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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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在做一场梦，只是他在这场梦中，既没能见到蝴蝶，也没能会到周公。
他梦见十年前自己拜师之前的一桩旧事--
林府的管家林芝匆匆走进林如海书房的时候，林如海原本正在教林黛玉写字。
林如海素日里公务繁忙，和家人相处的时间是少之又少。今日他休沐，难得有时间陪林黛玉，享一享天伦之乐，结果却又被人打断，心中自然有些不悦。
但林如海也知道，林芝身为林府的总管，并不是冒失的人，他这样焦急，定是出了什么急事。他松开握着林黛玉手腕的手，由着小孩子写着玩儿，转头看向林芝，开口问：“怎么了？”
林芝的神色有些难堪，“老爷，外面来了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十分古怪，吵囔着要见您。”
林如海微微皱了皱眉，说：“大约是到了冬天，他们讨不到斋饭，走投无路了吧。你若看着他们的样子不似作伪，便取些银子，再吩咐小厨房做些素菜送给他们便是了。”
若是那一道一僧能够这么容易被打发走，林芝便也不会来叨扰林如海了。“我也劝过了他们俩，银子和斋饭都拿出来了，但是他们仍是不走，执意要见您，还说什么……要度咱们家小姐出家。可是咱们家只有一位小少爷，哪有什么小姐呢？我便劝他们两人，说他们是找错了地方。”
“但他们却一口咬定没错，来的便是林府，还……”林芝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林如海和林黛玉的脸色，才敢继续说，“还说他们要带着出家的，便是咱们府上的林黛玉。”
林如海少年中举，天子重臣，得皇上亲自赐婚，在官场上也是一帆风顺。若非要说他这一生有什么遗憾，那便是在子嗣上。
他和贾敏成婚四年，才得了林黛玉这个宝贝儿子，两人自然都将林黛玉视若珍宝。自从一年前林黛玉在外面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回家之后，林家上下更是恨不得将林黛玉直接供起来，一眼都不敢轻易挪开。如今听到有人说要化林黛玉出家，即便是林如海这个在官场上出了名的笑面狐狸，也不由得脸色一沉，“说什么疯言疯语！还不快赶出去！”
眼看着林如海要动怒，要被带走出家的林黛玉自己本人，倒是很冷静。他放下手中握着的毛笔，抬起头看着林如海，“爹爹，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说不定会有什么隐情呢。”
林如海这一生，也只有妻、儿两个软肋。听到林黛玉这还有些奶声奶气的声音，他心里一软，说：“那我出去看看，来的到底是什么人，玉儿你便留在这儿吧。”
--林如海可不敢随便带着林黛玉去见这疯言疯语的来人，万一他们发起疯来直接把林黛玉抢走了怎么办？这全天下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他的宝贝儿子来了。
林黛玉素来在爹娘面前都是万分乖巧，但是这一次却是难得的偏执，他握着林如海的手指，像是祈求一样地叫了声“爹爹”。
被他这双眼睛看着，铁石心肠的人都要心软。林如海没办法，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说：“好吧，咱们一块去。”
林芝说得不错，来的这一道一僧，果然是很古怪。他们站在厅内，连坐都不坐，只是扬起声音不停地说着：“你家的那孩子的命格本来就和我们有缘，即便是强行留在家中，也只怕是活得艰难，倒不如早些舍了给我们，让我们带着她一块儿出家去吧！”
--何止是古怪，简直就是行为疯癫。
林如海眉头紧皱，正想命下人们把这两人轰出去，不料这两人却朝着他和林黛玉走过来。走起路来的样子倒是很轻盈，看起来身上也是有些功夫的。
打头的癞头和尚脸上原本是带着笑的，可是等走近了之后，他盯着林黛玉上看下看，脸上的笑意猛然间消散了。
这林黛玉果然不负仙草之名，即便只有五岁，但也能从眉眼中看出清秀俊丽。若是长开了之后，一定是个难得的美人。
只是再怎么俊俏……这孩子都是个男娃娃啊？警幻仙子之前不是说绛珠下凡，托生女胎吗？难道是他们真的走错了地方？
和尚有些无礼地指着林黛玉，结结巴巴问林如海：“这……这是你家小公子？”
林如海强压着怒气，回答道：“自然。”
癞头和尚和破足道人对视一眼，又问：“这可是林如海林家？你家孩子是二月十二出生的林黛玉？”
林黛玉之前曾经在府外被人绑走过一次，从那之后，林如海便更加小心地看护自己的孩子。如今看见这一道一僧是冲着林黛玉来的，他便下意识地将林黛玉挡在自己身后，退了几步。
