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丛生》徐千树

24、白月光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眼里有盖不住的光芒，纤长的睫毛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在她的下眼睑甚至双颊投下片片斑驳暗影，为她的整张脸覆上一层朦胧之美。
　　沈暮年忽然感觉体温瞬间上升了，热浪快要上升至脸时，他滚动了一下喉结，适时松开了搂住林烟的手。
　　林烟只觉得他这“弟弟”又变成那个别扭的少年了，有时候她也摸不透他的情绪，但是她并不好奇。
　　“行了，你忙你的吧，我这边没有需要添置的东西。”林烟有一种送客的架势。
　　沈暮年后知后觉般地退出房门，“那我下去了，有事喊我，我们。”他又看了一眼林烟。
　　林烟回了他一个浅笑。
　　林烟今天有点累，正准备躺下眯会儿时，手机进了条短信，“你推荐的师弟很不错，下周起他可以正式来实习了，直接接手你先前的项目。”林烟反应了半秒才明白他提到的“师弟”是谁，但是也懒得再解释，宋倾这人太没意思了，当初他在职场上背刺她的时候就应该彻底和她断绝往来才对，藕断丝连，无趣至极。她只是个牵线人，能不能用，怎么用，都是他们协商的事情，她不想介入和他有关的事情了。他是个聪明人，不应该做这些愚蠢的事情，妄想他们之间还能恢复到读书时代的热血纯真，假装用无事发生的熟稔口吻和她说些日常琐事，只会让她觉得反感。
　　她把手机翻了个面，屏幕盖在桌子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手机震动了，但她没有动，翻了身继续睡。
　　温婉坐在楼下客厅看电视，等到快10点了，还没见林烟下来。她打着哈欠，招呼老林，“烟儿这孩子上楼后就没下来过，她还没洗漱呢，要不喊喊她？”
　　“他们年轻人都是这样，晚上爱熬夜，洗漱晚，睡得也晚。”林长清摆摆手，指了指沈暮年的房间，“小南不也没睡吗。”
　　“11点就已经是晚睡了，这些小年轻们，就是不爱惜身体，等年纪大了可后悔去吧。”温婉又开始念叨了。
　　“不行，只要在家里都必须给我早睡。”温婉气呼呼地站起身，敲了敲沈暮年的房门，“小南？”
　　沈暮年从代码堆里回过神，听见门外的声音起身开门，“温姨？”
　　“11点要睡觉的哦，早点洗漱啊。”温婉看了一眼沈暮年的书桌，电脑还在闪烁，她关切地说，“明天你还要上课，晚上别学了。对了，你帮我去喊烟儿下楼，她也该洗漱睡觉了，一上去就没见下来，不知道在忙什么。”温婉越说越带情绪。
　　“行，我知道了，你和林叔早点休息。”沈暮年揉了揉眼睛。
　　温婉闻言，拍了拍沈暮年的胳膊，然后转身去关电视机了，身后传来沈暮年跨步上楼的声音。
　　“咚咚。”沈暮年克制地敲了两下门，没有反应，“咚咚。”再两下，还是没有反应。
　　沈暮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在继续敲门和隔空喊话中纠结时，房门打开了，林烟一头乱糟糟的长发，睡眼朦胧地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了？”林烟刚睡醒的磁性声音响起。
　　沈暮年没想到林烟没洗漱直接就睡了，他想起来他原本就是上来喊她早点睡觉的，结果反而叫醒了她，事情有点尴尬。
　　“呃。”沈暮年摸了摸后脑勺，发出一声喟叹。
　　“家里只有一个洗漱间？”林烟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清冷，她以为是沈暮年等不及要用洗手间怕和她撞车。
　　“不是，你这层也有，我其实是喊你洗漱睡觉的，温姨以为你在忙别的。”沈暮年终于找到正常说话的节奏。
　　“噢。”林烟慵懒应声，“对了，下周开始你就要去实习了，宋倾和你说了吗？”林烟倚在门框上，抬头看向他。
　　眼神倒是清醒了不少，沈暮年低头对上她的眸子，他还没看邮件，所以林烟到底是看重这个项目还是看重宋倾呢？他摇了摇头，“我还没看邮件。”录取他是毫无意外的，沈暮年根本没担心面试的结果，他只是在意林烟做这件事的动机，虽然他探了宋倾的态度，但他总是想反复确定林烟的心意。
