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家疯人院》卞九欢

16、深海明珠16

　　人偶师的话音未落，尤利西斯就如同猎豹一般矫捷地冲了上去。

　　他用有力的手背死死卡住了人偶师的咽喉，另一只手里拿着枪，抵在人偶师的太阳穴上，压低了声音说道：“要么停下钢琴，要么死。”

　　人偶师被他勒得几乎无法呼吸，哑声说道：“你还没听我的条件……”

　　这时，一个童稚的声音从礁石边传了过来：“要么放开他，要么死。”

　　海面上的礁石从中，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来，他怀里抱着只小熊，微微偏了头看向尤利西斯，漂亮的褐色眼睛里满是不屑：“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思考。”

　　沈扶苏打量着那个抱着小熊出现的少年，他有一头柔顺的黑色头发，被清晨的雾气打湿，垂在白皙的耳际，他棕褐色的眼睛非常漂亮，睫毛很长，看起来乖巧而又灵动。

　　和刚才那个仓库里的人偶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少年是活的。

　　少年身后，站着密密一排端着枪的残破人偶，残破的人偶摇摇晃晃，一同把枪对准了尤利西斯。

　　让尤利西斯放手，没那么容易。

　　他死死扼住人偶师的咽喉，他瞥了一眼那抱着毛绒熊的少年，冷笑道：“我能在你那群破烂开枪之前同时打死你们两个。”

　　少年没有聚焦的眼睛看了一眼尤利西斯，又转向沈扶苏，对沈扶苏说道：“让你的仆人松开手。”

　　沈扶苏：……

　　不好意思他和尤利西斯是仇人，他说话尤利西斯是不会听的。

　　不仅不会听，没准还会起小逆反的心思，那就更糟糕了。

　　见沈扶苏不为所动，少年无神的眼睛看着他，忽然咧嘴笑道：“你们总不会想一直僵持下去吧？”

　　他说着，抱着他的小小熊，在礁石上坐了下来：“我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和你们耗。可是那位可怜的钢琴师却没有。你们现在最好祈祷他不要在我们僵持的时候弹错音符。”

　　少年嘲讽地看了一眼尤利西斯枪下的人偶师：“还是说，你认为我会在乎我身边一条狗的性命？”

　　尤利西斯发现，少年的话不仅没有激怒人偶师，反而让他露出了奇异的笑容。

　　仿佛为这个少年而死，他很荣幸似的。

　　……这就很诡异了。

　　尤利西斯恨恨丢开了人偶师。

　　被一个小孩作弄，真是不爽。

　　尤利西斯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仿佛嫌弃那个人偶师身上脏似的，斜瞥着坐在地上的小孩，没好气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人偶师走到了少年身边，忠诚地跪在了他的脚边。

　　少年伸手指着面前那片蔚蓝的海域，说道：“十年前，我最喜欢的玩偶掉到海里去了，我想要他回家。”

　　他说着，迎面望向尤利西斯，秀气的脸颊上露出了孩童天真的笑容：

　　“在钢琴曲停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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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扶苏他们虽然有潜水艇，但是两个人只在军校上过例行课，谁也没开过。

　　两个人就像是第一次开车上路的人一样，在水下跌跌撞撞，找着一个什么破布玩偶。

　　尤利西斯站在驾驶台前，说道：“海域这么大，十年了，玩偶早就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找不到的。”

　　两个人在海下转了一圈，很快，潜水艇里的燃油就耗尽了，沈扶苏不得不再次上岸来。

　　钢琴曲还在继续，只不过比起刚才更加磕绊，仿佛下一个音节就会弹错，爆炸马上就要迎面而来。

　　两个人两手空空地对视了一眼，都颇为无奈。

　　尤利西斯站在礁石后面，看着远处站在海边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对沈扶苏说道：“这么大片海域，咱们就是淹死在水里，也找不出他十年前丢的小熊来。十年前他才多大，三岁，四岁？”

