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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亘古之爱(二) ...

  •   6.
      次日一早,月亮公主带着嫦娥、吴刚、玉兔一同启程,前往九天峰。
      腾云驾雾一路前行,月亮公主既显得亢奋至极,又难免有几分沉重。此次出行可谓关系重大,拯救太阳哥哥的实际行动终于得以付诸实施,让她心中充满了期冀。九天峰终归是众多仙界名流的居住地,大罗神仙数不胜数,如能讨得一个好的办法,则可谓不虚此行了。至于找谁更好一些,她心里已有确切目标,只是能否办好这一件事情,她心里似乎还拿捏不准,心情也就难得轻松了。
      比较而言,吴刚却显得十分愉悦。他一直缠在嫦娥身边,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嫦娥的态度有些暧昧,看不出她怎么喜欢吴刚,也看不出她表示出任何拒斥。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行进速度不知不觉中已放慢许多,远远地被落在后面。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倒是有一阵阵的嬉笑声不时地传了过来。
      玉兔的表现有几分反常,他没有跟在主人嫦娥的身边,而是紧紧地傍在月亮公主身旁,陪着说一说话,偶尔也指点一下路径。看上去,他仿佛成了月亮公主的侍从一般。
      “玉兔,我看得出来,你对这里的道路蛮熟的嘛。”月亮公主有意引出话题,主动和玉兔搭讪。
      玉兔颇感得意,摇晃着两只大大的耳朵,说:“可不,这得算是我的强项了,说到这九天峰大大小小的路径,只怕没有人能比得上我更熟了,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我常常要来这里转上一转,既可以观赏风光,也可以给嫦娥姐姐采上一些草药,倒是一举两得哪!”
      “那我问你,这九天峰上的上仙,你也知道得不少吧?”
      “那是,我正经知道一些哪!”
      “照这么说,你一定也知道后羿了?”
      “当然知道,你说的后羿就是我嫦娥姐姐的那一位前夫哥,对吧?”
      “你知道吗?咱们第一个应该去找的就是后羿了,他比哪一位上仙都更适合一些。”
      玉兔颇感不解,当即反问:“咱们为什么要去找他后羿呐,他既不是什么出名的上仙,和我嫦娥姐姐又有那么一段不堪的过往,有些话恐怕不大好说吧!”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后羿曾经是上古时代的射日英雄,一股脑射落了九个太阳,就是不知道当初都被他给安置到哪里去了,这个问题还不值得咱们好好地探讨一下吗?”
      “哦,听着倒是有点儿意思了,再仔细地说一说看——”
      “我的太阳哥哥阳能大量损耗,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给他补一补啊!一旦找到那九日的下落,也就算是找到了阳能的储备资源,也就什么都好办了不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个好办法呀!”玉兔听了颇感兴奋,却又流露出几分顾虑,吞吞吐吐地说:“这——这恐怕不妥吧?我那嫦娥姐姐恐怕不会愿意去见她的前老公吧!咱们是不是得跟她商量一下呀?”
      “不可,不可——”月亮公主连连摇头,仿佛早就想到了这一问题,并且已经有了主意,她咯咯一笑说:“咱们非但不能跟嫦娥姐姐商量,甚至还得对她保密才行,其实也好办得很,只要能把你嫦娥姐姐带到地方,她也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这一回,我还指望着她能给说上几句管用的话哪!”
      “月亮公主,你是打算让我为你带路吧?”
      “就是,你不是说你的路径很熟吗?”
      “熟倒是很熟,可我就怕嫦娥姐姐知道实情后怪罪我呀!”
      “玉兔,你想不想为这一次行动出一把力呀?”
      “那还用说,我当然想出上一把力呀!”
      “那你还跟我推三阻四地干什么呀!”
      “我——”玉兔再也无话可说,只好点头答应下来,想了想又说:“月亮公主,你——你可得为我保密我呀!”
      “我咋为你保密呀?”
      “好办得很,你就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就完事儿了嘛。”
      “玉兔,你这鬼心眼儿还真不少呀!”
      “那是,我是玉兔嘛,不光腿快,智商也不算低。”玉兔一吐舌头,调皮地笑了起来,“这码事儿瞒一个都不好使,必须得两个一起瞒才行,你没看看,吴刚和我嫦娥姐姐也太亲密了不是。”
      “你说得很对,绝对不能让吴刚知道一丁点儿消息,他一旦知道,那就非得告诉你那嫦娥姐姐不可。”
      “就是,那个吴刚行为苟且,也太讨人嫌了。”
      月亮公主回头一望,眉头微皱,漂亮的面孔上已露出几分不悦,于是高声吆喝起来,“喂,你俩抓紧赶上几步,咱们就要到地方了。”
      嫦娥率先加快行进速度,吴刚也不得不紧紧地跟了上来。赶到近前,嫦娥讪讪地一笑,问:“公主姐姐,咱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妹妹也不必多问,到了地方你就什么都明白了。”月亮公主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回答嫦娥。
      “这倒不用咱们操心,月亮公主走到哪里,咱们跟到哪里就是了。”吴刚也开了口,在一旁为嫦娥帮腔。
      玉兔凑到近前,不轻不重地给了吴刚一巴掌,笑嘻嘻地说:“我还不知道你嘛,正经事情不肯操心,闲心倒是不少,你自个儿说说看,我这个评价对不对呀?”
      “对你娘个鸟,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存心在我这儿讨打呀?”吴刚也不示弱,挥拳就打。
      玉兔机灵得很,纵身一跃,远远地避了开去。
      月亮公主瞟了嫦娥一眼,彼此四目相对,谁也不说什么,只是“咯咯”一笑而已。

      7.
      一行四人说说笑笑,继续向前赶路。工夫不大,他们在一处断崖飘忽而落。省委站稳,吴刚就嚷了起来,“玉兔,你这是咋给当的向导啊?”
      “我这个向导当得有什么问题吗?”玉兔瞟了吴刚一眼,一本正经地反问。
      “也就是你自我感觉不错吧!你倒是说一说看,这明明是一处断崖,咱们上这儿干啥来了呀!”
      “告诉你吧!这里就是咱们要来的地方!”
      “说啥!这里就是咱们要来的地方?”
      “别大惊小怪地乱喊乱叫行不行啊!你仔仔细细地打量打量,有啥话等看明白了再说行不行啊!”
      吴刚仔仔细细地打量一回,终于把一切看明白了。眼前竟是一处天坑,面积不算很大,方圆大约有百米左右,不过确实很有深度。往下一看,黑洞洞的看不到底,足以让人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嫦娥也在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天坑,末了竟也看出一点儿端倪,连连指点着说:“你们看仔细了,天坑底部有一块大大的圆石,上面竖了一根石桩,石桩上系着一根长长的铁锁,铁索上还拴着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这——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吴刚一把拉过玉兔,连声催促,“是你小子把我们带过来的,赶紧说一说看,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你总不该欺瞒自己的主人吧!”
      这一句话似乎提醒了嫦娥,她也把一种质询的目光投向玉兔。
      “我——我也不大清楚——”玉兔故作镇定,嘴上嘟嘟囔囔地说:“到底是个啥地方,那得问月亮公主才行,是她亲自挑选的这个地方啊!”
      玉兔一边说着,一边给月亮公主递了一个眼色。月亮公主赶忙上前为玉兔解围,她一手拉住嫦娥不放,一手朝天坑指了又指,“听说过吧?上古时代人界就有所谓的画地为牢一说,咱们仙界也有天牢一说——”
      “天牢——什么天牢啊?”嫦娥颇感不解地反问。
      “很简单,天牢就是天造地设的牢狱,这天坑就是其中之一,用来关押仙界的一干囚徒,对他们而言,倒也适得其所,算得上一个极好的归宿了。”月亮公主笑吟吟地说。
      吴刚颇感好奇地问:“照这么说,底下关着的也是一位仙界罪囚了,他到底是哪一位呀?”
      “我先不说,你们可以猜一猜看——”月亮公主瞟了吴刚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嫦娥。她此刻心里正有几分忐忑,临到开口说明真相之际,觉得还真是难于启齿。
      “仙界无边无际,我们知之甚少,这个还真不大好猜。”吴刚不假思索地说。
      “要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还会带你们来这里吗?”月亮公主盯住嫦娥说。
      “那也没场猜去呀!”嫦娥只是连连摇头而已,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这样一种不着边际的话题,她压根儿就不感兴趣。
      “那好,我再点拨你一句,这个仙界囚徒也曾射落九日,可谓罪莫大焉,嫦娥,你应该猜得到他——”
      不待月亮公主把话说完,嫦娥转身就走,而且越走越快。月亮公主不敢耽搁,赶忙追了上去,叉开双臂拦住嫦娥的去路,“嫦娥妹妹,你一句话不说,掉头就走,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你这个当姐姐的还有脸质问我这个妹妹,我还没责怪你哪!”嫦娥两只臂膊连连用力,似乎不肯放弃夺路而逃的打算。
      月亮公主执意不肯放行,嘴上却明知故问:“我就不明白了,你能责怪我什么呀?”
      “他是后羿,我怎么可以和他见面呐,咱们可是一对好姐妹,关系一向不错,这种事情你又怎么可以瞒着我呢?”
      “倒不是有意瞒你,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和他见上一面。”
      “为什么呀?”
      “为你自己,也是为我——”
      “我不明白!”