　　所以他继续问道：“你和宋倾……是什么关系啊？”朴素且直接的问法，他有点担心林烟不会理他。
　　林烟打了个哈欠，冷淡开口，“研究生师兄，一起创业失败后的生意人。”似乎不愿意继续说这个人，林烟看了一眼沈暮年，“怎么还没开始实习就想做老板的背调了？”用一丝逗弄的语气笑他。
　　这样的林烟沈暮年也是没有见过的，慵懒的笑意，微微上扬的眉眼流露出淡淡的温和气质，明亮的双眸透出一丝狡邪，掩去半身的清冷。就一个晚上，沈暮年心动数次，他好像终于明白书里写的，她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沉沦不已。
　　林烟只觉得沈暮年又开始变得傻乎乎的，她这弟弟总是时不时宕机，她好像开始习惯他这一点了。转过身去拿自己的手机，似乎并不在意沈暮年是否回答。
　　短信上通知林烟明天上午去面试，她投的清华大学下直属的计算机科学研究院回复她了。和宋倾的共事经历让她明白，将科研落地是一件多么艰难又商业化的事情，现在她更想深钻前沿理论，做一些基础科学的工作。于是她快速回复对方，等她抬头时才发现沈暮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去了，她换了身睡衣，也洗漱去。
　　第二天林烟早早便起床了，温婉和林长清都还没醒，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完下楼，发现沈暮年竟然比她还早，立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她多久。
　　沈暮年穿了件短款冲锋衣，很酷的黑色，见她下来轻声说：“今天降温，你多穿点，我们打车去。”
　　林烟看了眼自己的外套，还是呢子大衣，点了点头便又上楼加衣服了，她确实怕冷。找了半天周末回来没带多少东西，只添了件马甲便下楼了，沈暮年已经开好门，车在门口等着了。
　　出门的时候沈暮年拉住她，林烟不解，沈暮年的长臂已经伸过来，为她套上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
　　“我不用。”林烟躲开，这一看就是他的衣服，她还没有冷到借别人衣服穿的地步，“你收进去吧。”
　　“青阳下雪了，你这样过去会冻坏的。”沈暮年的口吻无奈又强硬。
　　青阳？林烟想起来昨天她确实说这周要去一趟青阳，但不是今天。她摇了摇头，“今天不去，”直奔出租车，“走吧，我赶面试。”这话是对沈暮年说的。
　　沈暮年闻言跟上去，衣服收进袋子里。
　　“去哪里面试啊？我改一下目的地。”沈暮年刚坐进车里就拿出手机问林烟。
　　“和你一样。”林烟看了眼沈暮年。
　　她去清华大学面试？面什么试呢？辅导员？沈暮年有些好奇，又有些雀跃，那岂不是以后可以天天看到她了，可以一起回家、吃饭，想着想着已经不自觉露出上扬的唇角。
　　显然林烟是没有他这样愉悦的心情的，这次研究所的研究助理岗位她很看重，她不担心自己的能力得不到认可，她担心自己简历上3个月多的gap，而且以她的履历，结果毕业去了个不知名的初创公司，最后创业未半而中道散伙……如果面试被问到这些棘手的问题，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她现在需要一份不怎么和人打交道的长期性质的工作，这个研究所是最适合的。
　　沈暮年忍不住去看旁边安静的林烟，她神色晦暗不明，眉头微锁，大概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担心这次面试吗？但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安静呆着不打扰她，他虽然目前还是学生，但也明白作为成年人所要面临的压力，就业压力。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最好也是自己擅长的，并且报酬也是乐观的，前途是光明的，在林家现在这个状况下，是林烟必须要面对的。他听说过她之前和宋倾一起做New Vision，他想那时候她名校毕业，确实可以有更好的选择，选择和宋倾创业也是倾注了更多的热爱和期待吧，她那样冷淡的人愿意付出所剩不多的热情，却在首次职场中得到了这样分崩离析的结局。如今再入职场，她可能更看重一些实际的东西吧，这对怀有理想主义的林烟来说并不好受。
