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家疯人院》卞九欢

7、深海明珠7

　　骗子要始终如一。

　　沈扶苏从刺骨的冷水中挣扎着上了岸，在冬日的寒风里几乎冻成一个冰疙瘩。

　　他脱下外套，把假死用的防弹马甲从身上脱下，着急地检查着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口。

　　伤口倒是没有，他整个腹部青了一大块，冲击力被防弹衣均衡了，他好像被人揍了一顿似的浑身青紫。

　　河水简直冷到了极致。

　　马甲上有几个没破的血包，现在都冻成冰疙瘩了。

　　沈扶苏本来想拧一把身上的衣服，可是他才刚从水里起来没多久，身上的衣服都有了冰碴子。

　　他原以为是之前得罪的人贩子找上门，没想到竟然是尤利西斯。

　　那家伙是得有多恨他，毕业这么多年了也要找到他，先假意请他吃饭，再第二天对他开枪。

　　妈的，这个卑鄙小人。

　　太狠了吧，杀人前还要献殷勤。

　　沈扶苏为自己丢掉的身份不值。

　　但是现在他来不及想这么多了，他得去找到阿澄，然后去搞一台电脑来，再创建一个新的身份，这要花他好久的时间。

　　账户上还有点储蓄，手机是不能用了，不仅号码作废，手机也泡了水。

　　沈扶苏暗自丧气，他怎么这么倒霉，就偏偏撞到尤利西斯了呢？

　　那家伙也够无聊了吧，明明什么都有了，偏偏记恨学生时代那点破事，专门跑过来刺杀他。

　　……神经病。

　　沈扶苏拉高湿漉漉的领子，挡住了脸，翻了翻马甲，找到几个没用干净的氧气罐，算了算也没什么价值，只好扬手丢到。

　　天知道他被冲到哪里了。

　　在水流中他竟然没有被撞断脖子，真是幸运得过了头。

　　沈扶苏身无分文地打了一辆车，急于赶去世纪大道寻找沈澄，身上只穿着一件结了冰的单衣。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腹部，虽然防弹背心挡住了子弹，但是他还是怀疑自己的内脏被子弹的冲击力震碎了，现在都疼得要死。

　　妈的，但愿这辈子都别见到尤利西斯那个疯子了……

　　天知道上辈子欠了他什么，竟然遇到这个讨债鬼。

　　司机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浑身湿透的沈扶苏，说道：“先给钱再开车。”

　　沈扶苏面无表情地摘下手上价值连城的钻表。

　　司机接过那块表，怀疑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假的。”沈扶苏的眼睛无神地看着窗外，敷衍地说道：“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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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同一天，骗子和杀手同时得到了彼此的报应。

　　但是程度并不相同。

　　沈扶苏失去了他可以居住的地点，失去了他新的账户，失去了他价值连城的表。

　　而尤利西斯，失去了他的一切。

　　他站在江水浩荡的桥头，想要跟着一起跳下去，可是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恐惧，他没有勇气。

　　他以前总是恨不得黏在卡斯身边，可是他现在怕见到他。

　　他在冷风刺骨的桥头一点点蹲了下来，手上沾满鲜血。

　　他很清楚他的父亲会以他为耻，他的家族不会承认他的存在，他可能被送往监狱，可能被送往疯子的流放地，可能最后在深海一号里了此余生，他都不在乎了。

　　他迫切地追逐着自己的嫉妒和复仇，最终他追到了自己所爱的人身上，现在他亲手杀死了他生命里注重的一切。

　　尤利西斯的枪掉在地上，一贯洁癖的他满手血地捂住了头。

　　卡斯是骗子也好，是普通人也好，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就是喜欢卡斯身上那种近乎可怕的强韧，喜欢他无上的狡猾，喜欢他自负胜于一切——他甚至毫无理由地为他着迷。

　　那怕卡斯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也欣赏能亲手造出这般完美幻象的人，那怕他是个骗子。

　　警察围了过来，尤利西斯坐在桥头漠然看着他们。

　　他知道警察会带他去见他憎恨的父亲。

　　可是他已经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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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扶苏来到了世纪大道。

　　他好无留恋地把表丢给了司机，在人群里匆忙找着阿澄的踪迹。

　　然而一向人满为患的世纪大道如今却无比冷寂，仿佛这里一夜之间都荒凉了，店铺的玻璃碎了一地，四处都是封条，几辆警车停在远处。

　　沈扶苏一贯不想和警察打交道，他尽可能躲开。

　　这时，他听见两个警察在拐角处聊天。

　　“抢劫犯一个都没抓到，你们怎么交差？”

　　“不是有个智障的男孩一直站着不肯走吗？我们查了他的身份，没什么亲人，队长说就让他充数好，已经押过去了。”

