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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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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灯嘴巴张成鹅蛋大小,伤情道:“初棠,你这样说话,我就看错了你。”
初棠愣在那,她不知道说出来这样的话会伤害到长灯,一时间手足无措。天上飘起了雪花,落在地上沙沙的响,两人之间静默无言。
车帘被叶准从后面挑开,明黄色的车厢里点着青灯,叶准一把把初棠抱进车里,放下帘子。轻描淡写的说,“长灯你不本就是个宦官么?怎么今日倒是纠结起娶亲这种无聊的事情?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要做咱们大端朝曰真实的太史令,你在我心里可一直是身残志坚的好儿郎。”
长灯哭丧着脸说,“我已经如此艰难了,现如今连殿下也来挖苦我。这雪约莫是为我一人而下。”
初棠心里过意不去,忙道:“长灯你想多了,下雪是自然天象呀。”
叶准塞给初棠一块糕,“你若是饿了,多吃些。”
因为下了雪的缘故,叶准善心大发准许初棠在府上休息两日,初棠在府上不属于奴婢,所以闲下来以后,有很多时间,但是叶准把她禁足了,不许她随便出府,有时间的初棠百无聊赖,只能每天蹲在院子里看雪,再看雪。
雪下的不大,却连着下了三四天,长灯在生闷气,好几天没有来找初棠。初棠无事可做精神有些萎靡,但她觉得闲着实在浪费时间,便决定去王府司乐坊去学琴。
叶准是个很有情/趣的王爷,平日里冰山一样黑着脸,其实在这些音律方面天赋却很高,司乐坊的琴师是个淡雅如兰的男子,名唤钟琪。
初棠见到钟琪的时候,子休也在。并且初棠很有幸听到了子休和钟琪两人合奏的高山流水。余音绕梁,弹琴的两个人似乎已经忘我,陶醉在音律间,直到初棠弹拨琴弦,才把两人思绪拉回来。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子休只知道初棠记忆力惊人可以过目不忘,竟不知道初棠竟然连七弦琴也能弹得有模有样。此刻真是大为惊叹,对初棠的欣赏不自觉又多了几分。
待初棠一曲奏罢,子休真是叹服,上前揖礼,好奇道:“我倒真是好奇了。你的才华,你的才情都是这么优秀,王爷这是在哪里捡到了你这样的宝贝?”
初棠慌忙站起来摇头,“我都是乱弹的,以前偷……偷偷在华州的尚书府学过。”
子休更是惊奇,“尚书府?你竟然还去过尚书府?那你也见过孙尚书了?”
“这倒没有。”初棠心想,我是去偷东西的,要被见着还不死定了?“我那时候在尚书府做奴婢来的。”
“天啊。”子休对初棠的身世更是叹服,“实不相瞒,孙尚书是我母舅。真没想到你以前竟然在母舅府上为婢。这般才情,真真是可惜了。”
初棠对才情这种东西实在不敢恭维,毕竟一个女子想在大端朝靠才情吃饭,估计只有两个地方可去,青楼和艺伎坊。
颠沛流离十多年,初棠看的最透的就是这些妓/女和艺伎的命运,被形形色色的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等到人老色衰,哪里还有什么好下场?
她尴尬笑笑,“其实我是来找师傅学艺的,我听闻司乐坊有位名唤钟琪的琴师,能一曲变换八种指法弹奏,我就想这不是快过年了么?王府过几天搭戏台子,我想给王爷弹首曲子,没准到时候王爷一高兴,能让我回贱民村过几天。”
小小的空间一时静极,能听到茶煮上煮水的茶壶里发出轻微的响声。好半晌,钟琪才淡然坐下,慢慢倒一壶水,拿小口径的紫砂茶碗倒了三次,第四次的茶水刚好倒在离小茶碗碗口很浅的位置。他叫初棠,做个请的姿势。
初棠过去,淡定的在钟琪对面盘腿坐下来。
钟琪很礼貌的递给初棠盏茶,语气很平,“我收徒是很严格的,你必须满足我的所有要求,才能成为我的入门弟子。”
初棠也十分平静,“那么,您有什么要求呢?”
“手指要纤长好看,性格好,素雅,聪明。还有,可以帮我回到我的家乡。”
日光照进窗户,落在黑乌木的茶案上,落在紫砂碗上,落在钟琪宽大洁白的袖子上,落进他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是漆黑的颜色,泛着冷色的光,孤独却高傲。他坐在初棠的对面,和这古意盎然的琴舍浑然一体。
初棠的眸子黑了黑,“好啊。”
有故事的人不用特意挖掘,从他们的一举手一投足间,就能看到所有的悲欢。她站起来,对钟琪行拜师大礼,末了,站起来,嫣然笑道:“这茶不好,头茬太苦,你是怕我喝不惯,才给了我泛着甘甜的第四盅。”她顿了顿,把手指探进光里,“下次喝酒吧,我会酿些梨花酒。”
初棠回到自己的住处,长灯已经站在门外等了很久,看到初棠一个劲递眼色。初棠瞧着长灯神情异常,急走两步过去,小声问:“怎么了?”