　　沈扶苏皱眉盯着远处那个漂亮的少年，没有回答。

　　明明看起来是和阿澄一样的年纪，这孩子怎么心思就这么歹毒呢。

　　还是说，他们误解了那个少年真正想要的东西？

　　尤利西斯见沈扶苏盯着那少年看，一瞬间想起来卡斯的那个猫咪一样漂亮的小情人，妒忌迅速从心头涌起，很快就吞噬了他的理智。

　　尤利西斯索性向前一挪，硬生生挡住了沈扶苏的视线。

　　尤利西斯问道：“想什么呢？”

　　沈扶苏问道：“你听说过雪松和银蛇吗？”

　　尤利西斯见他顾左右而言他，没好气地说道：“没听说过。”

　　他又挪了挪，彻底挡住了沈扶苏的视线才甘心。

　　沈扶苏说道：“二十年前的核辐射造就了一批智商极高的疯子，雪松和银蛇就是其中最早的一批。他们本来是很普通的一对双胞胎，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在初中念书，核辐射过后变成两个毒蛇一样精明的罪犯。核辐射对两个人的影响各不相同，银蛇在那之后患上了白化病，甚至连瞳仁的颜色都褪得极浅，但是雪松却没有。”

　　尤利西斯皱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沈扶苏说道：“按照那个少年的外表来看，如果玩偶是他十年前丢掉的，那他不过三四岁，三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被送往禁岛？”

　　“我看过浮海之城所有人员的记录，近十年来没有低于十岁的孩子被送往这里。所以解释只有一个，他在爆炸之中被改变了身体构造，从二十年前，外表就一直停留在十三岁的年纪，按照实际时间算，他应该已经三十四岁了。在浮海之城能有这么大的影响，那他只能是雪松。”

　　尤利西斯看向那个抱着小熊坐在海边的少年，颇为诧异地说道：

　　“所以他是个有名的老混蛋，不是个小混蛋？”

　　沈扶苏：……

　　这家伙的脑回路为什么这么清奇。

　　沈扶苏无奈地说：“关键不在于他到底多大了，关键在于，十年前势力割据的时候，雪松杀死了银蛇，把他弟弟的尸体丢进了大海，这具尸体从此就再也没有浮上岸。”

　　“他不是要我们给他找什么玩偶，那个变态是要他弟弟的尸首。”

　　沈扶苏正在沉思的时候，一回头，忽然发现尤利西斯正用一脸沉溺的表情呆呆地看着他，眼神里几近痴迷，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写满情意，让沈扶苏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尤利西斯样也太可怕了吧。

　　尤利西斯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沈扶苏说道：“我要接任深海一号的院长，自然要阅读和这这片禁岛有关的所有事情。”

　　沈扶苏躲开了尤利西斯那迷恋的目光，这家伙好看归好看，但是他现在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

　　有什么比你昔日的死对头在生死关头用迷恋的目光注视着你更可怕了呢？

　　沈扶苏看着远处，沉思道：“但是你想想，他们为什么要找我们？那个人偶师明显对雪松很忠心，他们要是想打捞尸首，从十年前就可以开始造机械在附近的海域打捞，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沈扶苏转过身，看了一眼尤利西斯，问道：“你是杀手，你会怎么做？”

　　尤利西斯不屑地说道：“我从来不会去找目标的尸首。”

　　他说着，脸色忽然变了，英俊的五官上蒙上了一层阴翳。

　　尤利西斯一字一句地说道：“除非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除非这之后的十年，雪松既不相信银蛇已经死了，又找不到他还活着的蛛丝马迹，他找不到尸首，却又见不到活人。”

　　沈扶苏立刻说道：“对！这就像一道阴影追随在他身后，让他夜不能寐。”

　　尤利西斯皱眉道：“但是他为什么找我们呢……”

　　沈扶苏终于明白了。

　　雪松既不缺能够搜查海下的设备，更不缺对他忠心的人力。他一定用这十年的时间找遍了整座禁岛，当然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弟弟的踪影。