　　“不好吧，他还有个哥哥，等他哥哥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了能怎么样，送往浮海之城的船已经开了，这家伙中了彩头，没准到时候还能押到海下浮海之城呢。”

　　“我看他不像是疯子……”

　　“交不了差，你去贿赂上级啊？现在腐败怎么严重，你想当好人，做出头鸟吗？”

　　……

　　交谈还在继续，沈扶苏却没有听下去了。

　　是他让阿澄来这里的。

　　他以为这里是安全的。

　　是他，他把阿澄送到这里来的。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里之前发生了抢劫案，警察抓不到抢劫犯，直接抓了阿澄去交差。

　　那一刻沈扶苏忽然觉得无力，他低头看向自己瘦弱的手腕，恍然明白自己没了电脑什么都不是。

　　他得赶紧找到最近的网络。

　　世纪大道附近还有尚在营业的网吧，电脑设备已经很旧了，网速倒是很快。

　　沈扶苏从前一直不敢冒着暴露的风险入侵帝国的数据库，但是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在警方的数据库里急切地搜索着最近犯人的记录，果然看到了阿澄，他被人套上囚犯的衣服，按在墙上录了视频。

　　当地警局无法交差，由于害怕上级进一步调查，在拍照过后立刻把沈澄送往了押送罪犯的港口，效率之高，沈扶苏几乎怀疑不是警局做的，毕竟这帮家伙平时出警就算是在附近也要拖好久。

　　而这艘押满罪犯和军人的船，已经在二十分钟前离岗，沈扶苏在大街上喊着阿澄名字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帝国的边界，被像货物一样押往那处专门流放疯子的禁岛。

　　二十年前的核辐射泄露造成了大规模的变异。

　　灾难的后遗症是，部分人类的基因被改变，使得类似“疯狂”的精神失常，成为了一种无法治愈的传染疾病。

　　疾病瘟疫一般在帝国的土地上快速传播，疯子越来越多，现存的技术根本无法阻止，也无法治愈。

　　帝国整整二十年，都在进行灾后重建。

　　这项重建最大的工程是，把所有的疯子都流放到大洋中心的禁岛中去。

　　这座禁岛也被称为浮海之城。

　　沈扶苏在大学的时候曾经参与深海一号的建设，那是一座位于浮海之城之下水下监狱，里面全是精神异变的高智商罪犯。

　　说白了就是，疯子中的疯子。

　　可是沈扶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参与建立的这座监狱，竟然有一天会反噬到他的头上来。

　　他当年为了让海底的罪犯无法逃出何其努力，万万没想到这里会成为关押自己亲弟弟的所在。

　　沈扶苏坐在老旧的电脑前，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继续入侵系统，破解导弹发射的密码，直接炸了这座该死的警察局。

　　可是他的手停在键盘上，良久之后，放弃了。

　　帝国满地都是腐败，就算是他炸了这里又能怎么样，船已经离港了，他根本换不回阿澄。

　　他现在最紧要的，是找个能出港的假身份，追过去，或许还能赶得及。

　　反正他是个骗子，这种事，最熟悉了不是吗。

　　沈扶苏反复把帝国信息浏览了一遍又一遍，最近根本没有出港的船只。

　　距离最近的，只有明天出任的官员。

　　沈扶苏知道自己破解系统已经引起了帝国上级的注意，但是以他们的办事效率，等他们找到这里还早着呢。

　　沈扶苏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照片上。

　　一个有着深绿色眼睛的中年男人，相貌很英俊，身上穿着军装，气质非常出众。

　　按照他显赫的出身来看，这次出任深海一号的监狱长几乎是被贬职。

　　沈扶苏看着那个英文名字出神。

　　詹森·伯克利·斐尔。

　　名字还挺长。

　　等一下，这位不是帝国老将军的独子，风头正热的新政客，家族爵位的继承人，以及……

　　他娘的那个混蛋尤利西斯他亲爹吗？

　　沈扶苏陷入了沉思。

　　他要救弟弟就得冒充死对头的亲爹。

　　他要嫌弃死对头的亲爹他就得放弃弟弟。

　　放弃弟弟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妈的，尤利西斯那个混蛋怎么就是阴魂不散。

　　沈扶苏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立刻复制了对方的身份信息，在暗网上购买了材料，开始着手定制军装，开始在电脑上不断整合图片，开始制造□□。

　　本来想着终生再也别相见，你我天涯各两边，谁也别再膈应谁。

　　结果万万没想到，临走前我还得当一回你亲爹。

　　沈扶苏摇着头叹了口气，异常疲惫。

　　心好累。

　　下次见面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