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山月孤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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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梦大师正在林中打坐功课，传令下去，保持百步距离巡逻守卫，以免惊扰大师清修。”
章邯下了令，就负手站在一边。
其他影密卫都自觉排好阵队，闫颂却上前几步与他并立。随着林风吹拂，远处偷偷攀爬的几个道家弟子暴露在他们视线之中。
“将军这么松懈，晓梦大师可是会生气的。”
“章邯不敢。”
闫颂瞄了他一眼，他虽说着不敢却还是过了一会工夫才带着人上去。
地上已经倒了几个人，剩下的那个被晓梦的内力经法锁在空中，剑对准了咽喉，却还在叫嚣些什么。门派家事，他们也不方便参与，只能站在一边等着。
晓梦突然发动了剑，径直穿透了那人的喉咙。
血迹飞溅过来，章邯提刀挡住了，影密卫都有些不忍，视线游移。闫颂背着手偷看到了晓梦手中的盒子，顿时有了想法。
“章邯来迟，请大师恕罪。”
章邯离开影密卫队伍，去给晓梦赔罪，闫颂就待在影密卫之中，没有过分显露。
“这等身手也会突破影密卫的防御，章邯将军是故意放些目标进来，要看看我值不值得你们守护。”
“章邯当然明白大师的修为，绝无试探之意，可笑是这几个人不知死活，白白断送性命。”
章邯一通搪塞也只是维持了表面意思，晓梦淡漠地轻瞥了他一眼，就算过去了。
“摘一朵花，采一片叶。”
“有些生命的凋零也是为了装点他人眼中景色。”
“没什么区别。”
拂尘撩开搭在臂膀间，晓梦踏在了血迹上，继而转身，又与章邯说起话来，闫颂听着听着，觉得这奶娃娃莫不是对章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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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咸阳来了密令。”
影密卫清理了战斗痕迹，晓梦也寻了另一个安谧处继续打坐。
闫颂还在打趣章邯，听到报告不禁变了脸色。
章邯接过了布帛，看着看着越发深沉，完后递给闫颂去了一边思忖。
『春日大典皇帝陛下遇刺刺客号称为昌平君昭雪后陛下外放皇子扶苏至上郡戴罪立功协助内史蒙恬戍边卫国攻灭北胡若无皇帝谕令永世不得再回皇都』
闫颂看完，不自禁攥紧了帛布，内力运转间它已经化成了烟尘。
影密卫已经被调开了，章邯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但是她还是能猜到一二的。布局者已经将扶苏网在风暴中心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成为他赴死的助力。
“陛下命将军回去必有要事，将军还是快点启程为好。”
“那依大人所见，公子？”
“公子应该是让陛下失望了。”
“公子宅心仁厚，断不会做这等谋逆之事。章邯想到了帝国内部必有隐患，却没想到......”
闫颂看他眉头紧锁，似乎在咬牙切齿，虽能体谅他的感受，闫颂还是提醒了他。
“昌平君是陛下心中的刺，别说是有楚国血统的公子了，就算是曾经与昌平君略有往来的我，也......不知将军可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公子扶苏德才兼备，又深得人心，看来有人故意要对付他。”
“公子此去上郡，虽有蒙恬将军助力，但是明显不易。”
“蒙恬乃是帝国有名的将才，对公子扶苏也是忠心耿耿，陛下此谕令也略有深意。”
“大人的意思是。”
章邯将他所说的话都连接起来，脑海灵光一现，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将军不必担忧，还是快些回咸阳吧，陛下可不喜欢等人。”
“听大人一言，章邯顿悟。”
“先行告辞，章邯见完陛下定会赶上队伍。”
章邯拱手致意，而后唤来影密卫吩咐准备，即刻动身。
“晓梦大师每日都要打坐，我们行路速度不会很快，还望将军保重。”
闫颂也拱手回了他礼，显出几分谦和稳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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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章邯走后，影密卫们听她调度，却在得知她的想法后各个神态恍惚得在岸上踌躇。
“大师打坐完肯定饿了，你们不也饿了？难得有鱼，就应该好好备上几条当作日后的口粮。”
她脱了靴子，将裤脚都撩了起来，踩在溪水里，半弯着瞅水里的游鱼，看准了一条眼熟的鲢鱼就挥动了利剑将它叉起来扔到岸上。
影密卫的小兄弟们立马将滑溜溜的鱼抓起来。
闫颂擦了擦溅起的水，有头盔护着，也没有湿太多。肚子隐隐有了饿意，她攥着云羲在水里一动不动，等着猎物上门。
然后，手起剑落，叉飞了十几条鲢鱼。
等她喘着气上岸的时候，已经一片混乱。鱼鳞太滑，而且深山的野鱼大多很敏锐，让影密卫们一通手忙脚乱。
“捉鱼也是种锻炼方法，你们啊，还得多练练。”
她擦了擦水，穿上了靴子，身体这才有了一丝暖意。
溪边大石头多，闫颂寻了一块，用短刀将鱼鳞刮干净，然后剖开鱼腹掏出里面的肠子等东西，在水里洗干净，最后递给一旁的小兄弟插上木棒放在火上烤。
“看你这手法还挺娴熟。”
闫颂眨了眨眼睛，之后自豪地为他又展示了一遍自己行云流水的杀鱼刀法。
“杀鱼我可是练家子，烧鱼的手艺也不错，只可惜这荒郊野岭没有炊具，你们没有口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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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梦打完坐便领着弟子下山，远远地就闻见了香味。
“晓梦大师，您饿不饿？刚烤好的鱼，还有汤，或者来些野果？”
闫颂吃饱喝足后，正啃着野果和影密卫们闲聊，余光就瞥到了晓梦的拂尘。
