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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桑海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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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颂穿着影密卫的轻铠,内里还裹着银甲,与墙壁摩擦的后背并没有受太多伤。
他拿下头盔,眉睫已经被水花沾湿了,简单擦了擦脸,却感觉到了脖颈间的不适。
那里有一个异物翘起。
闫颂摸索着将喉咙中间的凸起从肌肤表层撕下,看了一眼后掌心内力凝结,无声无息将其化成粉末。
他面容清俊,五官深刻,但是脖子平滑干净,并没有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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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机关兽太过难缠,加上受伤不轻,章邯没有再追击。
他游到了掉落的圆口那伸出头呼吸,水压让他有些头晕。
“章将军。”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缓缓恢复神智,拉着递过来的手上了平台。
“下面很深,恐怕连着海......你的脖子?!”
闫颂一愣,摸了摸脖子那裹着的布条,无所谓道。
“没什么,就是有个划痕,等将军的时候没事干就包扎上了,倒是将军,伤的不轻。”
章邯支撑不住,捂着腹部倚在墙壁上,脸上带着苦笑和不甘。
闫颂用剩余的布条为他简单包扎了下然后用内力治疗,他还要去向扶苏复命,还要赶回咸阳报告相关事情,可不能倒下。
“章将军,你感觉怎么样?”
闫颂转头望他,却不料肩头一沉,章邯倒在了他肩头,呼吸沉重,其中似乎还伴有水的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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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滨潮水滚滚,银浪砸在礁石上迸溅出水滴,在日光照射下发出瑰丽的色彩。
“章邯调兵去东郡,三六东郡,荧惑守心。”
“莫非是和那从天而降的荧惑之石有关么。”
墨家及反秦联盟集齐于此,庖丁讲述了在牢狱时注意到的异常,张良略一思索,就想到了前几日的天际流火。
一时间,众人陷入了沉默。
“我们跟那天你遇到的影密卫交手了,他帮助了章邯,看来不是我们猜想的罗网那么简单。”
卫庄先行打破了寂静。
他站立在栏杆处,白发被海风吹得飞舞,却未乱。
张良未答话,盖聂顺势说道。
“此人颇有实力,也很有头脑。”
“你们说的是那个掉下来的影密卫?他不是躲在一边,然后被你们波及抱头鼠窜吗?快掉到水里的时候还跑了,就让跟屁虫一个人掉进水里,我看啊他确实是奸细。”
盗跖本来站在一边,听他言语惊奇道。
“不,没那么简单。他知道我们没有下杀手才不帮忙而是待在一边伺机而动,而且他的拆挡很有规律,没有和章邯的反击相冲反而对我们也造成了伤害。快掉到水里的短短时间内跑掉说明其反应之快,且水深无法潜行太久,不下去是明智之举。此人有勇有谋,实力高深,隐藏在影密卫之中,身份值得探究。”
盖聂一通说辞让众人又陷入了沉默,盗跖摸了摸下巴继续道。
“他的身手,你们就没看出什么来?”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此人一直用的是影密卫的短刀和锁链,招式也是简单的攻击挡防。”
“其实也很有可能就是罗网的啊,他们虽然狗咬狗,但是对付我们还是挺团结的。六剑奴在上面没有动静,他却下来了,这不是挺值得深思的嘛。”
盗跖一顿瞎分析,众人都有些沉思,项梁却接过了话头。
“有件更重要的事。”
众人停下心绪,齐齐望向他。
“神农令重现江湖了。”
“神农令?!”
◎◎◎
两日后。
天还未明,小圣贤庄已有人烟,张良走了几道曲廊却未发现此时早该开始晨读的二师兄。
四季变幻,叶树枯荣,二师兄都没有丢下晨读的习惯,今日却不见人影。
“子房,一大早你在晃些什么?”
张良回首,荀子背着手踱步过来。
他立马拱手问好,回道。
“回禀师叔,往日这时二师兄早该晨读,如今却没寻到人,良正在思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子房勿忧。有间客栈关门后,小圣贤庄也该另寻别的食铺了,颜路此去正是联系新处。”
荀子一言,张良放下心来,错步落在他身后,一起望向东边。
旭日正在攀升。
张良远眺着即将蹦出地平线的太阳,眉眼间意气风发。
黎明之光已经开始照耀大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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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曦光从林间漏下,树叶飘荡发出异响。
颜路停步,让几名弟子先行,自己则绕了另一边,含光从袖间落到手上,在余光的映射下隐现出碧透剑身。
只是他还未动手,身后的人已经倒了几个。
颜路一脸平淡,看着半跪下的罗网杀手,握住了含光观望待动。
罗网追查他已久,但是从那年开始断了一波又一波。
半跪的罗网杀手起身退到了一边,气息也越来越远,但是另一个熟悉的人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子路兄,久违。”
“确实是久违了。”
“罗网又开始追查你了,果然金鳞到哪儿都会引人注目。”
“谢过义青侯,颜路还有事,先行一步。”
“告辞。”
闫颂拱手送别。
他青衫素履,踩过零落的松叶,在斑驳的光影下愈走愈远。
闫颂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而后摇了摇头,提着衣摆,与他背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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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罗网是帝国的杀器。但是,不听话的杀器,帝国可不需要。”
闫颂着了一身锦衣,玄色暗金纹,正是他游走百官常穿的便服。
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撇到身后,银冠上坠着的流珠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音色。
“在下明白。”
“不,你不明白。”
半跪的人一抬首,只感觉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睛盯着他,立马垂下头放低了身姿。
“这行人一个都不能少。”
倒下的杀手已经被特殊的药物处理了,只留下焦黑的印迹和浓厚的血腥味。
他不过是罗网的下层杀手,却得到了朝廷重臣的赏识,本该开心,此时却觉得有股无形的压迫感环绕在他身边。
“请......请大人赐教。”
“罗网不论人,只看剑。可懂?”