      “你听我说,是这么回事——”月亮公主紧紧拉住嫦娥的双手,语重心长地说了下去,“若要拯救我的太阳哥哥,当务之急就是为他补充阳能,可到哪里去寻找现成的阳能呢?如果后羿能够说出当初九阳的去处,是不是可以让我们为之一用呢?还有,就是你和后羿的诸多过节,在人界一直有着种种说法,对你本人极为不利,你完全可以借这个机会,当面和他澄清一下,既可以为人界释疑,又能为自己正名,岂不是一桩一举两得的好事情吗?你但凡想明白了,这一件事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月亮公主把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既晓之以理,又动之以情,也就深深地打动了嫦娥,只是迟迟未能开口表态而已。吴刚却在一旁连连摇头不止,极力表示反对,“月亮公主,别看你说得句句在理,可我还是不赞成让嫦娥和那个后羿见面。”
      “你承认我说得在理,又为什么不赞成嫦娥和后羿见面呢?”月亮公主颇感纳闷地问。
      “询问九阳的去处,由我们谁问都可以,何必非得嫦娥出面不可,说到澄清当初的种种过节,我看也没什么必要了吧!终归是多少年前的一笔旧账,没有谁会感兴趣了。”
      “不,你说得没有道理,我们去问九阳的去处不是不可以,可那能和嫦娥去问的效果相提并论吗?你说他们两人之间的过节是一笔旧账,这我承认,可既然是一笔账,那就不论新旧,有机会都应该把它算一个清楚才是,怎么能说没有必要呢?”
      “这个——”
      吴刚被弄得十分尴尬,已是无话可说。玉兔在一旁“嘻嘻哈哈”地好一通笑,连连指点着吴刚说:“我就纳闷了,你还自称是啥都明白呐,咋就连这么一点儿道理都弄不清楚呐,明明是一件好事情,你非要表示反对,还真是搞不懂你心里打的是啥小算盘了。”
      “得了,得了,算我啥也没说,这总可以了吧!”吴刚朝玉兔连连摆手,不让对方再说下去。
      玉兔依旧不依不饶,“你呀!往后还真得多学着点儿,让自己聪明起来,也省得总是犯这种低级错误不是。”
      月亮公主朝玉兔和吴刚做了一个示意性的手势,不让他们继续争执下去,而后转向嫦娥问:“妹妹,别人说什么都没用处,大主意还得你自己来拿,你说说看,到底是咋个打算呢?”
      “还能咋个打算?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一切我都听你这个当姐姐的安排就是了。”嫦娥也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些欠妥,这一回倒是爽快得很,不再表示反对。
      不管咋说,这一面似乎值得一见。这么多年过去了,嫦娥还真是无法想象,那个后羿在她面前究竟还有什么话可说。
      应该说不只嫦娥本人,也许谁都无法想象,即将出现怎样一种场面。

      8.
      天坑四壁笔直陡峭,直上直下,宛如一个偌大的枯井。倘若是一介凡夫俗子,要想顺利地到达底部,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对月亮公主一行四人而言,倒是容易得很。一个个凌空而起,扶摇直下,眨眼之间就到达了天坑底部。
      吴刚啧啧连声地说:“我的个娘,这都赶上那十八层地狱了,看着也太恐怖了吧!”
      “就是,这到底是哪一路上仙给出的主意呀?把一个好端端的射日英雄关到了这种鬼地方啊!”玉兔也大惊小怪地嚷了起来。
      月亮公主在一旁连连做着手势,示意吴刚和玉兔噤声。嫦娥也在一旁小声呵斥,“你们两个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千万不可胡乱讲话!”
      吴刚和玉兔也就乖乖地住了口,随着月亮公主的指点,一起往前看去。距离不过几十步之遥,一切都可以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当下几个人都被惊得呆住了。那真是一副惨烈至极的状态,不是亲眼目睹绝对无法想象得到。小而又小的一处平地,中央竖着一根高高大大的石柱,上面布满了荆棘般的钉刺,系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索,牢牢地拴住了后羿的四肢。一个魁梧高大的壮汉已是形销骨损,瘦如干柴一般,尤其在石柱与铁索的衬托下,更显得可怜至极。他赖以栖身的地方本就不大,又不敢靠近那一根石柱,只能是小心翼翼地变换着姿势,挪来挪去,弄得一刻也不得安生。
      来到近前,后羿才注意到月亮公主一行四人。他勉强坐稳身躯,瞪圆两只深如古井的眼睛,把来人逐一打量一回。末了,他把目光落在为首的月亮公主脸上,半晌才开了口,“不知几位是哪一路上仙,到我这儿干啥来了呀?”
      “别管我们是谁,也别管我们是干啥来了,我先给你介绍一位老朋友,你看好不好啊?”月亮公主郑重其事地说。
      “给我介绍一位老朋友,会是谁呀?”
      月亮公主拉过嫦娥,推到后羿面前。后羿瞪圆双眼,把嫦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个来回,末了还是连连摇头不止,“这位美女到底是谁,我老眼昏花,还真是认不出来了,也不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位老朋友——”
      吴刚跨上一步,用手一指,差一点儿就戳到后羿的鼻尖上。话一出口,就显得极不友好,“你不会是得了什么失忆症吧!忘记了谁都不为过,就是不应该把她给忘了,这个美女和你的关系可不一般哪!”
      “好小子,胆敢跟我指手划脚,还敢派我的不是,你又是哪一个呀?”后羿愤愤地反问吴刚。
      “我是吴刚,听说过吧?”
      “没听说过,在我面前,你只能算是一个晚生后辈了吧!”
      “你——”
      “你还有啥话可说呀?”
      眼看局面已经弄僵,气氛变得十分尴尬。月亮公主“咯咯”一笑,随手一指嫦娥,说:“后羿,我是月亮公主,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一回你总应该知道他是哪一个了吧?”
      月亮公主看得清清楚楚,后羿的神态为之一震,似乎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他再一次盯住面前的嫦娥看了又看,两行晶莹如豆的老泪,沿着沟壑纵横的面颊,汩汩地往下流淌着。与此同时,嘴唇好一阵颤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迟迟开不得口。月亮公主轻轻地推了嫦娥一把,示意她采取主动,开口讲话。
      嫦娥也不是不想开口,只是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才好。场面再一次僵住,大家面面相觑,显得都很尴尬。月亮公主急中生智,给嫦娥递了一个眼色,而后拉着吴刚和玉兔连连向后退去。
      嫦娥沉吟有顷,终于开了口,“后羿,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生活的那一段时光吗?”
      “当然记得,那一段时光太美好了,我又怎么会忘记呢?”后羿露出一丝苦笑,连连点头不止,把一串串的泪珠从花白的胡须上抖落在地,砰然有声。
      “都过去了,一切都已去而不返,我们再也找不回过去的美好时光了。”
      “那又怪谁,当初是你弃我而去呀!”
      “你——你也这么说?”
      “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是,当然不是,人界一直有着许许多多的不公平说法,让我百口莫辩,你——你怎么也可以这么说呢?”
      “我还能怎么说呐,你弃我而去,令我懊恼不已,一怒之下射杀九日,惹恼天庭,玉皇大帝将我拿问,严刑拷打,定为十恶不赦之罪,关押到这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鬼地方,熬着无尽无休的苦日子,一日日生不如死,更不知何年何月才是个尽头,你倒是说一说看,我还能有什么好听的话说给你呢?”
      “也就是说,时至今日,你还是不肯谅解我?”
      “我没法谅解你,那是一件我无法做到的事情。”
      “你——”嫦娥一阵哽咽,纵有满腔话语,也无法再说下去了。
      月亮公主和吴刚、玉兔虽已退出十步开外,但嫦娥和后羿的对话他们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事态的进展,此刻最为焦急的当属玉兔了。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嫦娥是他的主人,节骨眼儿上,他应该挺身而出才是。只是碍于身份所限,有些话他也无法出口。这倒也难不住玉兔,他眼珠一转,一把拉过吴刚,说:“刚哥,我有件事情求你——”
      “说啥?你叫我刚哥,还有件事情求我——”吴刚不无得意地一指自己的鼻尖,“那就说来听听,到底是啥事情啊?”
      “你总该帮我嫦娥姐姐一把了吧?”
      “打住,打住,这话你跟我说不着。”
      “咋就说不着呢?”
      “嫦娥是你的主人,这工夫你该出手才是。”
      “我不是不好说话嘛,话又说回来了,我就不信,你不肯出手帮我嫦娥姐姐一把!”
      “你要是肯响当当地叫我一声姐夫的话,这件事情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吴刚嘿嘿一笑。
      玉兔恼了,“少说废话,你爱帮不帮!”
      “别介,既是你开口求我,我能不帮吗?”
      其实吴刚在一旁早就跃跃欲试了,只是担心月亮公主从中干预,才耐住性子等了又等。这一回有玉兔求助,也算是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当即理直气壮地冲上前去,高腔大嗓地嚷了起来,“我问你,后羿,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了?”
      “我咋就不是一个男人了?”后羿气哼哼地反问。
      “既是一个男人,天大的事情都得扛到自个儿肩上,不能把责任让一个女人替你承担,我说得没错吧?”
      “照你这么说,那一切都是我的错了?”
      “还就是你的错,你也不仔细想想,要不是你自己收了那个劣徒逢蒙,做出那些下作的事情,会阴差阳错地弄出这种后果来吗?射下九日,是你自己做下的事情,也好意思把责任放到嫦娥身上,这也太搞笑了吧!就说今天这一个场面吧!嫦娥不辞辛苦地来到你的面前,你是主,她是客,你就这么对待她,这叫什么待客之道,也太失礼了吧!”
      吴刚越说火气越大,一股脑把自己要说的话和盘托出,自觉爽快至极。说到末了,他居然还觉得不够尽兴。看那姿态,恨不得抢上几步,左右开弓,给后羿抡上一顿大耳光子才算解气。后羿倒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这一通疾风暴雨式的呵斥,恰恰击中了他的要害,一时间竟张口结舌,再也无话可说。只是吴刚那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派头令后羿颇为反感,终于恼羞成怒,开口反驳吴刚,“喂,我问你,你一口一个嫦娥,处处帮她争理,为她出头,到底是何居心呢?”
      “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每一句话都是出自公心,天地可鉴!”