她侧了侧头，似乎在找谁。
影密卫们立马井然有序地整理了残余，为她们清好地方。
“章将军接到陛下的紧急命令回咸阳了，我们先行赶路，将军会随后赶上。”
晓梦虚握着秋骊点了点头，淡淡一笑。
“你倒是机灵，不错。”
晓梦吃了两口鱼，喝了半碗汤，就彻底不动了。视线转动着，看向了正在捏野果汁腌鱼肉的她。
刚还在思索这奶娃娃吃得这么少怎么发育还是挺好的闫颂被她看过来的视线一惊，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自己手边的云羲。
合金的剑身阴刻着云纹，就连刀柄都是云纹形状，卷叠相依，勾勒出斜髻式的轮廓。
难不成她看出了什么？
“大师不再吃一点？”
剩余的鱼肉不多，被她用酸涩的野果汁腌臜之后裹在叶片里扎上绳堆在云羲旁边，挡住了一部分剑身。
然后她盘腿坐下，与晓梦搭话。
“去甚，去奢，去泰。食也，止饥即可。”
晓梦眉眼还有些嫩涩，但是薄唇开阖的弧度颇有道家高人的风范。
“你身上的血气很重，与那把剑相性不合。”
闫颂参出了她的深层意思，回味了一下便应答道。
“庄子有云：夫函车之兽，介而离山，则不免于网罟之患；吞舟之鱼，砀而失水，则蚁能苦之。”
“剑为兽鱼，我为山水。离了我，它便不是这把剑了。”
“再者说，内忧外患，剑不愿离我，我也无法弃之不顾。”
“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晓梦却不搭理她的诡辩歪理，指尖凝出几分力，天地都为之失色。
“我与大师不同，是世俗中人。恩怨必较，媚君王狎诸侯，为名利而生，以私心妄为。”
闫颂知她心思，道家顺应自然、洒脱忘世，最不喜辩士谋臣，便右手暗中发力。云羲在土中震颤，而后从松动的土壤中飞到她手中。剑身包裹着乳白色的剑气，悬成薄障，抑制住天地失色的侵蚀。
“巧言令色。但是我看你，倒不一样。”
剑拔弩张之际，晓梦却陡然收了手，与她擦肩而过。清丽的脸庞满是双九年华的傲然和灵韵，闫颂一怔，旋即遮不住笑意，收回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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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梦喜欢晨间打坐。
于是，车队就夜间行路，白日休憩。先头部队已经到了东郡盘查，消息不断地传递过来，前几日章邯必定也得到了一些报告。
薄雾缠绕着山棱，将河山秀色都掩藏在朦胧之中。偶有露水从枝叶上滴落，砸在她的头顶上溅出水花。
闫颂眯着眼摸了摸湿漉的发顶，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许是太过无聊，她想起了军中的趣事，便摘了一片叶清理好棱角放在嘴边。
轻噗几声脆音后，幽啭的自然乐声就从她的唇边溢出，在空荡的山谷里回旋。
山上日夜交替缓慢，已经是白日，一轮圆月还悬在空中。
闫颂停了音律，衔着叶梗倚在树干上再次睡去。
梦中却不再是血腥的战场，全部幻化成了空谷山月，留她孑然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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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吃食是小米粥和一些蒸饼，闫颂没有胃口，处理了腌臜的鱼片给其他人改善伙食，自己就喝了一碗粥作罢。
“适才，是你吹的乐音？”
晓梦似乎又没吃多少，看她一个人站在边上沉思，就步履款款靠了过来。
“是我。抱歉，可是打扰了大师清修？”
闫颂拱手致歉，晓梦却看着悬在空中，不知是日还是月的薄薄轮廓，轻勾起了唇角。
“吹奏的音律可有出处？”
“不过是简短的旋律而已，未曾有。”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此音雅正，充盈山谷，可动日月。”
“大师谬赞。”
“都言这山月孤寂。”
“依我看来，山月孤寂，只是未见晓梦大师罢了。”
等她回语的晓梦，闻言一愣，握着秋骊望向了山谷正中。
那一团日月不分的轮廓在雾散后逐渐清晰起来，山顶至阴至寒，那挂着的，分明还是昨日的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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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东郡的时候，章邯急匆匆地赶上了他们的车马。
当时闫颂正握着云羲在河水里叉鱼，晓梦打完坐带着弟子站在岸上观摩。晓梦淡漠地捋着拂尘，那几个道家弟子倒是笑吟吟的。
“晓梦大师。这是...？”
“正在抓今日的伙食。”
章邯听她言语，愣了半分，而后拱手示意，越过人群，瞅到了闫颂手起剑落的利索身手。
此行陛下还询问了义青侯的身体状况，章邯答了尚可，如今看他身手矫健，倒也不算妄言了。
只是可惜了云羲，祭祀名剑，王权象征，却沦为了叉鱼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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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颂仔细地剖开了所有鱼腹，然后在其中一条里发现了手掌大小的布帛。
腥稠的粘液使布帛皱得不成样子，闫颂只看了一眼就将它捏成灰撒落在水中。
“说起来，这几天吃的鱼好像都是鲢鱼。”
“鲢鱼味道鲜美，当季吃正好。”
闫颂朗声应答，也没有人反驳。
章邯却看到了她的小动作，背手走到她旁边观看她杀鱼，然后弯腰低声言语。
“怕是此鱼内里另有乾坤吧。”
闫颂瞥了他一眼，将洗干净的鱼塞到他手中。
“将军多吃，少言。”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山月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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