　　但是还有一个地方他还没找过。

　　整座岛，只有一个地方他没权限进去。

　　那就是建在海下的那座监狱，关押满罪犯的疯人院。

　　沈扶苏不由得想，前任院长中岛良是个聪明人，他不仅贪污了深海一号的所有资金，还狡猾至极得以逃脱。

　　在他的任期内，他一定知道雪松有多么迫切地想得到海下监狱的信息，知道他又多急切想搞清楚他的弟弟到底是不是被监狱里的人救起。

　　中岛良恰是利用了这一点，把雪松死死捏在手里，不断拖延时间，一直借这个借口拿捏雪松，让雪松一边怀疑银蛇的生死，一边不得不为他效力。

　　雪松虽然聪明，但是论起阴谋老练，中岛良那个混蛋更胜一筹。

　　雪松是个聪明且自矜的人，他一定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中岛良骗了的事实。

　　他的外表被核辐射永远留在了青少年时期，最恨的就是所有人都把他当做小孩子蔑视，从不给他应有的重视。

　　所以他才会用玩游戏的方式向沈扶苏提出要求，他给出信息，却又偏要沈扶苏来猜，不肯说出全部的真相。

　　想清楚对方的目的之后，沈扶苏立刻转变了目标。

　　他很清楚，他绝对不能按照雪松的方式来玩游戏。

　　疯子不配让人信任。

　　就算是沈扶苏赢了，他也不会兑现承诺。

　　他必须掌控主动权。

　　他得让雪松受制于他，被迫来玩他的游戏。

　　沈扶苏摸准了对方的心理之后，立刻从礁石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向了坐在海边的雪松，大声说道：“我们找不到你的玩偶。”

　　坐在海边弹琴的年轻人以听到他这句话，手一滑，差点弹错音符葬送了性命。

　　颤巍巍的钢琴曲依旧在黎明的海风中继续。

　　沈扶苏说道：“这片海域你一定全都找过了吧？但是很明显，有一个地方你没找过：深海一号。”

　　见少年不予回应，沈扶苏继续说道：“海下监狱距离海面有整整三千米，我们不可能在一支钢琴曲的时间里来回。所以你要么跟着我们一起下海去，要么就永远留在浅滩，听着那个拙劣的钢琴师弹那首断断续续的曲子，最后等着爆炸摧毁了你一切的机会。”

　　雪松无神的眼睛转了过来。

　　这下他终于无法继续无谓下去了，他盯住了沈扶苏，抱紧了怀里的小熊，咬牙说道：

　　“找到我的玩偶，你就赢；找不到，你就输。我不接受你任何请求。”

　　看着一个小孩子露出凶狠的表情，简直就像看着一只小猫咪对着人龇牙咧嘴，竟然还有点可爱。

　　沈扶苏笑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最喜欢了。

　　沈扶苏笑着说道：“你总不希望和我僵持吧？我现在可有十年的时间来和你耗了。”

　　沈扶苏说道：“一旦钢琴曲停下，你的人质死了，你就永远没有搞知道真相的机会了。”

　　沈扶苏看着坐在海边的少年，嘲讽地笑道：“你最完美的玩偶——你唯一的血亲，背叛了你信任的双胞胎弟弟，他到底是生是死，在钢琴曲停下之后，你就永远无法知晓了。”

　　雪松被戳到痛处，用那双残余着孩童天真的眼睛恨恨盯住了沈扶苏，恨不得一开始就将他炸死。

　　沈扶苏耸了耸肩，说道：“双胞胎之间都会有感应的吧。我想你一定知道，却不敢相信。你知道他迟早会向你报复，可是你又不想承认自己失败了，对吧？”

　　雪松，说道：“我制定规则的游戏里从来不允许别人提问题。你只配玩我的游戏，你是迷宫里的老鼠，是盒子里的蚂蚁，你没资格向我提条件。”

　　沈扶苏看着他那副气急败坏的小样子，从容地笑道：“不，不是了。”

　　“现在是你，来玩我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