      “你得了吧!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少跟我扯那些没用处的行不行啊!我很想知道,你和嫦娥到底是个啥关系啊?”
      “就别管我俩是个啥关系了,事到如今,是个啥关系你都管不着了吧!”
      “既是跟我没啥关系,你还跟我唠叨这些废话干啥?滚,赶紧给我滚,天地有多远你就滚多远,滚得越远越好!”
      “你竟敢出口伤人,小心我揍你一顿!”吴刚也不示弱,他不只还了口,而且大有出手之势,看上去也就差挥拳就打了。
      玉兔见势不妙,赶忙上前拉开吴刚,而后一本正经的转向后羿说:“我是玉兔,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不管咋说,我都得叫你一声前姐夫,都说小舅子跟姐夫没个反正,我可得批评你几句了,吴刚也是为你好,你发的哪门子火呐,也算是仙界的一个大腕儿了,咋就这么不知道个好歹哪!”
      “怎么着,你一个小兔崽子也敢在我面前充大,大模大样地来教训我吗?”后羿盯住玉兔,一丝冷笑已凝固在嘴角上。
      “就你这一副熊包样,我和你还真就没有共同语言了,也就没法儿在一起玩耍了不是。”
      “找死!让你跟我贫嘴——”
      后羿往前凑了凑,飞起右腿,朝玉兔踢了过去。谁都知道,后羿力大无穷,一旦被他踢上,后果可想而知。好在玉兔眼疾腿快,纵身一跃,躲过横扫过来的那一腿,稳稳地落在地上,而后“嘻嘻哈哈”地好一通笑。
      吴刚快步上前,拉住玉兔,连连后退。月亮公主在一旁赶忙圆场,“咯咯”一笑,仿佛笑得格外轻松,“行了,行了,都别胡闹了好不好啊!咱们还有正经事情没办呐,千辛万苦地来这里一趟不容易,咱们有啥说啥,谁都别跑了偏才好!”
      后羿的情绪开始趋于稳定,场面终于恢复如初。末了,还是后羿主动地开了口,说:“我就知道你们不会平白无故地来这种鬼地方一趟,到底有啥要紧的话问我,尽管开口讲吧!”
      “是这样——月亮公主要拯救她的太阳哥哥,想知道当初被你射落的九日具体下落,这才想到了你——”嫦娥淡淡一笑,语调也一下子委婉了许多。说到九日,她很自然地想到了当初的岁月,内心深处隐隐作痛,再也说不下去。
      “唉,当初是我误解了上苍的旨意,自行射落九日,犯下弥天大罪,关押在此,已是万劫不复,永无出头之日,可要说到九日的下落,直到如今,我还是一无所知啊!”
      “你再好好想想,事关大局,这可直接影响到月亮公主拯救太阳哥哥的行动成败与否啊!”
      后羿也动了情,已是声泪俱下,转向月亮公主,极为坦诚地说:“月亮公主,我不是不说,而是真不知情,退一步说,就算是我告诉了你们,只怕也不顶用,射落九日,也许不难,要想拯救一日,绝非易事,劝你还是赶紧放弃这个念头,也免得徒劳一场,闹个自讨苦吃。”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是不想改变自己的主意——”月亮公主向后羿点头致谢,转身欲走。
      “等等——”后羿连连招手,叫住月亮公主,说:“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可以提供给你。”
      “你有什么好主意,赶紧说出来吧!”嫦娥赶忙开口,在一旁连连催促。
      后羿一字一句地说:“你们不妨去找一找女娲娘娘,当初是她亲手打造了人类,也该负责到底不是,太阳一旦陨落,人类将有何种严重后果,可想而知,也许她会有什么好的办法,当面一问便知。”
      “哦,这还真是一个好主意,多谢你了。”月亮公主眼前一亮,连连向后羿点头致意。
      见嫦娥即将离去,后羿竟生出一种依依惜别之情,几乎再次落泪,“嫦娥,也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跳出苦海,了结这一场劫难,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一定去广寒宫找你,你总不会把我拒之门外吧!”
      “你呀!最好别再打这种不靠谱的主意,一旦到了广寒宫,你只怕也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那又何必呢?”吴刚赶忙抢过话头,分明已是出言不逊,而且大有言犹未尽之意。
      月亮公主朝吴刚连连摆手,不让他把话再说下去。这是一场极不寻常的会面,事已至此,又何必非要弄得不欢而散呐。她朝嫦娥递了一个眼色,希望她能说上几句安抚的话,就算是搭一搭台阶,打一打圆场也好。
      嫦娥也很伤感,略一沉吟之后,开口说出一番耐人寻味的话来,“后羿,你要知道,从古至今,前世今生,都是缘由天定,缘来也好,缘去也罢,都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总之一句话,万事不可强求啊!”

      9.
      重新回到天坑之上,四个人发生了一场争论。争论的话题也很明确,就是下一步如何行动,到底去不去找那位女娲娘娘。
      争论由吴刚的一番话引起,他摇头晃脑地说:“后羿咱们也见过了,结果大家都很清楚,只能是往返徒劳,白跑一趟而已,你们倒是说一说看,女娲娘娘那里还有必要再去跑上一趟吗?”
      “咋就没有必要呐,多一条门路,总比少一条门路要强得多,让我说值得一去!”玉兔的态度十分明确,第一个开口表示反对吴刚的说法。
      “我说啥你都不赞成,你是不是存心跟我做对呀!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你也走一走心,动一动脑,别光知道跟我较劲,轻易就表示反对好不好啊?”
      “拿我当你呐,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这么说完全是出于公心,没有一点儿个人感情色彩,你也别妄自尊大,随意褒贬我好不好啊!”
      “胡搅蛮缠!”吴刚一脸不屑地朝玉兔撇了撇嘴,不想再争论下去。他把目光转向嫦娥,不无讨好地一笑,说:“嫦娥,你也说一说看,咱们到底该不该去找人家女娲娘娘啊?”
      “我可说不好,去跑一趟呐,也未尝不可,我就是担心女娲娘娘不待见咱们,再又说了,就算是她想帮助咱们,只怕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呀!”嫦娥犹犹豫豫地说着,目光游移,末了在月亮公主脸上停住,欲言又止,“我看——”
      “往下说呀?”吴刚赶忙催促,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知音,一时竟高兴得很。
      “我就不多说了,这码事儿咋办咋好。”嫦娥朝吴刚摆了摆手,下意识地把话停住。
      “别看你说了个半截子话,到底是个啥意思,我也弄明白了,一句话,你我观点相同,都是持反对意见者——”吴刚派头十足地握拳一挥,瞟了玉兔一眼,“咋样,这可是个二比一的局面,你还有啥话可说呀?”
      “胡扯!嫦娥姐姐也没说把她那一票投给你呀!你得有点儿自知之明,就别生拉硬拽,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玉兔转过身去,朝月亮公主嘻嘻一笑,“再又说了,公主还没开口表态呐,她那一票才是最有份量的吧!”
      月亮公主一直在冷眼旁观,仿佛是在看一场喜剧表演似的。只不过眼前这几位演员的表演都很蹩脚,更谈不到有什么令人满意的舞台效果,也就难以让她笑得出来,更看不下去。见玉兔把话题转到她的身上,她也就不失时机地开了口,说:“你们三个呀!说得再多也没落在正经地方上,也不想一想看,咱们这一次是干什么来了,女娲娘娘那里应该是一个极好的去处,还有什么理由不去跑这一趟呢?得了,啥也别说了,这就准备上路吧!”
      月亮公主一锤定音,谁都无话可说,只能是一起上路了。

      10.
      一路疾行,一行四人很快就赶到了女娲宫前。有一点倒是让人始料不及,两个童儿已早早地候在门外,彬彬有礼地将众人让了进去。
      殿堂内一派金碧辉煌,烟雾缭绕,一股暗香扑鼻而来,让人顿生一种肃穆庄严之感。尤其值得令人瞩目的是那位至尊至贵的女娲娘娘,雍容华贵,笑容可掬。乍一看去,就有一种亲切感令人油然而生。宽宽大大的宝座旁,有一双女童梳着高高的发髻,手持云板,正自轻启朱唇,低吟浅唱,听来竟是一首颇有来头的曲牌“寄生草”,那似曾相识的韵律,如泣如诉一般,足以令人心旌摇荡,如痴似醉——

      壮哉天共地,
      浩然古与今,
      数不尽,日月流转乾坤。
      何须问,
      往事化烟云,
      空悠悠留得补天心。
      莫恓惶,
      过去未来谁曾悟,
      有道是百转千回始成真。

      几个人听得似懂非懂,正颇费斟酌之间,女娲娘娘已离开偌大的宝座,拾级而下,张开一双纤纤玉手,牵住月亮公主和嫦娥,返身而回,一并坐在了宝座上。
      两名童儿各自拿上一只小小的方凳,分别为吴刚和玉兔让座。吴刚痴呆呆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切,屁股还未坐稳,就凑过来和玉兔窃窃私语,“哎,你看到没有,女娲娘娘把咱俩撂在这儿不管不顾,一门儿心思亲近月亮公主和嫦娥去了,这对你我来说也不够公平不是。”
      “就这,你也免不了要吃一回醋,我说你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呀?”玉兔推开吴刚,嘿嘿一笑。
      “你小点儿声行不行啊!小心让女娲娘娘听了去,只怕咱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也知道怕个人了,还算你明白。”
      宝座上,月亮公主向女娲娘娘连连致谢,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而后,她诚恳地向女娲娘娘说:“女娲娘娘,我们不只是在拯救太阳哥哥,也是在拯救整个人界,这个道理不说自明,一旦没有了太阳哥哥,人界将会沦落到何等地步,应该是不难想象的吧!”
