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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许多年以后,在一间寂寥的茶餐厅里,江道来手托着腮,手肘支在冰凉的黄琥珀色暗纹瓷砖台面上,看着店里松散的几个客人和隔掉太阳光的淡绿色玻璃墙,难免会想起记忆里那张刻着模糊字迹的泛白的黄课桌。

      四月是桃花盛月,天湛蓝得像海水,云朵像松软的棉花糖,一所坐落在村头的学校,教学楼上“厚德载物”四个大字在微风的吹拂下鲜红欲滴,正对着的围墙边种着三三两两的桃花树,那灼灼的桃花也像成了精似的在泥香里婆娑舞着,尽态极妍。

      一间教室里,一组组黄课桌像大蛇扭动的腰肢,学生们或摇头晃脑地舒展颈肢,或左顾右盼的瞎扯闲聊,或趴在课桌上酩酊大睡,少有的几个女学生正在一本正经地回顾着笔记……春天还未离去,教室里夏日的慵懒已然兴起。江道来属于摇头晃脑的那一类,但他的桌椅都摆得方正整齐,大有不随波逐流之意。他打小就追求标新立异,在那个同龄人还在追求玩具枪的年代,他偏偏着迷于大孩子打鸟的铁弹弓。

      “起立!”不知何时,语文老师林堂风已瞬移到讲台之上。他的影踪总是如此悄无声息,让人捉摸不透。他照例扶了扶那副左镜腿略微掉漆的黑色方框眼镜,将头微微前伸,眼睛眯成一条缝,捕风捉影学生们脸上的一丝睡意。然而大家精神上的困乏早已被突如其来惊雷般的“起立”震得魂飞魄散了,但林堂风仿佛还是领会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懒散气息,略有感受地说道:“我看大家还没睡醒,多站一会儿提提神吧。”课堂一阵缄默,学生们半睁着失了魂魄的眼睛,把头缩到肩膀里,脖子支不起脑袋似的,藉此懒散体态进行无声抗议,林堂风却依旧任性地我行我素,通常这时他好像年纪比大家都要小,手搭屁股后,昂着脑袋,撅着嘴,踱着小步,像个得意的孩子王,过了约莫五六分钟,他才示意大家坐下。

      “江道来,你把《关雎》背一遍。”

      江道来看着课桌上的考卷古诗文默写处《关雎》的空白,心想:嘿嘿,还好老子早有准备。江道来应声而起,“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窈窕……”江道来怔怔地望着教室门口,仿佛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个小时前才背熟的诗句谜一样地卡住了。林堂风觉得大家的目光好像都有些不对劲,由着目光引去,只见一个小女生怯怯地站在门口,一双小白鞋上还粘着因奔跑留下的飞扬的泥渍,表示主人刚刚经过一场与时间的殊死斗争。小女孩小兔子般认错似的低着头,灵动的大眼睛脉脉动人,眼光微微上扬带着一股歉意望着讲台上的老师。

      “报告,老师,我——”

      “噢,今天我们有一位新同学。”果然灵动可爱的人儿任谁见了都喜欢,林老师刚要发作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面对楚楚可怜的小姑娘,或许林老师属于前世的母爱泛滥成灾。“来,过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林老师一反严肃的鞋拔子脸笑容和蔼地说道。女孩迈着小步子,宛若走在霞光里的姑射仙女。

      江道来的目光一下聚焦在了女孩身上,女孩生就了一双桃花眼,滟滟的像传说里的水怪湖,让人想要对里面窥个究竟,眉毛是弯弯的,很有型的,仿佛娘胎里被人画好的一样,让所有女子见了都要惊咦一声从而拿出镜子对照自己的眉毛,唇薄且色淡,反而微微给人一种高冷而不可接近的感觉,唯有一点,她是有些偏瘦的,但在她身上更有一种羸弱的美,让你觉得其他女孩的丰满都过了头,自主地把她们归入胖的一类。江道来只觉得女孩一颦一蹙之间充满书里边“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味道,他看得如痴如醉。

      “嘿,同学。”