这时林家的护卫也赶到了，想将这不知死活的两人轰出门去。
可是躲在林如海身后的林黛玉却突然探出头看了看衣衫褴褛的两人，开口说：“其余的都对，只是我却不是二月十二的生辰，而是二月十三。”
“这……”癞头和尚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却都通通堵在了嗓子里。他们俩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但说出来的话也大多是醒世恒言。
今日可算是难得体会到无话可说的滋味了。
‘难不成轮回台前出了什么差错？面前这孩子不是绛珠仙子转世？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两人哑口无言不要紧，林如海可是有许多话要说，他转过身对林芝说：“送些银子给两位‘大师’。也算是咱们林家积德行善了。”大师二字他咬得又重又沉，明晃晃地是在嘲讽这一道一僧。
他的话音刚落，林黛玉就从他身后走出来，看着两人笑了笑。
出家人都讲究四大皆空。可是看见林黛玉这若春水化冻，月华清波的一笑，仍是忍不住要叹一声美极。
“两位不是要度我出家吗？我倒觉得此事也并非不行，只是师父师父，自然是如师如父，不知两位--”
林黛玉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担不担得起？”
小孩子的嗓音总是格外柔软，可是林黛玉这么一说话，一道一僧才明白。这个笑哪里是春水化冻？分明是利刃出鞘。
林黛玉不仅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女子，还远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脾气温和……
直到两人手里拿着林府管家塞的散碎银子走出林家，心里还是十分困惑。
破足道人先忍不住开口：“警幻不是说，绛珠仙草欠了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情，两人一同下凡，要有一场情债吗？可这林黛玉……是个男娃娃，这还怎么还债？”
和尚也有些惋惜地咋舌，“我本来还想着，绛珠下凡之前，就是个难得修仙奇才；她灵根聪慧，即便是下凡之后，应该也是天生仙骨。若是有缘，说不定真能和她有师徒之缘。可如今看来，林黛玉大约不是绛珠仙草转世？”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越说越觉得不解。这寒冬腊月里，两人身上只有几个褴褛的布条，路过两人的行人都忍不住要为两人打个寒颤，可是两人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正走过一个街角呢，和尚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路边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你瞧那人，是不是有些眼熟？莫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便看见那人转过了身，两人正好对视了一眼。
和尚和道士正想拔腿便跑，可是步子还没迈开呢，两人身后就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们躲什么？怕看见我吗？”
一道一僧窘迫地转过身，朝着来人行了一礼，说：“不敢不敢，只是没看见您罢了。清寒道长怎么下山来了？不闭关了吗？”
同时修行人，一道一僧行得是苦修，身上穿得也是破破烂烂的，即便是渡了人，也会得一句‘人不可貌相’。
而他们口中的‘清寒道长’叶清寒，却是一身素色道袍，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外人一眼望去，便就觉得是世外高人。
“下来走走。”凡是认识叶清寒的人，都会忍不住觉得他这个名字起得实在是好，正如他这个人一样，冷若寒冰，别人是碰都不敢碰。
他只是打量了一道一僧几眼，就看得两人浑身发毛，叶清寒突然开口问：“你们刚才可见了什么人吗？”
听到他这么问，癞头和尚心头一动，倒是想出来一个能判别林黛玉是否为绛珠转世的法子。这个法子虽然有些胆大妄为，但却的确是他能想出来最快的办法了。若是去地府里一一查验，还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如请这叶道长帮忙，去林府瞧一瞧。
