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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御花园中 ...

  •   梦回,檀烟袅,风雨隔窗萧索。
      “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一声幽叹如风掠濯濯莲沼,暗香淡淡浓浓,倩影层层叠叠,原来以莲为舌,不过如此。
      “何如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皇上你……怎么也在这里。”
      崇祯似觉好笑,“朕的寝殿,朕不在这里,在哪里?”
      “寝殿?”
      袁洵倩四下流盼处,罗衫依旧如初。
      “咦?不是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吗?”
      “你说的什么啊?”
      “什么?”袁洵倩一惊,“我说什么了?”
      “你说,爱一个人,便是敬一个人。”
      袁洵倩纤手抚额,“我还说什么了?”
      一霎崇祯心神恍然,旋即道,“说完了。我也该上朝了。”
      崇祯转身离开。
      袁洵倩立在檀烟中,喃喃道,“爱一个人,便是敬一个人,那么敬一个人,便是爱一个人了?”
      “皇上……是第一个用一个同寝一室,毫无沾染的夜说爱我的人……”
      举步下床,与满腔心事一道袅袅萧然而去。
      御花园中,梨花树下。
      袁洵倩前世喜欢梨花。纤纤一朵如琼霰碎玉,盈盈阁了一滴梨花雨,如阁了一个世界,她能瞧上一天。
      今生亦是,不过换了理由——喜欢她飘零袅袅之姿。
      一如湖海飘零椿萱沦丧的此身。
      隔了梨花淡月,隐隐有半张淡净容颜掩映依稀。
      袁洵倩螓首斜瞥望梨花斜逸处半罥玲珑月,只作不见。
      一个淡若春岚的声音,“倩儿,你看这梨花月,是否和初见时的一样”
      袁洵倩只得道,“皇上国事繁忙,也有心情看梨花月,如我这等闲人一般”
      崇祯闲淡一笑,“你看明时小品,皆以闲淡生雅趣,品茶簪花,对酒吟诗”
      袁洵倩笑道,“皇上好逸兴。只是簪花无趣,品茶没心,一个脂粉气重,一个苦涩无味,如人生一般。若说明时小品,有趣的,也就张岱西湖梦寻中,一篇三生石罢了。”
      崇祯笑道,“人生皆一世,何来三生之说”
      袁洵倩悠悠流睇一枝梨花,“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崇祯目光缓缓在袁洵倩皓面逡巡徘徊,“我与你,便是前生相见,今生再见,似曾相识”
      袁洵倩一笑,清冷绝尘若月流清辉与琼花,“皇上与我有旧,陈圆圆又是何人?六军缟素,冲冠一怒,又为何人?”
      崇祯道,“朕又没说只与你似曾相识。”
      袁洵倩笑道,“皇上心悦与我,又如何?无非,十二金钗,添了一支,风流账册,多了一本罢了。”
      崇祯怔了怔,“什么话!”
      袁洵倩秀目中白的悠悠一翻,秋月初弦,“左右无人与皇上说,皇上听个新鲜,也就罢了。”
      崇祯笑道,“你当朕拿你没辙?”
      袁洵倩悠悠道,“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吴伟业这诗,做的好啊。”
      崇祯按了按太阳穴,拂袖而去。
      宫中。
      一缕长歌宛转绛树再世袅袅飞声,人帔若摛锦流霞,靥若胭脂堆就,冉冉盈盈回眸嫣然流盼。
      崇祯淡淡笑道,“谁带了她来的”众人靥上堆笑,皆以皇上满意是故附和作欢颜,谁知崇祯道,“撵出去。”
      陈圆圆犹道,“英雄无奈是多情……”
      崇祯一根青筋跳了跳,“谁许你唱这个?”陈圆圆只觉自己眉梢眼角皆浸在他呼吸之间喷吐的热浪里,脸容热烘烘,心里便沉沉一冷。
      “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朕无法不爱你?”
      陈圆圆怔了怔,分明初见,皇上却如此多情,便娇声道,“妾身不敢”
      一霎之间,崇祯如梦初醒,满襟脂粉气宛转吟昆曲声娇语颤的陈圆圆,如何是江湖气有脂粉气无清绝艳绝若明漪幽葩的袁洵倩。
      一句一般无二的诗,两个人吟,竟是两种味道。
      崇祯冷道,“外忧内患,何劳女色”陈圆圆被拉了下去。
      崇祯步出宫门,一朵梨花以极美的慢镜头轻灵宛转落在手掌心纤白若六出冰花。
      袁洵倩扫毕地上点点梨花,正翩然欲去。
      崇祯道,“陈圆圆去了。”
      袁洵倩笑道,“为我一句话,撵一个人,皇上也是痴绝可爱。”
      崇祯淡淡的道,“袁洵倩,你算什么?我为的是国事繁忙!”
