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家疯人院》卞九欢

8、深海明珠8

　　尤利西斯的家庭很奇怪。

　　一整个家族的人仿佛绕成一个圈，整整二十年，每个人都把手放在一个人的脖子上，等着掐死他们又免于罪责。

　　他无比憎恶这个病态、腐败、充斥着仇恨与乱|伦的家族，可是没想到他还得回去。

　　帝国没有死刑，最严重的刑罚不过就是流放。

　　尤利西斯带着手铐，嘴被黑色胶带封住，嘲讽地看着他的父亲不断否认自己是他的儿子。

　　“我的儿子已经死了，他毕业那年死于跳海，你们都知道的。我们收殓了他的遗体，将他厚重下葬，这个人虽然长得像他，却不是他……”

　　法官为难地说：“少将，他的验血结果吻合，指纹也没出错，最重要的是基因都是您的血亲，如果他不是您的长子，只能是……是您的私生子了。”

　　即便如此，詹森依旧坚持：“他不是我的儿子，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法官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既然他不是贵族，那只能流放了。”

　　詹森愣住了：“你们说什么？”

　　看着他们争论，尤利西斯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几乎是被贬职到了浮海之城，即将出任深海一号的监狱长，他没得选。

　　要是自己被流放，那他们父子可就只能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父亲当然死也不想再见到他。

　　可是他否认自己是他血亲的同时，也注定了他这后半辈子都得和这个犯了杀人罪的儿子流放在同一座孤岛上。

　　血缘这笔孽帐，他们还有得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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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扶苏造假|证|件和假身份并不难，只要他有耐心就可以做到。

　　他以前名下有个工厂，他没有资金和人力运营，工厂一直荒废着，现在是用的时候了。

　　他之前不敢用，也是怕暴露身份。

　　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最难的不是身份，也不是证件，而是他要成为詹森·伯克利，真正成为他，模仿他说话的方式、神情、动作，这样他才能在戴上人|皮|面具之后彻底伪装成他，不会被他的亲信识破。

　　沈扶苏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学习詹森的语气和动作，作为一个资深的骗子，他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

　　詹森年轻的时候是个十足的混蛋，他曾经因为猥|亵幼女入罪，但是他的父亲权势很大，不仅帮他摘了个干净，而且逼死了少女，给了她的父母很大一笔封口费。

　　三十多年后，当年的混蛋少年摇身一变，成了满口谎话的新政客，口口声声为了民众。

　　不过很可惜，他没能当太久政客，由于他实在是腐败得过于厉害，很快就被贬职到了浮海之城做监狱长。

　　活该。

　　沈扶苏看资料的时候心想，老混蛋养的小混蛋，怪不得尤利西斯那么欠，都是跟他爹学得。

　　被对方在肚子上开了一枪之后，沈扶苏对他的印象从有点讨厌变成了极度讨厌。

　　他以前只是讨厌尤利西斯的自大，现在他对尤利西斯整个人都讨厌，就连他那双迷人如同宝石一般的漂亮眼睛，也一起讨厌。

　　可惜他这次得装小混蛋的亲老子，有点尴尬。

　　给他的死敌回报以无边的父爱，有点困难。

　　沈扶苏在工厂里前前后后忙了一整夜，对着镜子演练詹森的一举一动，甚至做出父亲慈爱的表情来，毕竟出任海外是要和子女告别的，他这个爸爸要当得逼真一点。

　　证件……身份……军装，还有指纹的备份，都齐全了。

　　沈扶苏在军靴里垫了点鞋垫，硬生生把自己垫高了五厘米，这个身高差不多接近詹森的身高了。

　　他比詹森略瘦一点，不得不在军装里塞了夹层，这才看起来稍微有点像样。

　　沈扶苏把染好的头发略加修建，几乎从背影来看就一模一样了，真是难辨真假。

　　最难的，是这片薄薄的人皮|面具。

　　沈扶苏一共备了三份一模一样的，航海路程三天，只要他抵达浮海之城，别的一切都好说了。

　　沈扶苏的计划是这样的，他假扮成詹森的司机，接他上了车，再在路上找个机会把他打昏，然后冒充他上了船，一旦抵达陆地，一切都好说。

　　沈扶苏拿出司机的人皮|面具来，罩在脸上，确保完美贴合，五官可以自由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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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是个棕色眼睛的家伙，沈扶苏戴上了隐形镜片，样子就几乎差不多了。

　　反正詹森是个傲慢的家伙，大概也没这么清晰看过他司机的脸，怎么着都一样的。

　　他在早上九点准时来到詹森的门前，身上穿着和司机一模一样的军装，压低了帽子，敲了敲车门。

　　司机开了车窗，问道：“怎么了？”

　　沈扶苏极为熟练地伸手摸向他的脖子，藏与掌心的电击器让司机的身体一阵抽搐，很快失去了意识。

　　沈扶苏把车开到了角落里，轻声说道：“希望你没有心脏病。”