      “说对了,那种情形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对于人界而言,不啻是一种毁灭性打击,生灵涂炭,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就此化为乌有啊!”女娲娘娘连连摇头不止,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唉——前因后果,过去未来,我已了然于心,只是再也不曾想到,当初辛辛苦苦地缔造了人类,竟会弄到这一步田地,让本座如何面对,情何以堪?究其根源,也是人界自作自受,合该有此一劫,所谓在劫者难逃,也是一句屡试不爽的至理名言,时至今日,夫复何言?”
      “娘娘不必过于伤感,而今还不到最后关头,只要我们不轻言放弃,还是应该有所作为吧!”月亮公主连连拱手致意,开口劝慰说:“我们一行四人,专程登门求教,就是想让您老人家给指明一条出路,拯救太阳哥哥,到底应该从何处做起?”
      “是啊!纵观整个仙界,娘娘也算得上一位资深上仙了,无论如何,都请给我们指明一条出路才是,也算是我们不虚此行啊!”嫦娥在一旁开口帮腔,也在眼巴巴地看着女娲娘娘。
      女娲娘娘打量着月亮公主和嫦娥,浅浅一笑,半晌才又把话说了下去,“二位美女有所不知,不是我女娲不愿帮助你们,当初为了拯救人界,我也曾费尽千辛万苦,完成补天大业,当此危难之际,我又怎么会吝惜一己之力,不肯出手相助呐,只是今非昔比,时过境迁,我确已力不从心,也拿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惭愧得很,时至今日,也许本座已是老迈无能了吧!”
      月亮公主仿佛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心,顿感失望至极,半晌无话。他再也不曾想到,一代仙界霸主,声名显赫,法力无边,一手缔造了人类,也曾独立完成补天大业的女娲娘娘竟也知难而退,爱莫能助,她还能再去求助于哪一位上仙呢?
      女娲娘娘见月亮公主双眉紧锁,面露愁容,迟迟开不得口,心中终归有些不忍。她强做笑颜,一把拉住月亮公主,说:“你且不必过于忧虑,人界有一句老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终究会有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吧!”
      “娘娘,就连您老人家都帮不了我,还会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我虽然拿不出一个办法,却可以为你指明一条出路啊!”
      “是嘛,那就太好了,敢问我那出路究竟在何方啊?”
      “说来也不算远,终归离不开这一座九天峰就是。”女娲娘娘来了兴致,就连说话也显得底气十足了,“为今之计,找哪一位上仙只怕都不中用了,没有第二条路可供选择,你只能上门去找那位盘古老祖了。”
      “盘古老祖!”月亮公主为之一怔,这一条路她还不曾想到过。
      “就是盘古老祖,你仔细地想一想看,开天辟地,打造环宇,日月轮回,普照乾坤,这一系列亘古未有的大手笔,皆是出自盘古老祖手中的杰作,而今,你这个月亮妹妹要去拯救太阳哥哥,也算得上一件冠绝古今的大事件,到底咋办才好,个中奥秘,恐怕也只有老祖自己才能知晓,随便换上哪一个,只怕都无法说得清楚,更不消说能够拿得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从中助你一臂之力了吧!”
      也许女娲娘娘早已把一切看破,从开始迎候月亮公主一行上门求教,到侃侃而谈诠释过去未来始末缘由,再到话锋一转,开口指点迷津,她竟口若悬河一般,一口气把要说的话和盘托出。这一番话可谓字字珠玑,说得恰到好处。月亮公主听罢,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茅塞顿开,当即一跃而起,抬腿欲走。
      女娲娘娘一把拉住月亮公主,笑吟吟地说:“月亮公主,你咋还像个时尚小女孩儿呐,说走就走,这也太急性子了吧?”
      月亮公主自觉失礼,赶忙一揖到地,再次致谢,“谢过女娲娘娘,小女子大功告成之日,必当重谢。”
      “说什么呐,你是不是想多了呀?”女娲娘娘笑了起来,说:“我还有一些很重要的话没说给你呐,难道你就不想听一听吗?”
      “娘娘,您老人家还有什么重要的说法,也请一并赐教好了。”
      “我告诉你,那位盘古老祖古怪得很,他早已宣告引退,不再过问人仙两界的琐事,你等如此贸然登门,要想办成这一件大事情,想必难度不小,为了表示诚意,我奉劝你们,此去不要借助任何法力,须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与凡人无异,九天峰路途崎岖,极难行走,如此历尽千难万险之后,方能显示你的诚意,或许可以借此感动老祖,让他老人家于一念之间大发慈悲,方有成功之望,舍此别无他路可走矣!切记,切记,勿怠,勿懈,总之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造化如何了。”
      临到分手之际,嫦娥试试探探地开了口,问:“女娲娘娘,还有一事不甚了然,是否可以指点一二?”
      “你想问的是那一首曲子吧?”女娲娘娘只是淡淡一笑而已。
      “是的,那一首曲子高深莫测,似有无限玄机在内,还请娘娘不吝赐教,为我等晚辈指点迷津。”
      “不必,大可不必,词曲中自有答案,稍加参悟便知,何须问,莫恓惶,所谓百转千回始成真是也。”
      其实,这也正是月亮公主急于破解的一个问题,一直耿耿于怀。怎奈女娲娘娘不肯多说什么,再也不好开口追问,只能草草做罢,就此告别了。

      11.
      这一座雄伟壮观的九天峰确实非同凡响,它凭空而起,直插云霄。举头仰望,但见云遮雾障,一派迷茫,根本无法看到顶峰所在。从拘押后羿的无名天坑,再到女娲宫,一路走来,已是历经千难万险,但也只是到了半山腰而已。而盘古老祖居住的九阳乾坤洞,就处于九天峰的顶端。若要不用任何法力相助,仅凭两条腿攀爬上去,绝非易事。
      没有别的出路可供选择,当然更没有退路可言。后退就等于宣告这一次行动以失败而告终,那应该是一件谁都无法接受的事情。当月亮公主宣布了这一新的决定之后,嫦娥因早已知晓,所以没有任何异常反应。玉兔颇感惊讶,连连咂舌不已。吴刚则左顾右盼,面露难色。不管怎么说,谁都提不出任何反对意见。也许大家都很清楚,为今之计,也只能是打起精神,奋力向上攀登了。
      其实,难处还有许许多多,远非他们所能想象。一路向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道路可供行走。处处崎岖,步步坎坷,只能是双手与双足并用,一步步向上攀爬,每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工夫不大,一个个都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穿过一片丛林之后,眼前呈现出一大块开阔地。顿觉一阵轻松之际,忽然间又都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旦张大嘴巴,那一颗颗小心脏就非得自己蹦出来不可。
      一块偌大的卧虎石就横在面前,上面俯伏着一只雄壮的老虎,长着一身五彩斑斓的皮毛,两只眼睛又圆又大,亚赛铜铃,格外有神。一张大嘴巴半开半合,被一圈根根直立的胡须拱卫着,看上去足以让人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感。此刻,有一股低沉而又沙哑的嘶鸣,正从那一张嘴巴中徐徐发出,声音虽不够响亮,却也足以令人为之胆寒。
      既不能退,又无法进,双方就这么对峙着,僵持着。一刻钟过后,月亮公主再也按捺不住,折下一截粗壮的树干,在手上掂了又掂,觉着倒也称手。看那架势,她分明是把树干当成了一件武器,即将向那一只老虎发动进攻。嫦娥打量着月亮公主这一系列举动,在一旁连连摇头不止。用一根木棒去攻击老虎,这和以卵击石也不差多少,未免太自不量力了,结果可想而知。她及时上前,拦住月亮公主的去路。而后,她又把一种满怀期盼的目光投向吴刚。确切地说,是死死地盯住了吴刚手上的那一把大斧——
      玉兔才怪,仿佛受到某种暗示一般,他也把目光投向了吴刚手中的那一把大斧——
      月亮公主左看右看之后,于下意识中,她也把目光投向吴刚手中的那一把大斧——
      那情形,就如同大家同时有所发现,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在那一把大斧上。吴刚被弄得很不自在,手中的那一柄大斧仿佛一下子成了烫手的山芋,拿不住也丢不得,口中禁不住嘟嘟囔囔,“你们这是为啥呀?一个个咋都瞅我这一把大斧呢?”
      “你说为啥?”嫦娥冷冷一笑,把嗓门儿一下子抬高不少,“这节骨眼儿上,就你手中有一柄大斧,也可以算是咱们团队唯一的武器了,你还不该挺身而出吗?”
      “就是,换上是我,早就有所行动了。”玉兔也笑,笑得却格外刺耳。他随手一指老虎,不无夸张地朝吴刚做出一个“出击”的手势。
      吴刚瞟了一眼月亮公主,又把目光落在嫦娥脸上,不无自嘲地一笑,说:“我这儿正准备出手呐,只是这一路上累得不轻,先得让我把这一口气喘匀乎再说。”
      “得了,得了,就别拣那好听的说了,你要是不敢出手的话,就把大斧借我一用好了。”玉兔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上前来夺吴刚手中的大斧。
      “就凭你,能不能轮得动我的大斧还不一定哪!”吴刚一把推开玉兔,也不好意思再磨蹭下去,当即迈步向前,逼向那只老虎,同时口中叱咤有声,抡起大斧劈了过去。
      老虎凌空一跃,避开大斧,那一根尾巴随即横扫过来,如棍似鞭,分外有力,几乎将吴刚击倒。吴刚摇摇晃晃,勉强站稳身躯,再次轮开大斧,扑向老虎。
      一人一虎,来来往往地纠缠在一起,如此打斗了好一阵子,吴刚终于占了上风。毕竟他手中的那一柄大斧寒光闪闪,锋利无比。一旦碰上,非死即伤。对此,老虎也不能不有所忌惮,只能是躲躲闪闪,一直处于守势而已,根本无法发起任何进攻。末了,老虎只能甘拜下风,一声长啸过后,掉头跑了开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吴刚抛开手中的大斧,软绵绵地坐了下去。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已是出了一身冷汗,没有了一点儿气力,一颗心仍在“怦怦”地跳个不止。
      玉兔赶忙上前,扶起吴刚,口中连声夸奖,“刚哥,你这一手戏弄老虎的把戏玩得不错,倒真是有那么一点儿男子汉的派头了!”
