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救情敌就去死》泷夏川

4、第04章

　　“今天本市风和日丽，白天晴间多云，偶有微风，夜间天气转凉，气象局提醒广大市民注意多加衣物；下面是早高峰各区路况……”上个世纪的老电视在客厅中间努力刷新存在感，早间新闻还未播完又跳进音乐频道，肖邦的波兰舞曲四处尖嚣，震得人耳朵疼，正到高音处，徒然又插入一段相声：“瓜子皮，葡萄皮，苹果皮，吃皮不吐皮……”

　　沈耀虽然早有准备，但看见荀栃一门心思和遥控器搏斗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

　　屋里谁也没说话，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半晌荀栃终于找到喜欢的频道，从遥控器上抬起头来，瞧见沈耀，脸上倒没多少惊讶，弯起眉眼，朝沈耀敷衍地笑了笑：“二哥来得好早啊。”

　　兔崽子。沈耀暗骂一声，闭眼吐出一口浊气，不知为何，突然就不慌了。他靠在门框上，笑着朝荀栃摆了摆手，口是心非地说：“那是，哪比得过三儿这么勤快。昨晚没回吧？”

　　“看你说的，自家兄弟，哪有什么回不回的，明哥家就是我家。是吧明哥？”

　　好大一口锅朝章大明砸过来，章大明见怪不怪，一面把沈耀往屋里推，一面说：“你俩别贫了，几年不见，就这么说话？”

　　“这不挺好的嘛。”沈耀话没说完，被章大明一屁股按进沙发，荀栃赶紧嫌弃地同他拉开距离，沈耀礼尚往来地狠狠瞪了回去，扭头继续对章大明说，“自家兄弟，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对吧明哥？”

　　章大明还没接话，荀栃先笑一声：“兄弟也有亲疏远近之分，比方说我吧，来的时候走正门，不比二哥爬树这么辛苦。是吧明哥？”

　　章大明：“……”心想这俩货还越说越来劲了。

　　沈耀道：“知道你二哥辛苦还不闭嘴，叽叽喳喳以为你是百灵鸟呢？”

　　“百灵鸟怎么了，比啄木鸟强吧。”

　　“说谁啄木鸟呢？”

　　荀栃突然转过身子，惊讶地瞪大眼睛望着沈耀：“不是啄木鸟？那你在树上干嘛？”

　　“当然是抓兔崽子了！”沈耀理直气壮。

　　章大明道：“行行行，别贫了。你俩这快赶上说相声的了。”他头痛地摇摇脑袋，转身往厨房走，又扭头问沈耀，“老二你喝啥，白开水行不行？”

　　沈耀点点头：“行。”

　　没多会儿，章大明用搪瓷杯装了满满一盅开水，搁到沈耀面前。沈耀本来挺渴的，瞅见杯沿上使劲冒着的热气，又缩了手，暗自舔了舔干涸的唇。

　　章大明问他：“大早上的你不上班，跑我这儿来干嘛？”

　　章大明胆小，沈耀不想吓着他，随口扯了个谎：“肚子饿，来蹭个早饭。”

　　“你还没吃饭？”章大明刚挨到凳子的屁股又抬起来，往厨房走，“想吃点啥？面还是粥？早上还剩了两个包子，我一块给你蒸上。”

　　“都行。”

　　“那就面吧，昨晚的蕃茄炒蛋还剩了点，我给你做个番茄鸡蛋面。”章大明替他做了主，从冰箱里端出一盘用保鲜膜包着的蕃茄炒蛋。

　　荀栃赶紧说：“我也要。”

　　“你不是刚吃过？这还不到两个小时。”章大明有点吃惊，荀小三儿这胃是黑洞做的？

　　“又饿了。”荀栃理直气壮地捂着胃部，做可怜状。

　　章大明摇了摇头，拿他没法，转身又从冰箱里多拿了两个鸡蛋。

　　厨房传来洗涮锅碗的声音，沈耀假装观摩，踱到门口往里望了望，然后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

　　荀栃一见架势不对，忙扯着嗓子问章大明：“哥，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看你的电视。”章大明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带着点老房子特有的油腻味儿。

　　“我还是来帮忙吧。”荀栃边说边撸袖子，一副迫不及待要干活的样子，然而沈耀像樽大佛似地堵在门口，令他前进不得。

　　荀栃咧了下嘴角，正要说话，不料沈耀突然飞起一脚，狠狠踹向他的腹部。荀栃顿时懵了，肩膀一痛，被沈耀连拖带拽地推向了阳台。

　　“哎哎哎，暴力执法啊你……”

　　荀栃还没喊完，沈耀已经关上了阳台的门，转身过来，狠狠将他压向低矮的栏杆，“你喊啊，喊破喉咙看看谁来救你。”

　　“沈老二你他妈……”

　　“不想让明哥瞧见就老实点！”沈耀压低声音，单手摁着荀栃的脑袋往下压。荀栃半个身子都在栏杆外，只觉得气血往脑门上涌，世界都要颠倒过来，连忙拽紧栏杆边缘，抬脚朝沈耀裆部踢。