      “啊?”江道来从遐想中惊醒过来,他稍微有点慌了神。女孩指了指他身侧依着墙壁的空位。

      江道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让道。小女孩发丝独有的清香从道来身边掠过,但在他闻来这是天上来的琼浆玉露的香了,把他的鼻子都要给夺走了,他后来甚至好几个小时让鼻子屏息着不去闻其他的味道。女孩坐在他的身旁让他觉得教室里面一桌一椅都整齐得多了。江道来慢慢坐下来,回想起跟女孩对视的那一瞬,他想起书里“知好色而慕少艾”,觉得她的眼睛有一下子让人通了男女之爱的神奇。

      “江道来,《关雎》抄二十遍明天交。”林堂风可没忘了这茬,交代一句后就开始讲起试卷来。

      道来当时还在美好的回忆里,虽说只是回忆前一秒发生的事情,但还是觉得林老师的嗓音简直像婚礼殿堂上乌鸦煞人的胡叫。旁边的女孩好像幸灾乐祸地笑了笑。但江道来却因为这一下笑释然得多了。

      道来轻声问,“嘿,你叫啥?”

      “南娓娓,南方的南,娓娓...娓娓动听的娓娓。”

      “你名字可真有意思,你知道我叫啥吗?”江道来露出一张我就是你要找的身披黄金盔甲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的笑脸,但江道来不知道,当时这个笑并不过关,在娓娓看来透露出一丝猥琐的味道。

      “知道啊,刚刚老师说过了。”娓娓淡淡答道。

      江道来还是灿笑着把名字写在了课本上,带着一点扭捏把课本沿着课桌向娓娓缓缓移过去,仿佛过去的不是课本,而是某样孩提时分交换过的定情信物。

      可惜娓娓只低头看了一眼,风轻云淡地说,“嗯,你的名字也挺有趣的。”

      江道来继续厚脸皮地臆想:自个儿老子可算是做了件靠谱事。嘿嘿一笑,“你知道我名字咋来的吗?”
      娓娓没做声,微微抬起下颌示意了一下讲台的方向。江道来转头一看,发现台上的金刚正斜目怒视着自己,只好乖乖听起课来。但课怎么也听不进去,他想起自己名字的由来。

      江父小时候书只读到三年级,没什么文化,但他竟固执地认为读书大有用处,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于是一股脑将村里仅有的书买来了大半,关在房门里研究发财之道,可惜由于文化水平过低,书虽多,看得懂的却没几本,体会不到书里的奥妙,读书自然枯燥至极,只好惋叹此条生财之道实在与自个儿无缘,把书一抛,擦擦屁股到村头买彩票去了。因此大多书都闲置在那里,但为了向江母证明他的读书有用论,以免吵起架来江母老提这事儿理上压他一筹,顺便再给架子里的书去去尘,刚怀上道来的时候,江父就大嚷一句:“我来取名!”于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父亲硬着头皮又翻了几个月的书,仍然没得到什么灵感,后来实在无可奈何了,临近产期在成语词典里随手翻到娓娓道来这个词,大喝一声:“好!”就顺理成章地给儿子取名为江道来了,念着倒也还顺口,一连几天都是笑容满面的春风得意,逢人便聊头胎生了个儿子,顺口捎上自己取的名儿,其实头胎生个儿子并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是江父自吹自擂自己起得名儿罢了。
      爸爸的名字也是爷爷给取的,爷爷读的书就更少了,也没找着本趁手的字典来翻,就给爸爸取了个名叫江小明。所以爸爸当然觉得“江道来”上档次得很。得多亏爷爷取名时没取个“江小白”,不然现在看到酒都要觉得怪怪的。

      “铃铃~~”下课铃将道来从深深的回忆里拉了出来。

      江道来一下子精神抖擞了多,“南娓娓,你知道我名字咋来的吗?”

      “不知道。”南娓娓正埋头做着课堂上的笔记。

      “我跟你讲,我爸可厉害了!他饱读经书学富五车,我家里的书啊汗牛充栋。喏,我这名就是他给取的!”江道来一本正经地讲道,表情神态足以以假乱真。
      “哦?”南娓娓转头看他,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微笑。表情既无诧异,也无好奇,只是讪讪地看着他。

      江道来看南娓娓饶有兴致的样子,禁不住得意起来。“那是!你这名字也好听得很,也是你爸给取的吧?”说着一边又好似胸有成竹地作高深的思索状,“嗯。走不掉了,你爸爸一定也是个文化人。”

      南娓娓看着江道来,笑得更欢了。
      江道来觉得自个儿讨得了美人欢心,加上这么漂亮的女孩望着自己笑,于是也怪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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