      “说啥呐,说啥呐,啥叫戏弄啊!那可是生死相搏,玩命动真格儿的,也就是刚哥我吧!一直都是响当当的男子汉,你以为就光是这一回呀!”吴刚显得极不高兴,半真半假地给了玉兔一巴掌。
      嫦娥吃吃一笑,在一旁发话说:“就是,哪有你玉兔这么夸人的,和骂人也不差多少了。”
      玉兔一吐舌头,“得,得,算我啥也没说好了,拍马屁一不小心拍到马蹄子上,白白地挨一巴掌,我算是亏大发了!”
      “不管咋说,咱们都得给吴刚立上首功一件,这一次决定把你带上,还真是正确得很哪!”月亮公主连连摆手,不让玉兔和吴刚继续争执下去,“好了,好了,危险已经解除,咱们也该继续赶路了。”
      正应了“祸不单行,福无双至”那一句老话。走出不远,就有一棵七杈八杈的老树拦住了去路。一根凭空伸出粗粗壮壮的枝杈上,吊着一条巨蟒,身躯又粗又长,弯弯曲曲,摇来摆去。那一张血盆大口,吐出两根长长的蛇信子,瞅着格外瘆人。
      一行四人只得再次收住脚步,共同商议对策。吴刚拍了拍手中的大斧,说:“也没啥大不了的,待我上去,把它劈成两截,不就完事了嘛。”
      “那可不成,功劳不能都给了你呀!”玉兔上前拦住吴刚,说:“这一回,该着我露一手儿了。”
      “就你,能行吗?告诉你,想借我的大斧那可不行,我不会答应你的。”
      “不用你的大斧,我照样对付得了巨蟒,它是我的天敌,我俩的关系非同一般,颇有历史渊源呐。”
      “那是,人界有一句俗话说得好,蛇盘兔,越过越富嘛。”
      “说啥呐,那是指一对男女属蛇属兔,一旦结成夫妇,也就越过越富,压根儿就是两回事儿嘛。”
      “也不差多少,这一回你倒是应了典了。”
      玉兔不再和吴刚饶舌,勇敢地冲上前去,正式向巨蟒挑战。巨蟒动作极快,随风飘落,三旋两转,就已将玉兔紧紧缠住,从上至下,密密麻麻,竟如铁桶一般。再看玉兔,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待巨蟒将身躯收缩到极致之际,他奋力一挣,竟将巨蟒挣断多截,零零乱乱地散落一地。就在大家为玉兔拍手称快之际,那一截截巨蟒残躯竟然自动粘合,重新成为一体,而后窜入草丛,迅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嫦娥快步上前,把玉兔揽入怀中,转向月亮公主,说:“这一回,是不是也该为我的玉兔记上一功啊?”
      “那是一定,要不,也对不住你这位主人不是。”月亮公主说。
      吴刚嘻嘻一笑,说:“亏得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了玉兔,要不,他可上哪儿立功去呀?”
      “得了,得了,你就别再耍贫嘴了。”嫦娥一脸不悦地呵斥吴刚。
      大家说笑一阵,继续向前赶路。本以为经历两次劫难之后,不会再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却怎么也不曾想到,更大的考验会接踵而至,令人猝不及防。
      走出不远,就听得有一阵宛如虎啸龙吟一般的声音传了过来,几乎震耳欲聋一般,让大家一起怔住。月亮公主侧耳一听,连说“不好”,刹那间,只见一个偌大的狮群铺天盖地而来,看上去大有席卷一空之势。
      “大家都不要怕,赶紧就地坐好!”月亮公主一声吆喝,率先坐了下去。
      时间紧迫,也容不得多想什么,嫦娥、吴刚、玉兔效仿月亮公主,也各自坐了下去。他们双手抱膝,屏息凝神,头脑中已成一片空白,似乎一切都只能是听之任之了。
      说来也怪,狮群尽管来势汹汹,却没有任何作为,就如同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不曾留下任何痕迹。说到底,只是一场虚惊而已。
      狮群过去之后,表现最差者当属吴刚无疑。他仰面朝天地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要说能够爬得起来,只怕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不复存在了。
      月亮公主淡淡一笑,说:“也好,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也吃一点儿东西,喝一点儿水,尽快让体力恢复上来,再继续赶路也不为迟。”
      这个提议大家自然乐于响应,吴刚的表现就更强烈一些,他努力地坐了起来,张开两只巴掌,朝玉兔连连示意——
      食物一直由玉兔背在身上,这一路上他不辞辛苦,倒是乐于充当苦力。他随手一摸身上的包裹,当即嚷了起来,“糟糕!干粮和水咋都不见了呀!”
      反复检查过后,大家不得不承认这一残酷现实,所有的给养品都已不翼而飞了。
      “玉兔啊玉兔,你咋这么窝囊呐,大事你不能办,连这么一点儿小事你也办不好,你到底还有个啥用处啊?”吴刚比谁都懊恼,再次放倒身子躺了下去,“我是又累又饿又渴,再也走不动了!”
      玉兔自觉理亏,赔着笑脸,上前抚慰吴刚,“刚哥,就你这身板子,饿上两日应该不成问题,等到了盘古老祖的九阳乾坤洞,咱们想吃啥好东西没有啊!”
      “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你一个小小的玉兔,也会玩这一路把戏了,是不是啊?”
      一句话弄得玉兔讪讪而笑,再无话说。
      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能是饿着肚子上路了。只是吴刚依旧长拖拖地躺在那里,死活不动地方。嫦娥急得不行,风风火火地准备上前拉起吴刚。这工夫,玉兔灵机一动,回身拦住嫦娥,压低嗓门儿说:“主人,咱们不必理他,尽管一走了之。”
      “那怎么行呐,咋也不能把他一个人丢下不管哪!”
      “不是不管,要管好他,这应该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嫦娥似乎明白了玉兔的用意,也不再多问什么,只管跟上月亮公主和玉兔就走。不过,她终归不大放心,走出不远,回头一望时,发现吴刚已经爬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跟了上来。
      玉兔朝嫦娥嘻嘻一笑,说:“我就知道,只要主人一走,他想躺都躺不住了!”
      再往前走,眼前出现一处断崖,如同刀劈斧削一般,陡峭无比。很明显,如此险峻之处,要想凭借人力爬下去,危险系数极高。
      吴刚再一次放赖,哭唧唧地说:“这一处断崖,咱们无论如何也爬不下去,也没别的办法可想,我看咱们还是使用法力吧!”
      月亮公主当即表示反对,“那怎么行啊!说好了不用任何法力,遇到一点儿难处,就改变主意,这可不大好吧!”
      “月亮公主,你仔细看看,这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的难处啊!”
      “吴刚,你也别这么说,再大的难处,咱们也不应该示弱才是。”
      “嫦娥,你怎么说?”吴刚转向嫦娥问。
      嫦娥不假思索地说:“这还用说,还是公主姐姐说得有道理,总是见硬就回,还能办成什么大事情啊?”
      吴刚又问玉兔,“你说一说看,咱们该不该用一用法力啊?”
      “这还用说嘛,要想干成一件大事情,就得有知难而进的精神才行啊!”玉兔把一番话说得格外响亮,“这一处小小的断崖算得了什么,总比往上爬要省一些力气,只要大家齐心合力,管保能够爬下去就是了。”
      吴刚处处碰钉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一回总算是找到了发泄的目标,朝玉兔把嘴一撇,抱怨说:“说说大话谁不会,有那能耐,你倒是给我爬下去呀!”
      “爬下去就爬下去,这还真难不住我!”
      玉兔跳跃而去,不一会儿就弄回一根粗粗大大的藤条,牢牢地拴在一棵树干上。而后,他手扯藤条,轻轻松松地下到了断崖底部。紧接着,月亮公主也爬了下去。轮到嫦娥时,吴刚却大献殷勤,说:“嫦娥,还是让我再试一试,确定安全之后你再下去吧!”
      “已经下去两个人了,应该没问题了吧!”嫦娥似乎不愿领情,甚至觉得吴刚是故作姿态,纯属多此一举。
      “你别不领情啊!还是让我再试一试看嘛。”
      末了才轮到嫦娥,也许是负重过久的缘故,距离地面还有七八米时,藤条突然扭断,把她重重地摔了下来。这一下摔得实在不轻,嫦娥倒在地上,半晌也未能爬得起来。
      吴刚心疼得很,赶忙上前,打算把嫦娥搀扶起来,却被玉兔一把推开,“吴刚,你笨手笨脚地干什么呀!到底伤在哪儿还不清楚,这种情况最好让她自己爬起来才好。”
      “都怪你,玉兔,你出的这叫什么馊巴主意,弄的什么破烂藤条,这一下惹出大乱子了吧!”吴刚恨恨地指点着玉兔。
      “咋不说你那一身懒肉太沉重了,把藤条活活给损坏了呢?”
      “你还真是长了一张转轴子嘴,咋说咋有理,过不去河赖□□大兜水,是不是啊?”
      一番话把月亮公主说得啼笑皆非,连连摆手,阻止两人继续斗口,说:“玉兔说得有道理,要是嫦娥能够自己爬起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嫦娥还是爬不起来,她恨恨地捶打着自己的大腿,说:“月亮公主,我是爬不起来了,反正离得也不远了,你们三个去见盘古老祖吧!我留在这里等待你们,完事咱们再一起返回月球。”
      “那怎么行啊!”月亮公主不同意,说:“嫦娥妹妹,你尽管放心好了,就是肩扛背驮,我们也要把你带走。”
      “我来背她好了。”吴刚跃跃欲试地说。
      玉兔“嗤”地一笑,“嫦娥是我的主人,这差事儿还轮不到你!”