长灯指指门,用口型告诉初棠,“殿下回来了,听说你去司乐坊,很生气。”
初棠莫名其妙,愣愣推门而入,心道我去司乐坊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叶准握着卷竹简,表情很是认真,他今日头发只用发带松松绑了一下,看上去有些懒散。听见门响,他也没有抬头。
初棠站在那里,无所适从。毕竟她住的地方比较小,除了张饭桌就剩下床榻了。
叶准好半晌没有说话,等到把竹卷看完,才抬头看了初棠一眼,忽然就想起早上接到的密报。
‘初棠公主在兽王谷走失后,臣经过多年打听,当时在兽王谷附近的一户猎户曾经把初棠公主拐卖到了华州的吟霜阁。吟霜阁八年前被查封,人也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臣查过文集,八年前吟霜阁案被斩杀的人中没有李初棠的名字,但在流放名单上,却有一名叫初棠的女子。臣已经派人去五洲终南之极调查,不日必有回信。’
他收到这封密奏的时候,心绞痛了许久,面色苍白。一个人枯坐在书房不吃不喝已经快一天了,突然想到初棠,就问侍卫。
侍卫说初棠去了司乐坊,他很生气。
好像习惯了对初棠黑脸,也好像习惯了背着初棠替她安排好一切。叶准站起来走到初棠面前,看着小小的初棠无所适从的模样,心中一软。
“你去找钟琪?”语气有些无奈。
初棠诚实的点头,“去了。”
“曾经大端朝灭了楚国,他是楚国皇室血脉。”叶准伸手替初棠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眼底有些哀伤。“他是仇恨着端朝的,也仇恨着我。他若回到楚国,必然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阿棠,不要卷入这些纷争里,可好?”
初棠愣了愣,他唤她阿棠。有些脸红,这世间还没有人这样叫过她,“我知道了,明日我去和子瑜他们到学舍读书学习,不去司乐坊就是。”
在叶准面前,初棠好像永远也硬不起腰来,只要叶准说的话,她都无法反驳。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模糊的影像,穿白衣服的男孩背着她没命的跑,身后火光冲天。
初棠有些疑惑。
叶准会心的笑了,大概是太吝啬自己的温柔,好像全天下都知道秦王不好惹,但只有初棠能惹到他,能触碰到他内心最柔软和最脆弱的地方。
“前几天的书生蓁仕明已经搬到王府的客院,你若平时闲的无趣,可以去找那个书呆子研习书经。对了,明日腊月初八,我要去仙/坛给母妃上/祭,你同我一起去吧。”
初棠点头,“哦。”
腊月八是大端朝祭祀祖先和神灵的祭祀仪式,也为祈求来年的丰收和吉祥。除了皇室的皇帝和王爷们祭祀,官宦和平民也是要祭祀的。但是祭祀的时间不一样,皇室腊月初八祭祀,官宦人家要等到腊月二十三,平民就是腊月二十四了。
但是腊八节平民家里都会煮腊八粥来逐疫迎春。
仙坛是个好地方,三面环水背靠仓山最高的山峰玄女峰。仙坛是个道观,有皇家豢养的道士,常年在此照看太妃的灵位,终日念经祈祷。
叶准每年都会来仙坛看望太妃,仙坛的主事是太妃生前跟前伺候的婢女茗伊,对太妃忠心耿耿,太妃过世以后,她主动请命来仙坛守灵。她有个女儿名唤鹑螺,时年八岁也同她一起来了仙坛守灵。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鹑螺每年都盼着腊月初八,可以见上叶准一面,所以早早的就梳洗打扮一番。
那年祭祀太妃的仙灵初见,她穿着一身素衣,叶准见了她,曾夸她长得好看,还说这身白衣很适合她。自那以后,她再也没穿过自己喜欢的艳丽衣衫,一心一意做起与世无争的素雅女子。
因为叶准喜欢素净的颜色,她便一切从简,处处按照叶准的喜好布置。这次她已经下定决心,想要跟叶准去王府,哪怕做府上一个卑贱的婢女,只要能待在叶准身边,时时能看着叶准,就知足了。
叶准来时,仙坛的道士们早就把道观收拾好,虔诚的坐在太妃的牌位前,诵念着《度人上品妙经》和《九天生神玉章》,好不仙风道骨。
茗伊带着鹑螺来迎叶准,行叩拜大礼。眼尖的鹑螺立刻就发现了叶准身边的初棠,她抖着手伏在地上,念着“殿下万安。”
初棠好奇的打量着这里,凑到叶准耳边小声道:“太妃已经过世很多年了吗?我看仙坛好像失修很多年岁了。”
叶准四处看看,点点头,“十年了,这里已经十年未动土木。平时也只是简单修缮,我不想太过叨扰母妃安静。”
初棠哦一声,小声嘟嚷,“可毕竟是太妃,残破不堪的墙垣还是要修缮的。”
叶准莞尔一笑,“都听你的,等开春后就把这里修缮一遍。”
初棠可心的笑了。
这一幕一点不落的全都映在鹑螺眼中,她跪的腿脚有些发麻,一时气不过,便开了口。
“殿下,奴已经设了茶座,外边冷,您还是快进去吧。”
初棠听到有人说话,好奇的看过去,发现说话的竟是个出尘仙子,忍不住惊叹,“王爷,真的有仙女姐姐啊?”
叶准看着初棠,一脸宠溺,“不过是个下人罢了。走吧,我们先进去,外面冷莫冻着你。”
鹑螺残念的跪在那里,她不知道这个备受王爷宠爱的女孩是谁,如果是华州的皇亲国戚,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能嫁给秦王,她愿意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