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丛生》徐千树

2、从此我叫沈寂南

　　说巧不巧，第二天出门，沈暮年抬眼就看见了走在前面几米处远的林烟。
　　她穿着松松垮跨的校服，身形修长，长腿迈着闲散的步子，边走边戴耳机，一头长发被她随意地低低地绑在脖颈处，倒是平添了几分温婉。沈暮年就跟在她身后，走得不急不缓。
　　就这样走着，沈暮年只是好奇怎么高三了她还这么闲淡，不赶时间吗？谁知转了个街角，沈暮年就看见了附中的校牌，原来如此之近。
　　正想着，沈暮年惊住了，就在转街角的时间，林烟已经立在了他眼前，一双清眸淡淡地扫他一眼，然后目光停在了他校服胸前的铭牌上，初三（1）班沈暮年，上面这么写着。
　　林烟慢慢地摘下耳机，离得太近，沈暮年似乎还能听见她耳麦里传出的BBCnews的广播声音。
　　“你叫沈暮年？”她的声音像冷寂的清泉在山石上敲打出来的声音，安静地好听，却带着几分生硬。
　　沈暮年显然是没有想到的，没有想到林烟这样突兀地和他讲话。
　　“是的。”他没有叫她姐姐，这正是林烟所希望的，但终究觉得对方缺了点什么，缺了礼貌。
　　无所谓了，只是林烟还是拧了眉毛，他竟然叫沈暮年？天底下那么多名字。
　　沈暮年看着她渐渐蹙起的眉头，不太明白哪里得罪了她，正思索着要不要和她道歉，抬起头人已经走远了。他似乎可以想象她眼底渐渐溢出的冷气，他同样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天生就是一张厌世颜。
　　晚上回到家里，吃完晚饭，沈暮年被叫到林长清的书房里，他没想到，温婉竟然也在。
　　“暮年啊，”林长清稳了稳声音，“你有没有想过要换个名字？”
　　沈暮年微微发愣，还没答话又听到温婉开口：“你看总是暮年暮年地叫多不好，明明是如画少年却总是被叫做暮年，不吉利。不然改成别的名字？”
　　沈暮年笑得有些惨淡，原来是这个意思，他以为他们要纳他进林家，让他改姓。可是他不知道这么名字哪里招惹了他们？父母已经没了，现在连父母取的名字也要被他们弄没才开心？正想着怎么措辞拒绝，林长清又说话了。
　　“我知道这个请求不礼貌，毕竟是你的父母给你起的名字，只是……怎么说呢？”他忽然转过脸叹气，想了想说到，“烟儿对你这个名字比较敏感，或者说对‘年’字比较敏感。真是为难你了，其实一开始我就想说的，只不过那时候你刚刚失去母亲。总之，还是希望你能同意。”
　　原来如此，沈暮年抬眼就看到林长清和温婉期待而又小心翼翼的神色，只有在关系到林烟时他们才会对他露出这种神情。
　　温婉看他不语的神色，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来劝他，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好，我换，这周五就去登记吧。”
　　说完便推门出去了，没等身后温婉和林长清的感谢，那话虚伪自私的不堪入目。
　　以后的每个早上，林烟总能看见沈暮年从她身后走上来，然后一声不响地像风一样从她的肩头擦身而过。林烟扯掉耳机，不在意地耸耸肩，谁招惹他了，于是不再看他一眼。
　　过了半年，眼见着还有小半年就要高考了，林烟便喊温婉，“妈，我要住校了。”
　　听到这话，温婉从厨房里走出来，还盛着一碗乌鸡汤，惊讶地看着她：“离家这么近，怎么还住校？住校了我们怎么方便照顾你？”
　　沈暮年坐在餐桌上不动声色地咬着面包。
　　“学习需要，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林烟接过汤喝了一口，“好了，我先走了，待会儿有模考。”
　　“压力别那么大，家里又不靠你什么，”温婉又接过碗，叮嘱她，“路上慢点啊。”
　　“好。”林烟出了门，沈暮年才转过身，看她留下的一抹身影。
　　温婉进厨房放下碗，似又想起什么，走到餐厅，“寂南，你今天是不是放假？”
　　“对，怎么了？”沈暮年刚好吃完早餐，起身收拾桌子，看着她。
　　“那能不能麻烦你下午送饭给烟儿啊？她今天模考怕是又不回来吃饭了。”温婉微笑着轻问，看着那十四岁的少年被碎发遮住的深眸。
　　“好。”少年拿起碗筷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应了句。
　　温婉笑着，转身上楼给林烟收拾东西去了。
　　中午12点到高三（1）班的时候，他们还在考试。沈暮年扫了一眼教室，一眼就看见了林烟，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撑着下巴，单手握笔答题，偶尔扬眉抿唇，一看就是在思考。往窗户后走了几步，沈暮年终于看见了黑板上写的考试科目——理科综合。难怪总是露出思考的表情，不过就算在答题也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清傲脸，扬着下巴写字，偶尔唇角微扬，不羁又放肆。
　　“哟，这是哪家的小正太？”一阵吵闹的声音传来，沈暮年回过神，他们结束模考了。
　　一个女生走过来，凑近他低笑，打趣到。然后瞬间就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沈暮年有些局促，握着保温桶往后走了几步，试图挤出人群。
　　“哎呀，跑什么，走，姐姐给你买糖吃。”那女生竟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沈暮年厌恶地看着她的手，往后退出几步，那女生抓了个空，嘟起嘴尖着嗓子，声音更大了。
　　沈暮年皱着眉头，真是令人生烦的人。
　　“嗨，陆安安又在调戏少男啊。”一个男生的声音从对面拥挤的人群中传来，引来了同向的一道目光，沈暮年心有灵犀般地看过去，正对上那一双琥珀色的清浅明眸，在金黄色的阳光下泛着明亮的光芒。这是沈暮年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瞧她的眼睛，一双极为生动惊艳的眼睛，看了就不会忘记。
　　但很快那光芒就熄灭了，林烟收了目光，径直挤出人群，颀长的身形倚在走廊的栏杆上，停住不动了。
　　沈暮年终于挤出来，护着保温桶，走到她面前，伸出手递给她，什么也不说。
　　林烟接住，“谢谢，”她说，“告诉我妈下次不用送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自始至终沈暮年都没有讲过一句话，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想了很久，林烟还是很厌恶他，不想看见他，这就是他得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