　　沈耀早有防备，先他一步用膝盖往上顶，荀栃顿时脚跟离地，整个人几乎要翻滚过去。千钧一发，沈耀及时提住了他的衣襟，咧嘴笑道：“现在开始玩游戏，我问你答，答得不好我可不保证能一直这么提着你。”

　　“说得好像你敢把我扔下去似的。”荀栃也跟着笑起来，微微上挑的眉眼看起来还挺享受的。

　　沈耀挑了下眉：“你以为我不敢？”

　　“当然。”荀栃道，“这是二楼，如果不能保证头着地，我摔下去顶多残废。只要不死，我能告到你倾家荡产，前途尽毁。想想看，执法人员涉嫌谋杀，多好的噱头啊，可以热闹好一阵了。”

　　“你怎么就知道你死不了呢？”

　　“因为你不敢啊。”荀栃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笑得阴阳怪气，“哎，我兜里有镜子，你拿出来自己照照，看看你那口牙紧绷成什么样子了。还有，眼睛故意瞪大，眼里没有真情实感，身体下压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我们之间的安全距离，你正努力把自己的形象伪装得高大，具有压迫感。这说明什么？”

　　他顿了顿，轻蔑得笑起来：“虚、张、声、势。剥掉这层外衣，你其实怂得一逼。承认吧沈老二，你看你手指都在打颤，不是被我说中了就是提着我太累，还不如松手呢。”

　　沈耀蹙了蹙眉，手上用力，将荀栃拎起来，掉转身，狠狠砸向栏杆对面的墙壁。荀栃一口气缓不过来，弯下腰猛烈地咳嗽起来。

　　沈耀垂头看着他的后脑勺，冷声道：“不错啊，这两年书没白读。”

　　“那是。”荀栃在咳嗽的间隙仍不忘回嘴，一张白净的脸盘涨得通红。

　　沈耀哼了一声：“我刚从荀家过来，你爸爸报警了，你来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荀栃缓过气，反倒自己靠在栏杆上，将手肘支在边缘，微微后仰起身子，抖着一条发麻的腿，好整以暇地看着沈耀，说：“这事儿啊，无可奉告。”

　　“你跟谁装大爷呢。”沈耀揪着他的衣襟，再次把他撞到墙上，然后掏出自己的警员证，一本正经地举在胸前，“我现在以警察的身份依法向你问询，请你认真对待。”

　　“那也就是说我可以找律师啰？”

　　“荀栃！”沈耀喝道，“你知道你现在涉嫌犯罪吗？你爸爸一大早就报了警，整个市局都出动了，我们亲眼见到了那张带血的纸，还有U盘，里面是你被绑架的镜头。所有人都以为你遭遇了不测，你爸爸现在正带着价值两千万的东西去交赎金。而你却在这里他妈的看电视！”

　　他越说越激动，意识到声音过大，刻意压了压，“视频里那个房间是明哥楼上的储物间，你在告诉所有人，明哥就是绑架你的那个人！”

　　“那又怎么样？”荀栃无所谓地摊了摊手，“现在我好好地站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你可以作证。”

　　“我可以替明哥作证，但你，”沈耀腾出一只食指点了点他，“你涉嫌敲诈勒索。两千万！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荀栃瞪大眼睛，好像被吓住了，片刻后却哧哧地笑起来，推开沈耀，笑得蹲到地上去，“我敲诈勒索？这罪名可够大的。不过二哥，你有没有查过，价值两千万的鼻烟壶究竟在谁名下？”

　　他仰起头，扯着沈耀的裤腿，“我跟你说啊，那是我妈留给我的东西，所有人是我，荀栃。也就是说，我自己绑架了自己，让我爸把我的东西拿来，充其量就是父子间的恶作剧，不涉及任何法律成分。何况我还有病，完全情有可原是不是？你顶多告我浪费警力，但报警人不是我，你该去找荀鹤行才对。”

　　藐视法律的人沈耀见过很多，但像荀栃这样让人恨到骨子里的，还是头一次。看来荀栃挺有自知之明，他那句话说得一点不错，他就是有病，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章大明探个脑袋出来，好奇地打量他俩，“这又是怎么了？面好了，快进来吃吧。”

　　荀栃一蹦三尺高，欢呼着拥着章大明往屋里走，越过沈耀时，沈耀猛地抽出别在后腰的手铐，铐在荀栃手腕上，“跟我回市局再说。”

　　“老二你又发什么疯！”章大明吓了一跳，以为俩人矛盾闹得大，赶紧劝道，“什么事等吃完了再说，你不是没吃早饭嘛。”

　　沈耀目不转睛盯着荀栃，话却是对着章大明说：“哥，我这执行公务呢，没工夫吃了。”

　　“什么执行公务……”章大明意识到什么，又看了看荀栃，慌张道，“到底什么事非得闹成这样？”

　　“你问他。”沈耀朝荀栃扬了扬下巴。

　　荀栃眨眨眼，没说话，半晌又眨了眨眼，“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别跟我东拉西扯，荀栃，说正事！”沈耀喝道。

　　“不是，真有声音。”荀栃惊慌得四处张望。

　　沈耀下意识跟着抬头，天花板上一块石灰掉了下来。

　　轰！

　　他又死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