      “就你那小体格,行吗?”
      “你也笨得可以,我还怕你把我的主人给摔着了哪!”
      月亮公主莞尔一笑,说:“好了,好了,都别再吵了,即是你们两个都这么积极,那就一起来出力好了,赶紧去绑一副担架过来,你们两个一起抬上嫦娥,不就可以了吗?”
      这个主意不错,大家也都乐于接受。
      当下玉兔和吴刚一起动手,把采集到的木杆和藤条一并用上,很快就绑好了一副担架。嫦娥试着躺了上去,觉得倒也舒服。
      吴刚在后,玉兔在前,共同抬起担架上路。说也稀奇,走出一程之后,嫦娥一个大翻身,径自跳下担架。她说自己已经完全康复,再也用不着什么担架了。
      大家哈哈一笑,也没再多想什么,抛掉那一副担架,一起轻手利脚地继续向前行进。

      12.
      历经千难万险之后,月亮公主一行四人终于来到了盘古老祖的洞府——九阳乾坤洞。
      放眼看去,这一座大名鼎鼎的九阳乾坤洞很是普通,外观上看不到任何不同凡响之处。洞口似圆似方,不高不矮,不大不小。洞门虚掩着,似开非开。门外并无台阶,只是一块方圆不过几丈的一处空地而已,上面布满了青苔与杂草,难以看到一丝丝有人行走的痕迹。毋庸讳言,这里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处幽僻至极的所在了。
      不过,也确有一些惹人注目之处。比如,那一群大大小小的梅花鹿,头上各自顶着七杈八杈的长角,一个个悠闲自得地啃着青草,仿佛永远也填不饱肚子似的。还有几只迈开两条长腿不住地走来走去的丹顶鹤,姿态优雅曼妙,好像它们的日子永远都如此轻松自在,无需为自己的生计发愁。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洞口一侧悬挂着一把老大的斧头,想必就是盘古老祖当初用来开天辟地的那一具神器了吧!只是可怜得很,斧头已是锈迹斑驳,惨不忍睹。此情此景,令人不胜唏嘘感慨,一种莫可名状的苍凉感油然而生。
      吴刚对那一柄神斧最感兴趣,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手中的那一把斧头塞到玉兔手上,而后快步向前,似欲伸手摘取那一柄神斧。亏得玉兔动作敏捷,抢上一步,叉开双臂拦住吴刚的去路,随手把那一柄斧头塞了回去,开口喝问:“吴刚,你这是要搞啥名堂啊?”
      吴刚呵呵一笑,说:“玉兔,本师父今天算是正式收你为徒了,这一把斧头就给你使用了,咋样?我这做师父的还算是够大方了吧?”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哪一个要认你做师父了呀!”玉兔愤愤地嚷了起来,“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要打盘古老祖这一柄神斧的主意呀?”
      “是又怎么样啊?有什么不可以吗?”吴刚居然大言不惭地连连点头,而且笑得更加得意了,拿腔拿调地说:“这一柄鼎鼎大名的神斧闲着也是闲着,我呐,好歹也是使斧的出身,正好拿来一用,也就权当是废物利用了不是。”
      “祸从口出,你如此胆大妄为,胡言乱语,小心老祖治你的罪呀!”
      “你别吓唬我行不行啊?论说起来,老祖和我都得算是斧头帮里的角色,缘分正经不浅,谁跟谁呀!兴许他老人家乐于把这柄神斧赐我一用呐,也就更不会有什么治罪一说了吧!”
      “你可真能胡咧咧,连人界斧头帮都给编排上了,那都是啥年月的事儿啊?”
      “废话少说,我的事儿不用你管,赶紧走开!”
      吴刚推开玉兔,再次迈步向前,伸手去摘取那一柄神斧。恰在此时,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那一柄神斧竟腾空而起,劈头盖脑地朝吴刚砍杀过来。吴刚见势不妙,连忙侧身躲过。怎奈那一柄神斧再次凌空飞起,如同龙摆尾一般,摇摇晃晃,连连逼向吴刚。吴刚躲闪不迭,竟一下子跌倒在地,连滚带爬,惶惶然如丧家犬一般,丑态百出,同时口中连连呼救,几乎喊破了喉咙。
      玉兔在一旁看得好不开心,哈哈大笑不止。月亮公主和嫦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是袖手旁观而已。正危急时刻,洞门大开,一个童儿快步走了出来。但见童儿随手一招,收回神斧,笑吟吟地朝吴刚发问:“请问这是哪一位呀?竟敢招惹我家老祖的神斧,这可是九阳乾坤洞的镇洞之宝,还从未有人胆敢冒犯过它,你如此胆大妄为,是不是自个儿活腻歪了呀?”
      “不是——不是——”吴刚点头哈腰地赔着笑脸说:“我——我也就是开个小玩笑而已,哪里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一场麻烦来呢?”
      “这里是盘古老祖的地盘,不是你一个晚生后辈随便开玩笑的地方,懂吗?”
      “懂了,懂了,再也不敢如此造次就是——”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吴刚。”
      “吴刚——请恕小童无知,我还真没说听过这个名字——”
      童儿板起面孔,冷眼相对,话语也显得极不客气,场面变得越发尴尬。
      月亮公主赶忙上前,朝童儿深施一礼,说:“这位吴刚是我的随从,方才多有冲撞,还请不要见怪。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好了。”
      “你是——”童儿赶忙还礼,态度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她就是月亮公主——”嫦娥指了指月亮公主,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是广寒宫主人嫦娥——”
      玉兔赶忙上前帮腔,“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那人人皆知的玉兔,你既在九阳乾坤洞伺候盘古老祖,不会不知道我们的来头儿吧?”
      “你们三位我倒是略有耳闻,知晓一二——”童儿复又转向月亮公主,问:“月亮公主不辞辛苦,来到我家洞府,不知有何贵干呢?”
      “我们专为拜访盘古老祖而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向他老人家讨教,烦请童儿为我们通报一下好吗?”
      “这恐怕不行——”童儿听了连连摇头不止。
      “为什么不行啊?”
      “你们有所不知,老祖近来心情不佳,身体已大不如前,每每都会长眠不醒,就说最近这一次吧!他老人家一口气睡了三千年,至今还不见有醒转的迹象,你让我怎么为你们通报呢?”
      “那——还请童儿给想一个办法好吗?”
      “我还真是想不出一个办法,不好意思了,请几位就此止步,原路返回吧!”
      吴刚刚刚把一口气喘匀,就在一旁嚷了起来,“说啥!你让我们原路返回,就这么打发了我们,说得好轻巧,你知道我们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难为吗?不让我们进洞,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也太不厚道了吧?”
      “吃苦受难为,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又没有哪一个请你们来吧!”
      “哎,这是说啥呐,你这个童儿说话咋这么难听呢?”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童儿厉声反问。
      双方谁都不肯相让,话已越说越僵。玉兔见势不妙,赶忙把吴刚拉开,他再次转向童儿时,手上已多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物件,嘿嘿一笑说:“童儿息怒,他吴刚就是一个天生的蠢货笨蛋,说话比放屁都臭,你要是和他一般见识,也太不值当了不是。”
      “你什么意思啊?”童儿把目光落在玉兔手中的物件上。
      “别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玉石挂件,它可是我在九天峰上捡到的一块璞玉打磨而成,贵重得很,你要能想办法让我们进洞,见到老祖,这件东西就是你的了,你看如何?”
      “你这是干什么呀?这里可是至高无上的仙界,怎么能容得你公开行贿呢?”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呀!也就是一点儿小意思,给你留个纪念品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呀!”
      “那——那多不好意思呀!”童儿支支吾吾地说。
      “你别不好意思呀!收下,赶紧收下——”玉兔把手中的物件强行塞到童儿手中,就势握住对方的双手,摇了又摇,态度诚恳而又谦恭,容不得对方再把拒绝的话语吐出口来。
      “也好,我就为你们试一试看。”童儿就坡下驴,见好就收,把玉石挂件纳入怀中,转身走回洞去。
      吴刚连连指点着童儿后背,气哼哼地说:“这个小家伙,还说我胆大妄为呐,你这胆子也比我小不了多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索贿受贿,等一下见到盘古老祖,我倒要问一问他,到底是怎么管理自个儿属下的,家教就如此不严吗?”
      “啥叫索贿受贿呀!那只是一件文物而已,再又说了,东西是我送的,与你何干?”玉兔白了吴刚一眼,说“你少生事,千万别因小失大,把事情搞糟,那我可不答应你!”
      “说啥呐,方才你把我埋汰得一个大子儿不值,我还没跟你算账哪!”
      “吴刚,你咋就这么小心眼儿呐,我那不是为了给你打圆场嘛,你咋还好赖不知了呢?”
      “哼,说得好听!”
      “好赖不知,任嘛不懂,我不搭理你了!”
      两个人半真半假,吵得不可开交。童儿再一次走出洞口时,才算打断这一场争吵。
      童儿告诉月亮公主,他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把老祖叫醒,同意见他们一面。他又一再叮嘱,鉴于老祖现状不佳,会见的时间应该尽量缩短才是,见机行事,话要少说,特别是吴刚和玉兔两个,更要小心一些,一般情况下务必做到免开尊口,以免节外生枝,误了大事。
      一番叮嘱过后,童儿才小心翼翼地把月亮公主一行四人带进九阳乾坤洞。

      13.