闫颂走到他身边,撩开了他的衣襟,那只蜘蛛文身攀附在他的脖颈间,他只觉得脖子一凉,摸了摸那文身,却感觉到了异样。
“顺其滋脉,逆之潜渡。罗网中人情复杂不受控制,吾便为帝国选拔可信之人,以此文身为识。”
闫颂拔开他刀鞘中的剑,他透过剑身的反光看到了自己的蜘蛛文身,并没有变化。
略微松了一口气。
但是,当剑侧过一个角度,那蜘蛛便也随之换了角度,每个角度看过去,那蜘蛛却灵动异常,只觉着要从他的颈间爬出来。
他有些害怕,握着剑的手颤抖着,却被贪婪之心给稳住了。
他不过是亡命的囚徒,甚至在罗网中也没有进入上级,如若攀上高官,那财富地位不是唾手可得。
“在下在牢狱中曾结识几个兄弟,可替而行之。”
“去吧。”
“谢大人!”
◎◎◎
章邯从咸阳赶回来时,已经临近傍晚。
闫颂正坐在屋子里,双手博弈。白子刚落在棋盘上,还未思索黑子的布局,门就被推开了。
“章将军如此慌张,可有要事?”
章邯见他锦衣华服,束发着冠,一副淡然样,心顿时平静下来,拱了拱手道。
“有些事情想与义青侯讨教。”
扇门关上,月光倾泻下来,闫颂衣袖一挥,烛火幽幽亮起。
他为章邯倒了茶,后者落座在他对面。许是刚赶路回来,额发间还冒着密汗。
“近日咸阳有些传言,有关公子扶苏篡位。”
闫颂看了他一眼,执着黑子游移着,最终落在了中枢区域。
“章将军是在试探颂的立场?”
“章邯不敢。”
“只不过,陛下命义青侯与章邯同行来桑海,章邯斗敢猜测,陛下有意让义青侯帮扶公子。”
章邯手指摩挲着玉杯,敛下眼瞳。
“公子扶苏生性温和,怀济天下,如若没有战乱,确实是可以安天下的君主。”
“但是章将军别忘了,颂是陛下的臣。如若公子扶苏确实谋逆,我手中的云羲会毫不犹豫地结束他的生命。”
黑子将白子围在中间,硬吃下几颗顽固。
章邯看着他的棋局,心里略微有了计较。
“陛下命章邯前往东郡押运荧惑之石。”
“公子今晚就将返回咸阳,我们也要启程去东郡。”
“公子......”
光晕将章邯坚毅的轮廓柔和了几分,闫颂捏着白子瞧了许久也无处安放,便推开棋盘直起身将章邯笼罩在光后。
“公子此行不易,但是......”
“叛逆犹倡,边疆被扰。万敌当前之刻,如若公子还是优柔寡断,被区区传言束缚,那么陛下,何以相信他能安定我大秦社稷、延续这万古江山!”
棋盘被他的衣袖挥翻,黑白子砸落在地上骨碌骨碌滚动。
闫颂的金瞳紧盯着章邯,将他的细小变化都收入眼底,章邯拱了拱手,直视着他蹙了蹙眉。
“章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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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闫颂令人打了水沐浴。
他常年休习阴寒内力,又湿气入体,体虚不比常人。
仰躺在桶内,闫颂摸了摸后颈暴动的咒印,取了三针扎于颈穴,水雾缭绕中身体已经历了一番洗涤。
擦拭干净后,他将特殊的材料贴覆在颈间,内力将其褶皱尽数抚平,完美贴合在他的肌肤上。
试探性张了张下颚,他的脖颈微动,喉结的动作也有模有样。
软布将胸脯裹紧之后,他穿上了内衫裹了银甲,而后才着了影密卫的轻铠,腰带却是他特制的。
他不会梳太复杂的发髻,就简简单单将长发束在脑后,戴上头盔。
她常年裹胸,发育可算是滞缓,胸脯隐隐只有少女的弧度,然后其余肉却好像复长到了肩背上。
使得她得以撑起轻铠,英气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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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公子之后,闫颂骑在马上等着指令,那马却不耐烦地蹬着蹄子在原地走动。
章邯看了看他的马,然后夹紧了自己马匹的肚子,发号施令。
先头部队奔出,他们落后一批,与后方的贵人一起。
“车辇上可是晓梦大师?”
“确是。逆党之中有道家人宗的逍遥子,公子便令我邀请晓梦大师一道。”
闫颂瞄了章邯一眼,发现他提及此人倒不似往常严肃,心中一动,趣上心头。
“小圣贤庄未看到大师比试,真是可惜,此番我可要领略一下大师风采。”
“大师修为高深,不比我等入世凡人,但若是大人,章邯倒想看看二位论道。”
章邯神色兴然,指挥着影密卫的车队井然有序,未察觉到其他。闫颂却看到浮尘携自然妙法掠过自己身边,擦着章邯的头顶远去,让他的发冠都乱了几分。
道家心法可聆听百米之声,必是那大师知晓了他们的趣言生了恼意,给了他们一点警告。
闫颂拉着马辔止住了它的骚动,而后转头看了看高处的雕花车辇,却被拂尘糊了满眼,不自禁瞪大双眼溢出笑。
只觉得这天宗掌门,也许还是个爱偷听的奶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