　　他把昏迷的司机运走，藏到事先准备好的地点去，二十四小时后门会打开，到时候他就自由了。

　　沈扶苏摘下帽子，上了车，开回詹恩的门前。

　　詹森已经在门口等了十来分钟，没好气的发怒道：“你死在路上了？”

　　沈扶苏压低声音，说道：“抱歉。”

　　他的变声器有限，他只模仿了詹森的声线，没有来得及模仿司机，只能路上少说话。

　　詹森怒气冲冲上了车。

　　就在沈扶苏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另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被铐着押进了车子里。

　　尤利西斯的脖子上挂着块囚犯的标签，双手被金属手铐铐着，坐在他父亲的身边。

　　沈扶苏：……

　　妈的。

　　父子都齐了。

　　詹森冷冰冰地说道：“就算是你和我一起进入浮海之城，也别指望我会照顾你。你是囚犯，我是官员，我两不相干。”

　　尤利西斯冷笑：“您还在心里期待我会求您吗？父亲？”

　　詹森咒骂道：“令家族蒙羞的耻辱……”

　　尤利西斯以往一定会和父亲生气。

　　可是现在，他心如死灰，早就不在乎了。

　　他以前以为他足够恨父亲，他错了。

　　他对父亲那点微不足道的恨在他心里根本没什么地位。

　　卡斯死了，他找不到他尸首。

　　或许卡斯的尸体被水流冲往大海，那时候如果尤利西斯跳海，或许他们能在死亡的海域里重逢。

　　可是如果死亡只是死亡怎么办？

　　如果永远没有重逢，死亡只是一片寂静，那又该怎么办？

　　尤利西斯不敢继续想。

　　尤利西斯一心求死，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判决结果，什么家族蒙羞。

　　然而詹森还在咒骂：“贱种，那个贱人的儿子……”

　　尤利西斯慵懒地坐在一边，闲闲地说道：“父亲，我铐着手铐呢。虽然我没什么武器，但是这幅精钢打造的手铐也足够我活活勒死您了，您难道希望如此吗？”

　　詹森猛地噎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尤利西斯看向窗外：“所以，闭嘴吧。”

　　詹森当然不愿意吃他亲儿子的气，依旧说道：“我曾经以为你会让我骄傲。我把你送去帝国最好的军校，你也确实努力，我曾经以为你是有希望的。”

　　詹森冷哼一声：“结果没想到，你却只是为了和你那个同学争个高下，要是他没走，你或许不至于——”

　　尤利西斯猛地怒吼一声：“够了！”

　　詹森被他吓了一跳。

　　他亲生的儿子，早就已经在体格上超越了他，他看了一眼尤利西斯健壮的身体，忌惮地闭了嘴。

　　沈扶苏开着车，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很危险。

　　尤利西斯因为杀他的时候失手，导致落了个流放的结局。

　　虽然他不明白尤利西斯为什么临时心软，他只能解释为这个家伙第一次杀人，没有经验，做了又后悔，敢做不敢当。

　　沈扶苏生怕他们提起自己，毕竟他现在的声音是自己的，尤利西斯那么敏锐，说不定就认出他来了。

　　他在车上，沈扶苏没办法把詹森打昏，更没办法换装，只能真的开车送他们去渡口。

　　车子很快就抵达了码头，沈扶苏很清楚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这位官员上了船，他在蒙混过去。

　　船离港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不到，跟本不够他整理好一切在蒙混过关。

　　沈扶苏必须得想出个对策来，不然他就会和这次机会失之交臂。

　　就在他全力想办法的时候，尤利西斯忽然开口，说道：“路不对。”

　　沈扶苏虽然练过假腔，但是他只听了那个司机说了一句话，很难模仿得一模一样。

　　他尽可能地模仿司机的声音，压低了声音说道：“前面堵车，换一条顺畅的路。”

　　尤利西斯猛地回头，看向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扶苏一瞬间就慌了。

　　尤利西斯意图杀死他而未曾得手，现在又因为失误落了个流放的下场，他要是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怕是现在就能用手铐把自己勒死。

　　沈扶苏不敢说话。

　　反倒是詹森说道：“你想怎么样？”

　　尤利西斯黯然转头看向窗外，几乎自言自语地说道：“没什么。”

　　他用一种近乎迷恋的语气说道：“他的声音很好听。”

　　沈扶苏背后登时一阵恶寒。

　　这家伙也太敏锐了。

　　他该不会是认出来自己了吧？

　　尤利西斯看着窗外，冬日的雨水让整个城市蒙上了灰暗的氛围，潮湿的气息从窗户里钻了进来，让他避无可避。

　　他对那个陌生的司机说道：“我马上就要被流放了。”

　　尤利西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明明只有一丁点相似，他却揪住不放，仿佛是个救赎似的。

　　“请您和我说一句告别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