　　沈暮年默默看着自己的手表，林烟真的思考了很久，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明白她问题的答案。快到了，他轻轻开口，“你到哪儿下车？我们快到了。”
　　“我去你们学院。”林烟抬起头，眼神清明。
　　是顺路的，沈暮年的第一节课刚好在本院的教学楼。看着林烟上了主楼，沈暮年才移动脚步去自己的教室，他希望她今天一切顺利。
　　林烟找到了通知她面试的会议室，发现门外竟然还排着几个人，她已经提前半个多小时来了，竟有人比她还早，果然国人的内卷不可小觑。
　　“先去门口签到吧。”一个候场的男生提醒她，“待会儿就是按这个顺序进去的。”
　　“谢谢。”林烟朝他点了点头，去门口签完到，林烟安静靠在走廊的墙上等待。
　　“你也是清华的吧？”还是那个话多的男生，“这个研究所是行业大佬们联合清华师资打造的，算是国内计算机领域的前沿智囊团了，你说会不会对咱们本校生有所优待啊？”他靠过来悄咪咪地问林烟。
　　林烟往后退了退，“不清楚。”平静而冷淡的声音。
　　果然顶级美女都是高冷的，男生有点吃瘪，他只是想借唠嗑的机会缓解一下焦虑罢了。他虽然是清华毕业的，但他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尤其干这行的，有时候天赋比努力更重要。他惆怅地看了一眼林烟，这女生也太淡定了点，清冷的眸子只安静扫视周围的环境，看这架势好像又不是清华的？
　　“林烟，请林烟进入面试间。”会议室传出喊话声。
　　林烟脱下外套放在走廊的椅子上，露出灰色的小西服，修长的西裤，踩着平底尖头鞋走了进去。
　　门外的那个男生低呼，“我先来的啊，咱清华的研究所招聘也看脸呐。”
　　刚从面试间出来的男生看了他一眼，“随机抽取面试顺序，不按时间先后。”
　　闻言那个男生才悻悻闭上嘴。
　　林烟进去环视了一圈，圆桌式的空间布局，对面六位面试官，或带着儒雅的微笑，或带着商人般精明的审视，还有的，压根没抬头看她。
　　她也不慌，微笑问好后，端正落座在圆桌这头。
　　面试过程中有中文，也有英文，有问她的简历问题，也有问她的专业问题，她都侃侃而谈，她担心的gap问题他们似乎并不关心。
　　快结束的时候，主面试官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补充，最边上的一位面试官幽幽开口，“为什么选择回国？”
　　林烟注意到，这位面试官整场都没有发言，几乎处于透明状态，现在突然问她这么个问题，她看着对方不修边幅的头发，额前的刘海甚至长到遮住了眼睛，透过他鼻梁上那副厚厚的凹透镜，她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瞳孔，然后，她答道：“因为我是中国人，我的家人也在中国，我应该回来。”
　　“所以你并不是想回国，那我们又怎么确定你是想来研究所，而不是出于某种现实因素？”那位面试官继续追问，冷静中带着某种隐忍，“就像你一开始学的数学，最后还是到计算机研究所来面试，那我们这里，又是不是你的归栖之所？”
　　主面试官看了一眼他，虽然职业稳定性也是常见的面试问题，但他问的，总感觉带着个人情绪。但他也没说什么，微笑看了一眼林烟，示意期待她的回答。
　　林烟沉默不语，她都不知道她的未来走向何方，又如何向他人论证这个问题呢。
　　程宇卓扶了扶眼镜，透过冰冷的镜片，目光盯着眼前的人，六年了，他的白月光林烟，还是那么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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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新年快乐啊，所念皆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