      从洞外看,九阳乾坤洞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一旦进得洞来,呈现在眼前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宽宽大大,方方正正,说是一座气势恢弘的殿堂也不为过。洞中的摆设和点缀虽不算多,却也天造地设,恰到好处。一眼看去,宛若鬼斧神工一般,堪称别有洞天,不能不令人为之折服。
      洞府中央,设一方宽宽大大的床榻,可坐可卧,兼而用之。此刻,盘古老祖一脸倦态,正在床榻上盘膝而坐。他老人家也许尚未睡醒,两只眼睛半开半合,似睡非睡,时不时地还要打上一个长长的哈欠。那一张历尽沧桑的面颊上长满了花白的胡须,密密麻麻,既长且乱。也许谁也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却隐隐地感觉到某种不怒而威,令人自觉发怵,不敢随意仰视。
      月亮公主率先在老祖面前跪了下去,三叩九拜,而后俯伏在地。嫦娥、吴刚、玉兔三人紧随其后,依次排开,随同月亮公主一同行过大礼。
      童儿上前,与老祖耳语几句。老祖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漫不经心地打量一回,也不开口,只是朝童儿做了一个手势而已。
      童儿跨上一步,一字一句地说:“老祖口谕,尔等听真,即是专程登门,必是有话要说,尽管开口就是,只是有一句丑话说在前头,当讲则讲,不当讲的话不必出口,说也无益。”
      未曾开口之际,月亮公主已是热泪盈眶。一阵沉吟过后,她终于开门见山地发问:“老祖,您老人家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老祖的嗓音苍老而又沙哑,似乎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四个字吐出口来。
      “那您也一定记得我的太阳哥哥了?”
      “记得。”
      “太阳哥哥的近况不佳,您也应该知道了吧?”
      “我当然知道,别看我一睡千年不醒,这世间万物我都了如指掌一般,也可以说没有我老人家不知道的事情。”
      “那——不知您老人家想过没有,到底怎样才能拯救我的太阳哥哥啊?”
      老祖似乎颇感惊诧,“你说什么!拯救你的太阳哥哥?”
      “是的,我历经千难万险来求见您老人家,就是为了这一件大事情啊!”
      月亮公主说到动情处,抬起一双已是略显湿润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盘古老祖不放,目光中充满幽怨与哀伤,同时也蕴含着某种希冀与祈求。她就那么盯着老祖看了又看,眼睛一眨不眨,直到有两串晶莹如豆的泪珠一涌而出,在面颊上汩汩而流,落地有声。
      盘古老祖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扫了月亮公主一眼而已。尽管如此,眼前的情形他已看得一清二楚,一时间已是心如潮涌一般,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双方四目相对,进入一种对峙状态。此刻气氛就如同凝固一般,彼此的呼吸都已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盘古老祖才慢悠悠地再次开口,说:“你和你的太阳哥哥,就如同我的两个孩子一般,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过去未来,前因后果,我也早已看破,事到如今,应该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啊!”
      “您既已心中有数,如何拯救我的太阳哥哥,想必也有了好办法吧?”
      “告诉你,我没有办法拯救你的太阳哥哥,而且还要奉劝你,不要为情所困,一意孤行,做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枉费心机,徒增烦恼,那又何必呢?”
      说罢,盘古老祖再次紧闭二目,似已不愿多说什么。月亮公主大失所望,顿感痛彻肺腑,连连叩首,苦苦哀求,“老祖,我在这里求告您了,也算是代我的太阳哥哥求告您了,您至尊至贵,法力无边,天地万物因你而生,寰宇上下由你执掌,区区一个太阳哥哥而已,您又怎会救他不了呢?”
      “你有所不知,天地虽因我而开,但万物相生相克,一切皆有定数,并非凭我一己之力而有所改变,譬如你的太阳哥哥,遭此一番劫难,绝非偶然,也该有始有终了吧!你呐,也就应该坦然面对,又何必苦苦地苛求自己呢?”
      老祖把这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字字句句极有份量,掷地有声,听来足以令人为之动容。月亮公主怔怔地听到最后,心中仍觉不甘。左思右想一番之后,又觉无话可说,只是连连叩首而已,一时间已是泪流满面,再也无法自抑。
      老祖把闭合的双眼复又睁开,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跪在面前的月亮公主,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终于让他老人家动了恻隐之心,长长地叹息一声,说出一番话来,“孩子,你知道吗?有些话我本不打算说给你的,你也没有必要知情,可现在看来,不说给你还真不行了,你要仔细听好,牢记于心,一切烦恼也会就此烟消云散了。”
      “老祖,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就请一并讲给我吧!”月亮公主拭去腮边的泪痕,巴巴地抬起头来,迎住盘古老祖的目光。此时此刻,她心中既感忐忑不安,也充满了某种莫可名状的期待,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猜到,老祖究竟会对她说出什么话来。
      “孩子,我告诉你,你和你的太阳哥哥之间的那一点儿情愫,当初我就已看破,所以才临机而断,让你和你的太阳哥哥在天地间旦夕轮值,各奔东西,永不相逢!”
      “啊!是这样——”月亮公主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老祖啊老祖,您——您这又是何必呢?”
      “只是我再也不曾想到,时至今日,你仍不忘初心,还在苦苦地折磨自己,仅此一点,就足以证明我当初并未看错——”
      “这太可悲了,也太残忍了吧!”月亮公主听到后来,再也按捺不住,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反驳,“老祖,想必您也知晓,我与太阳哥哥的这一份情愫,堪称旷古绝伦,与天地共生共存,岂可由您老人家一念之差所左右,轻易废之,这——这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吧!”
      “你也不必抱怨于我,我跟你说,只要不是自己难为自己,天地间就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事情,我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你们,你明白吗?”
      “保护我们?这话从何说起,我倒是真不明白了。”
      “其实道理简单得很,听我来说给你好了,天地之间‘名利’二字犹不足畏,唯独一个‘情’字,万万招惹不得,细究起来,此三者皆为双刃之剑,成也是彼,败也是彼,一旦把持不住,必将害人害己,两败俱伤,尤其是那一个‘情’字,来势汹汹,如同洪水猛兽一般,防不胜防,一旦深陷其中,难免会做出有失理智之事,以致铸成大错,追悔莫及,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情与智势同水火,情伤智,智抑情,一旦情到深处,智则化为乌有,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只有避之唯恐不远,方可保一生平安,说到这里,我的一腔良苦用心,你总该谅解了吧!”
      “不,我还是无法谅解,情乃由本性所生,名利皆生于欲,二者大有不同之处,岂可相提并论?”
      “在我看来,二者完全是一回事,皆生于欲,止于欲,只有达到无欲无求之境界,方可万事皆无。”
      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弄得场面极为尴尬。月亮公主一再据理力争,怎奈老祖成见在胸,一一予以驳斥。说到后来,公主虽未理屈,却已词穷,一次次欲言又止,仿佛再也无话可说了。想不到老祖不依不饶,又随口说出一番大道理来,“孩子,我告诉你,感情也好,名利也罢,这三者皆是人界之中的俗物,不知有多少世俗男女为其所累,弄出许许多多离奇古怪的事情,贻笑大方,而你,生在仙界,贵为月宫之主,怎可自甘沉沦,为其所累呢?”
      也许老祖这一番话说得过于生硬,而且刺激性颇强,着实难以令人接受。不待月亮公主开口,玉兔第一个跳了起来,连连指点着老祖,颇有些出言不逊的味道,“老祖啊老祖,您老人家也太冷血了吧!月亮公主苦苦相求于你,你非但不肯点头答应,还要说出这一番挖苦的话来,未免太不够爷们儿意思了吧!
      侍立在老祖身旁的两名童儿连连指点着玉兔,一起吆喝起来:
      “大胆!”
      “住口!”
      月亮公主和嫦娥见势不妙,赶忙站起身来,一左一右拉住玉兔连连向后退去。吴刚也起身跟了过来,他可倒好,非但不劝阻玉兔,反倒竖起大拇指摇了又摇,“玉兔,你小子行啊!敢跟老祖叫板,这一回我吴刚还真是服了你了,想说就说,怕他个鸟啊!”
      “吴刚,你别搁这儿戳火行不行啊!”月亮公主一脸嗔怪地说:“老祖就是老祖,无论是谁,胆敢冒犯他老人家,我可绝不宽恕。”
      嫦娥重重地给了玉兔一巴掌,也开口表态,“就是,以下犯上,那可是一宗大不敬之罪,到哪儿都说不过去。”
      玉兔嘟嘟哝哝地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老祖是不是太老了,也太昏庸了呀!挺明白的一件事情嘛,他老人家咋就这么较真,非得认那个死理不可呢?”
      老祖哈哈一笑,远远地朝玉兔做了一个手势,开口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在那里叨咕什么呐,有啥大不了的话,尽管到我面前来说,今儿个我老人家倒要好好地和你理论一回。”
      不知何故,玉兔一下子没了刚才的勇气,回头回脑地看着吴刚,迟迟不敢往前迈步。吴刚也不开口,只是嘿嘿一笑,朝玉兔又一次竖起大拇指,而后连推带搡,把玉兔弄上前去。这一回,月亮公主和嫦娥虽然对玉兔不无担心,却也不好开口劝阻,只能听之任之了。
      四人相继回到原处,依旧一一跪好。
      “玉兔,你有什么话尽管讲出来吧!”老祖虽未动怒,脸上却已露出几分焦躁,连连开口催促。
      玉兔见没了退路,只好再一次乍着胆子开口,“老祖,不是我存心冒犯您老人家,我就是觉着,天地间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您咋好不闻不问呐,是不是连玉帝老儿都不如了,他还知道管一管事儿哪!”
      “好小子,既然你提到了玉帝,那咱们就从玉帝说起好了,你知道不知道,而今人仙两界的灾患数不胜数,追究起来,责任都在他玉帝身上,一切都是因为他无所作为而致,才弄得人仙两界混乱不堪。”
      “这话从何说起呀?”玉兔开口反问。
      “好吧!我就摆出几件事情来,也好让你心服口服——知道上古时代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吧?”