      袁洵倩笑道,“世间男子,多是负心薄幸人。”
      崇祯道,“哦?我负了她?你?”
      袁洵倩冷道,“皇上与我无关,何来相负。”
      崇祯道,“我与她,本初相识。”
      袁洵倩曼声吟道,“但愿我,虫虫心下,把人看待,长似初相识”
      翩然回眸,“柳词教人感同身受,皇上说是吗?”
      崇祯淡淡道,“教人心里发酸。”
      袁洵倩道,“酸即是甜,甜即是酸。正如你我,此刻又酸又甜,由甜生酸。”
      崇祯笑道,“罢了,我输了,论口角伶俐,伶俐不过你。”
      皇上万乘之尊,一低头认输,袁洵倩便罢了。回到殿中,阔朗明轩净室,蟠凤桌上,一个红绸盖子,纤手打开,胭脂,水粉,绣花帕之流。
      袁洵倩道,“这是?”
      侍女轻声道,“皇后来过了。”
      袁洵倩笑道,“皇后好没心思的人,不知我不爱这胭脂水粉,描眉刺绣的,罗衣,赏赐你了”
      罗衣讷讷道,“奴婢不敢。”
      袁洵倩笑道,“除了不敢,你还知道什么?”
      罗衣道,“奴婢除了不敢,不知道什么。”
      袁洵倩笑了笑,“还有人来过吗?”
      “还有公主殿下,吵着看新娘娘。”
      袁洵倩神色一凛,“这人好生无礼,我将门之后,也瞧做侍妾一流吗?”二人正言语,人声道,“公主驾到——”
      那人淡眉秀目,依稀有几分崇祯影。
      “你便是新娘娘吗?”
      袁洵倩眉梢斜飞,“你便是公主殿下了?”
      “我不是公主,谁是公主?”公主骄矜道,“我生来尊贵无双,岂是凡人可比。”秋波流转,瞥见了袁洵倩崇祯初见那首梨花诗,便笑道,“父皇说有一个人,满纸寂寞,真是可怜。”
      “我永远都有父皇宠着,母后爱着,皇家荣华,永远都不会寂寞”
      袁洵倩笑道,“荣华凋,椿萱散,殿下怎么会不寂寞?”
      公主神色一凛,如被秋霜,“你怎么说这等话,父皇不收拾你,当我也不收拾你吗?”伸手去击袁洵倩若玉华潋滟流光双颊。
      袁洵倩一把握住,公主挣了挣,挣不开,袁洵倩冷然道,“你是公主,我还是将门之后呢。先父教育我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怜那些自以为高贵的人,一个个,都做了先父剑下亡魂。”
      公主奇道,“你……你一个妾,竟敢如此说,我告诉父皇去。”
      崇祯正忙,一袭朱影如火星撞地球匆匆撞入,“父皇,那个贱妾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要将我斩立决。”
      崇祯面色一冷,“谁?”
      “我”
      “呦呵,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崇祯秀目一抬,“袁洵倩,你还有什么话说?”
      袁洵倩悠悠踱步,款款道,“殿下生在帝王家,可知帝王家除却荣华富贵,一身骄傲,还有什么?”
      “什么?”
      “无可奈何。”
      “身入帝王家,此身便不是自己的,为江山而存,岂能以一己琐事入殿,烦扰皇上处理江山社稷之存亡?”
      崇祯心神迷离倘恍如入梦中。
      “倩儿真是一朵解语花,朕此身为大明江山而存,早已不是自己的了。”
      公主又气又急,纤指点住袁洵倩,“她……她说的那些,就不追究啦?”
      袁洵倩笑道,“孙子九变篇说“途有所不经,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由,君命有所不受”我以这段话,劝公主随机应变,顺应当下时势,莫让皇上心烦也。”
      崇祯点之以首。
      公主跌足道,“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崇祯笑道,“你多读点书,省的误解了孙子这位心思玲珑人的意思”
      公主恨恨的凝注袁洵倩一眼,匆匆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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