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小说：云恋》狐湄

50、第五卷 第九章

　　我开始每天去书店上班。正如悠悠所言，店里大部分时间都是清静时光。我从花卉市场买了仙人掌、仙人球、茉莉、芦荟和吊兰。我喜欢仙人掌和仙人球，喜欢它们旺盛的生命力，也喜欢它们从容的姿态。
　　悠悠喜欢窝在沙发上看村上春树，或者在电脑上写字，音箱里是齐豫天籁般的声音。问她写些什么，她只说是秘密。
　　“今生就是那么地开始的
　　走过操场的青草地
　　走到你的面前
　　不能说一句话
　　……
　　明明站在你的面前
　　还是害怕这是
　　一场梦”

　　在校友录上看到大学同学里面，有好几个都出版了自己的作品。尼楠说：“叶璇，为什么不写写你的故事？”
　　关于那束桔梗，我问过她，她说，花不是她送的。
　　“叶璇，你在猜测什么，执着什么？虚无吗？还是幻觉？”
　　她不会了解。没有人能够了解。

　　在书架上翻出一本《安徒生童话》。这是我最喜欢的书之一。

　　“我知道你是来求什么的，”海的巫婆说。“你是一个傻东西！不过，我美丽的公主，我还是会让你达到你的目的，因为这件事将会给你一个悲惨的结局。你想要去掉你的鱼尾，生出两根支柱，好叫你像人类一样能够行路。你想要叫那个王子爱上你，使你能得到他，因而也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这时巫婆便可憎地大笑了一通，癫□□和水蛇都滚到地上来，在周围爬来爬去。“你来得正是时候，”巫婆说。“明天太阳出来以后，我就没有办法帮助你了，只有等待一年再说。我可以煎一服药给你喝。你带着这服药，在太阳出来以前，赶快游向陆地。你就坐在海滩上，把这服药吃掉，于是你的尾巴就可以分做两半，收缩成为人类所谓的漂亮腿子了。可是这是很痛的——这就好像有一把尖刀砍进你的身体。凡是看到你的人，一定会说你是他们所见到的最美丽的孩子！你将仍旧会保持你像游泳似的步子，任何舞蹈家也不会跳得像你那样轻柔。不过你的每一个步子将会使你觉得好像是在尖刀上行走，好像你的血在向外流。如果你能忍受得了这些苦痛的话，我就可以帮助你。”
　　“我可以忍受，”小人鱼用颤抖的声音说。这时她想起了那个王子和她要获得一个不灭灵魂的志愿。
　　“可是要记住，”巫婆说，“你一旦获得了一个人的形体，你就再也不能变成人鱼了，你就再也不能走下水来，回到你姐姐或你爸爸的官殿里来了。同时假如你得不到那个王子的爱情，假如你不能使他为你而忘记自己的父母、全心全意地爱你、叫牧师来把你们的手放在一起结成夫妇的话，你就不会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了。在他跟别人结婚的头一天早晨，你的心就会裂碎，你就会变成水上的泡沫。”
　　“我不怕！”小人鱼说。但她的脸像死一样惨白。

　　小人鱼把他的手吻了一下。她觉得她的心在碎裂。他举行婚礼后的头一个早晨就会带给她灭亡，就会使她变成海上的泡沫。

　　小人鱼向上帝的太阳举起了她光亮的手臂，她第一次感到要流出眼泪。

　　很久没有云天、云海的消息了。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已经很多年没有回S城，不知道那里的一切，是否依然如故？
　　下个周末S城有个大学同学聚会，校友录上已经正式发出了通知和言辞恳切地邀请。也许会遇见云天，这样，也就能知道云海的消息。可是，我真的在意他们现在的生活吗，他们的幸福与否与我还有关系吗？在我用我的自私软弱间接夺走了云娥的生命后，他们还愿意见到我吗？
　　而我，真的能够假装坦然地去面对一切吗？

　　邀尼楠来书店小坐，她带来了小海。悠悠很喜欢小海，带她一起看小画书，教她唱童谣。
　　“你疯了？参加什么同学聚会！”尼楠的声音惊到了一旁的悠悠和小海，她只好压低了嗓门：“叶璇，你真的要去？”
　　“你说过的，逃避没有用。我必须学会面对。”我说，有人进来买书，是个年轻的男孩子，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兰波的《地狱一季》。
　　“何必自讨苦吃？他们未必会原谅你，虽然，这并非你的过错。”
　　“那束花，会不会是来自天堂？或者，另外的星球？我一直觉得，那是云娥送来的礼物，那花心里，有她的魂魄。”
　　“叶璇，你有必要再去看看心理医生了。这些话，没有对海生讲过吧？”尼楠忽然紧张起来。悠悠带小海出去买糖果了，那个男孩子一直在看那本书，他认真的样子让我感动。
　　“妮子，我们都不再年轻了。”
　　“是啊，所以更要清醒，理智，现实。”
　　“我的生命不过是温柔的疯狂。”
　　“你说什么？”
　　那个男孩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难道他听懂了我的话。那是兰波在十七岁时写下的句子。
　　他拿着那本书走到我面前说：“我想买下这本。”他有非常清秀的面庞，声音里，竟有几分忐忑。
　　“好。”我起身，从他手里接过一张大面额的纸币。
　　找钱的时候，我给他打了九折。书店的书本是不打折的，可是因为他的忐忑，因为我们共同爱着的天才兰波，我愿意破例为之。
　　“灾难本来就是我的神祗。……可是春天却给我带来白痴的可憎的笑声。”我说。他笑了。我知道他已然知晓懂得。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