      “略知一二。”
      “那孙悟空不过是一介妖猴而已,是他玉帝处置不当,以致风波迭起,后来亏得西天佛祖出手,才算是制服了妖猴,还有那个王母娘娘,一贯喜欢玩弄后宫干政的把戏,不光是乱了朝纲,而且治家不严,致使诸女相继临凡,坏了仙界清规不说,还在人界沦为笑柄,影响极坏,这且不说,近期又有一干腐败现象出现,屡遭人仙两界指控,我已下令将其革职拿问,听候惩处,一旦查实,绝不轻饶。”
      “原来如此,怪不得人仙两界乱象丛生,且一直无人过问哪!”月亮公主和嫦娥对视一眼之后,连连咂舌不已,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也罢,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咱们索性再说一说人界的事情。”老祖突然来了精神,瞪圆双眼,开口侃侃而谈,“你们还不知道吧?人界欲望横流,造恶多多,有一句老话叫做罄竹难书,用到他们身上绝不为过,我这里只举两个例子,就足以说明问题,他们曾经冒天下之大不韪,打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核战争,一下子把个好端端的世界弄得不成个样子,人弄死不少不说,还把生存环境糟蹋得一塌糊涂,剩余人口本就不多,一个个还都成了好逸恶劳之辈,一味地发展智能机器人这一行当,供其驱使、奴役、享乐,几乎无所不用其极,正应了物极必反那一句老话,智能机器人在人界已是泛滥成灾,达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才使得人界有此一劫,至此已是在劫难逃,也该是重启轮回了吧!至于你的太阳哥哥,也是一个受害者,人界一些胆大妄为者,为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竟不择手段竭泽而渔,采用高科技手段大肆吸储阳能,这才是导致太阳加速衰老的原因所在,而今他气数已尽,一旦陨落,人界必将重回混沌状态,任他是谁,都将无力回天了,这实在是一桩可悲而又可叹的事情啊!”
      “老祖,你既已知情,我也就无需多说了,其实,我极力主张拯救我的太阳哥哥,并非只为一己之私情,更是为了人界的亿万苍生,天地因您而开,人界苍生皆是您的子民,您就不能为他们想一想吗?就能眼睁睁地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就此沦为尘埃吗?”
      “是啊!您就大发慈悲出手拯救一回太阳吧!”嫦娥急得不行,也开口恳求说。
      “老祖,还是可怜可怜您的子民吧!”吴刚哀告说。
      “就是,我们在这里代表人界苍生,求告您老人家了!”玉兔哭唧唧地说。
      嫦娥、吴刚、玉兔连连叩头不止,一起开口求告,悲悲切切,虔诚至极。
      至此,老祖终于动了恻隐之心。沉吟有顷之后,他做出了退让一步的决定,“也罢,你们能够做到如此无私无畏,也是一种大爱所致,精神可嘉,为了人界苍生,我答应你们,可以一试身手,只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大忙,这里有一个宝瓶,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童儿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宝瓶,交到老祖手上。老祖叫过月亮公主,将宝瓶递了过来,叮嘱说:“孩子,这是月华瓶,本应属于你,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不过你得记住,只可在紧急关头使用三次而已,必须不离不弃,方可保你此去无虞,切记,切记。”
      “谢过老祖。”月亮公主把月华瓶纳入怀中,一揖到地,长跪不起。
      老祖随手一指,眼前闪出两道门户,上边分别题有“去”、“留”二字,看上去格外醒目。老祖告诫说,这两道门一曰去门,一曰留门,走出去门,可行拯救太阳哥哥之壮举,但法力尽失,与常人无异,如若选择走出留门,则可另当别论,至于何去何从,任凭本人选择。
      月亮公主毫不犹豫地走出去门,分明是一副义无反顾的姿态。玉兔也很果断,紧紧地跟随月亮公主,亦步亦趋,也走出去门。而后,他又回身向主人连连招手,嫦娥也加快脚步,走出去门。这中间,只有吴刚稍显迟疑,欲进又退,一番踌躇之后,也跟随嫦娥走出去门。
      老祖目睹此情此景,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只是连连颔首而已。
      一行人等正欲走出洞府之际,月亮公主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赶忙回身向前,正欲开口之际,床榻上已不见了盘古老祖。童儿上前迎住月亮公主问:“公主去而复返,一定是还有什么话要问到老祖吧?”
      “是的,我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需要向老祖请教——”
      童儿摆了摆手,打断月亮公主的话头,说:“你不就是想问一问拯救太阳哥哥应该从何处做起,结果又会如何吗?老祖让我转告于你,只须到洞门外一看便知,一切无需多问。”
      月亮公主心中半信半疑,唯恐出自童儿口中的话只是一种托词而已,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径自转身匆匆来到洞外,扭头看去,顿生一种诧异之感。原本一无所有的洞门外,居然出现一副长长的对联,红底黑字,笔锋遒劲,字字都如同龙飞凤舞一般:
      地老天荒莫道神斧犹在千古沧桑成过往
      斗转星移何谈初心不改一世轮回各东西
      反复吟咏之后,月亮公主心中似有所悟,却又不甚了然。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心中纵有万千感慨,一时竟不知从何处启齿了。嫦娥、吴刚、玉兔也不例外,他们一个个颇觉纳罕,翘手蹑足,把那一幅宛如从天而降的对联反反复复地看了又看。末了,又一起把质询的目光投向月亮公主,似乎都在期盼对方能给他们做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月亮公主依旧凝眉苦思,迟迟开不得口。
      静极。一个个只是面面相觑而已。
      吴刚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开口嚷了起来,“真是搞不懂,一幅对联写得老长,却让人看不明白,这不等于什么都没写吗?”
      “看不明白那是你自个儿没文化,就别在这儿瞎嚷嚷了行不行啊!”玉兔撇了撇嘴,朝吴刚“嗤”地一笑。
      “就你明白!那你就说一说看,到底是咋个意思啊?”吴刚也不示弱,当即反唇相讥。
      “我——我也搞不明白——”玉兔支支吾吾地说着,把一种求援的目光转向嫦娥,也许是希望主人能够帮他解围吧!
      嫦娥一直在苦思苦索之中,心中却也不甚了了。她朝玉兔和吴刚摆了摆手,说:“得了,你俩就别再打嘴仗了,今儿个不同往常,这一副对联不只来得蹊跷,而且非同小可,这上一联说得倒也明白,无非是盘古老祖的一番自我慨叹而已,地已老,天已荒,手中神斧再也无用,任是千古沧桑巨变,都已成为过往,化为云烟,飘然而逝,可悲可叹罢了!”
      “那这下一联呢?”玉兔赶忙追问。
      “这下一联嘛,写的分明就是咱们的月亮公主和她的太阳哥哥了,到底奥妙何在,我一个局外人倒也不好妄加揣测了,还是请咱们的公主给说一说吧!”
      至此,嫦娥、吴刚、玉兔再一次把满怀期待的目光投向月亮公主,一个个神态都显得迫切以极,恨不得马上就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才好。
      月亮公主已是心如潮涌一般,再难自抑,她沉吟再三,终于开了口,“嫦娥妹妹说得一点儿不错,这下一联写得就是我和我的太阳哥哥,何谈初心不改,分明是在告诫我不可过于执着,当改则改,至于一世轮回各东西,恰恰就是我和太阳哥哥的写照,旦夕更替,一东一西,永不相逢,不过这些都是过往而已,未来又将如何?我——我真怕老祖的话一语成谶哪!”
      说到这里,月亮公主悲从中来,几欲落泪。嫦娥见状赶忙上前,拉住月亮公主的双手,勉强一笑,安抚说:“姐姐千万别想多了,老祖也只是那么信笔一写而已,你又何必当真呢?”
      “也是,老祖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而今咱们也算是心到佛知了,就算是知难而退也未尝不可——”
      吴刚话未说完,再一次被玉兔打断。玉兔半真半假地给了吴刚一巴掌,口中连连呵斥说:“你又胡说些什么呀!咱们还是听听月亮公主自己怎么说吧!”
      月亮公主挥泪一笑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该说的话老祖都替我说了,初心不改嘛,既是打定主意拯救我的太阳哥哥,这条路我就会一直走下去,纵使有千难万险,也绝不回头!”
      “说得好,要想干成一件大事情,就得有这种态度才是。”嫦娥听罢连连点头,上前与月亮公主拥抱在一起,表示赞赏。
      玉兔也很兴奋,在一旁响响地拍起巴掌。吴刚一把拉过玉兔,把嘴巴撇得极为夸张,“玉兔,你高兴得还真不是时候,眼下就有一大难处,只怕没办法解决哪!”
      “吴刚,你是丧门星托生的呀?咋尽干一些让人扫兴的事儿呐,说说看,眼下能有啥没办法解决的事情啊?”玉兔一脸不屑的盯住吴刚。
      “那我问你,咱们四个都已法力尽失,还怎么返回月球啊?”
      “这个——”
      嫦娥一脸苦笑,说:“这还真是一大难题,也没别的办法可想,看来只能再一次求告盘古老祖出手相助了。”
      玉兔动作敏捷得很,当即转身上前,连连叩响洞门。
      稍停,洞门缓缓开启,走出来的依旧是那个童儿,双手捧着一个大大的红毯,递到玉兔手上。他一句话也不说,径自转身而回,洞门复又关闭。
      玉兔双脚一跳老高,“嘻嘻哈哈”地好一通笑,“哈哈,你们看,这个童儿还真是讲究,我送他一个玉石小玩意儿,他还了咱们一方大大的红毯,这倒应了那一句老话,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就别在那儿自作多情了,这一定是老祖赠给我们的飞毯,无非是送我们返回月球罢了。”吴刚从玉兔手中夺过那一方红毯,递到月亮公主手上。
      月亮公主手抚红毯,一时间已是感慨万千,末了却一句话也未能说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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