“是见了个人。道长可知，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原有一株绛珠草，它曾经被神瑛侍者以甘露灌溉，便注定要和神瑛侍者有段情缘。侍者下凡历练，它便也跟着一同下凡。原是要化成林如海家的千金，以眼泪还侍者的甘露之恩，我两人原是受警幻所托，去瞧一瞧这林黛玉。可是见了之后……”
癞头和尚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这林黛玉却不是女胎，而是个小少年。就连生辰都对不上。”
这一道一僧也算是认识叶清寒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这么多话。
而且奇的是，叶清寒竟然耐心听完了。
听完之后，“是么？”他那双杏眼微微一眯，“我倒是挺好奇的。”
癞头和尚和破足道人闻言都是一喜，正想再多说几句话推波助澜呢，叶清寒却突然转身便走。
“叶道长，您这是……”
“我去瞧瞧那孩子。”
那时候的一道一僧，见到叶清寒居然这么‘热心’，简直感动到恨不得鞠一把泪。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林黛玉本就不是他们想象中柔弱无骨的浮萍仙草，后来加上叶清寒的教导，便会歪得更加厉害。
后来连警幻都忍不住抱怨，“这绛珠下凡，哪里是去还情债的？分明像是去捉鬼驱邪降妖除魔！”
叶清寒要进林府，可比一道一僧进林府要轻松得多。
他只需报上自己的名号，林家的下人便立刻恭恭敬敬地引着他进去了。
听闻叶清寒叶道长来访，林如海心里一惊。南朝虽然盛行修仙之术，可即便人人都想做神仙，能真正堪破大道的，仍是少之又少。这位叶道长算是百年来名声最盛的修真者了。
有人说他早已飞升，也有人说他常年在仙山闭关，总之都是一句踪迹难寻。
他如今突然来访，究竟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林黛玉。
林如海和叶清寒东拉西扯了半天，叶清寒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百转千回’的客套方式了，便直言想见一见林黛玉。
“这……犬子年幼，怕是容易冲撞到叶道长。”
“无妨，我昨夜卜卦，算得在扬州城有段师徒之缘，这才特地下山。说不定正是林大人的爱子呢。”
叶清寒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林如海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只好吩咐下人将林黛玉带过来。
贾敏刚听说了上午那一道一僧要带林黛玉出家的事情，如今又听下人说是位道长要见林黛玉，自然不肯放心，怕林黛玉真被人‘抢’走了。索性亲自牵着林黛玉来了花厅。
反正叶清寒是出家人，若论起年龄，只怕做贾敏的父亲都够了，自然没有什么避嫌之说。
叶清寒看到林黛玉之后，先是一愣，随即突然笑了起来。
这些年他很少笑了，这么一笑，倒像是星光泛起涟漪，让人不舍得移开目光。
“道长在笑什么？”
“我在笑，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原先也算是聪明人。如今却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整天都念叨着人间都是些俗人，找不到个好徒弟。却没看到这里有这样好的一块璞玉待人雕琢。”
叶清寒一直盯着林黛玉看，像是一刻都不舍得错过一样，“这孩子如今可有师父教导？”
林如海和贾敏对视一眼，才说：“这倒没有。前些日子有人荐了个先生来，名为贾雨村。可是玉儿一见他便不喜欢，别也没有留用。”
听到林如海这么说，叶清寒的心情更是大好，他朝林黛玉招了招手，说：“你过来。”
贾敏看着林黛玉居然真的乖乖走到叶清寒面前，心中也是惊奇。林黛玉可是很少在外人面前这么乖巧听话的。
叶清寒很少见到这么小的孩子，--才只有五岁，手一重不就弄伤弄残了吗--但他一见到林黛玉，便心中欢喜，林黛玉也算是正合了他的眼缘。
叶清寒亲昵地拉着林黛玉的手腕，对他说：“你我有一场师徒之缘，你可愿意让我做你的师父？”
林黛玉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叶清寒看。
他一言不发，气氛便陡然变得有些尴尬。林如海正想出言打破这寂静呢，便听见林黛玉说：“好啊，可是师父都会教我些什么？”
林黛玉的声音又轻又软，但却重重地砸在了叶清寒心上。
“承了你这句师父，自然会倾囊相授，永远保护。”
直到睁开眼睛之后，林黛玉还觉得这句话萦绕在自己的耳边。
还没彻底清醒的小少年在半梦半醒的朦胧中打了个哈欠，便听见一声“醒了？”。
