军猖狂的笑声，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根玉钗，只等奸贼靠近时，与他玉石俱焚。

　　这时，打斗声再起，一声响亮的骏马嘶鸣，一阵刀戈划破血肉的霍霍声，她日思夜念的那个人就这样踏着敌人的鲜血走了进来，单膝跪在自己面前。

　　“末将救驾来迟，公主受惊了，请公主恕罪！”

　　我就知道，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他会降临，将我救离这片绝望的深渊。

　　但愿，这不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