林黛玉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说话，也是后知后觉地偏过头看向床边，举动中难得有些呆呆的孩气。他看着坐在自己床沿处的叶清寒，下意识笑起来，叫了句“师父。”
“傻笑什么？”叶清寒一边说，手指一边拂过林黛玉散在枕上的头发。
林黛玉主动在叶清寒的手心处蹭了蹭，像极了毛茸茸的小动物在对人撒娇，“我梦见十年前刚拜师的时候了。”
一晃十年。叶清寒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够这么耐心地看着林黛玉从一个娇憨的稚童，长成如今清秀夺目的少年。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悉心教导一个孩子，将自己满身道法修为倾囊相授，看着他成为自己人生某种意义上的延续。
叶清寒看着林黛玉的眼睛，有些晃神。但他还是很快就平复下来了心情，对林黛玉说：“我有件事情要对你说。”
林黛玉点点头，一副要认真听的样子。
“你娘亲过些日子要回京城，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
“知道。”贾敏嫁给林如海之后，就没再回过娘家。虽然她平日里从未提起过思乡之情，但是林黛玉却偶然看到过，她对着家书流泪的模样。
这些年京中局势平稳下来，贾敏才敢提出回京探亲的念头。只是可惜林如海政务繁忙，也不能随意将扬州城的事情扔下不管，便不能陪着贾敏一起，只好由林黛玉这个做儿子的和贾敏一同回京。
夜里的烛光很暗，刚好掩过了叶清寒脸上的表情，他对林黛玉接着说：“回京之后，你是一定要跟着你娘亲一起住在外祖贾家的。他们家……还有人和你有一段孽缘。”
不等林黛玉发问，叶清寒就继续说：“贾府有个衔玉而生的公子，你可记得？”
林黛玉点点头，“我那个表哥，贾宝玉么？”
“嗯。你前世欠了他一点恩惠，所以你今生本是要化作女身，用眼泪还前世的债。”
“还眼泪？”林黛玉又打了个哈欠，嗤笑一声，“我长这么大，只有巴掌大不懂事儿的时候才掉过眼泪，其他时候……”他只会把别人打到哭天喊地。
叶清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虽未出声，但眼睛里全是警告。林黛玉被这么一瞥，立刻噤声，过了半响才试探性地问：“师父您不是说真的吧？”
“我唬你做什么？”
林黛玉沉默了半天，猛然在床上坐起身来，还不等叶清寒反应过来，便看见林黛玉准备翻身下床。
叶清寒忙拦住他问：“你做什么去？”
“我去准备些点葱姜涂在眼皮上，倒是一见到他，便一口气在他面前痛痛快快地哭完一场，就算还完债了。”
--对于林黛玉来说，即便是让他为贾宝玉流光一身的血，都比逼他流泪更加痛快。
叶清寒有时候会难免会觉得，林黛玉是不是真的被自己教歪了，怎么有时候总冒出些……令人无奈的想法。他轻喝一声：“你给我躺下！”
林黛玉看了一眼叶清寒，见他似乎真的要生气，便只好蔫蔫地在床上坐下，手撑着下巴，沉思了半天，又问：“那要么……我去求求娘亲，不跟她回京城了，怎么样？若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也就不用为他哭了吧。”
“我教了你这么多年，就教会你如何躲着人吗？”
林黛玉一耸肩，整个身子都塌下来，软软地趴在叶清寒膝上，“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不过却不只是因为这个，而是有更重要的原因。”
林黛玉惊讶地抬眼看着叶清寒，“什么？”
“不必着急，最迟明晚，就会有人亲自来告知你原因了。”
--叶清寒说得不错，来人到的甚至比他猜测的更早一些。凌晨便敲响了林黛玉的房门。
林黛玉夜里和叶清寒说了很久的话，自然不愿意这么早起床。他懒懒地翻了个身，很想继续睡。
可是来人却并不乐意给他找个睡回笼觉的机会。
只一会儿的功夫，来人就拎着一只小麻雀进了屋，他动作熟练地将麻雀扔回林黛玉房中的小榻上，抱怨一句：“怎么每次我来，你家小麻雀都要拿嘴叨我？”
林黛玉自知这场回笼觉是睡不了了，只好裹着被子坐起来，回怼了一句：“你是鸟，折丹也是鸟。同是鸟类，自然要好好地打一架。”
说完之后，林黛玉还嫌不够，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就算都是鸟，我家这只，可比你这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要可爱得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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