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靜如事》韶光若夢

3、我和她不會走到那一步的。

　　「什麼！？」

　　晶晶兇神惡煞的盯著慈心的櫃台小姐。

　　「是的，304房的老太太昨天下午就已經辦理退住了。」櫃台小姐笑容不改，陳述著鐵一般的事實。

　　「那月費呢？」

　　「所有的退費也於昨天結清，歸還給家屬。」

　　「什麼家屬！？」她一把拉過楚楚，站在櫃台前。「妳們不知道昨天是這位小姐來辦理入住的嗎？不過短短幾個小時，妳們憑什麼讓別人把人帶走！？」

　　「實在抱歉，因為對方帶齊老奶奶的身份證明文件，對我們來說，是要比韓小姐值得信賴，所以……」櫃台小姐苦笑，怎麼剛收假回來，就攤上這個爛攤子？

　　「那對方是誰！？姓名、電話、地址？」

　　櫃台小姐還是無奈地搖搖頭。「抱歉，關於個人隱私，我們不方便透露。」

　　「哈！隱私！什麼鬼隱私！？」

　　錢晶晶還想爭辯什麼，卻被楚楚一把拉住。「算了，晶晶。」

　　「什麼算了，那一個月房費是妳一整年的打工錢，每晚在圖書館通宵達旦得來的，這樣隨隨便便就丟了！她們怎麼可以……」

　　楚楚朝櫃台小姐點頭道別，將喊得不停不歇的人往外拖去。

　　一直走到圍籬外，錢晶晶才甩開她的手。「妳看！妳看！什麼保證不是騙人的！我看妳這次打怪級別更高了，不是詐騙集團，而是遇上精光黨！」

　　世上那有那麼巧的事，不過兩小時，就能連人帶錢，捲款而逃。

　　「別氣，別氣了，反正這樣一來也是好事啊–」

　　「好事！？」

　　高八度的尖叫聲，驚得韓楚楚趕緊用手遮住險險震破的耳膜。

　　「呃、妳想想嘛，本來妳擔心慈心的房費，不知道要付多久，這下好啦！不過一個月，老奶奶又被家人接回去照顧，兩全其美不是？」

　　「韓楚楚！你是假聰明還是真糊塗！？人家擺明了從開始就是坑妳來著，對、沒錯！否則那有失智症患者，這麼精明，還知道要在妳嘴裡塞糖。」越想越有道理，錢晶晶邊說邊點頭。

　　「晶晶，不是的。失智症症狀因人而異，深淺不一。老奶奶應該屬於中度混亂期，會有近程或遠珵的記憶障礙，所有時間都不明人事，那是瘋了，不是失智。」

　　「我知道妳是醫學系，但現在這、是、重、點、嗎！？」

　　「好啦、好啦！妳別氣了，起碼現在老奶奶的事告一段落，我們不用擔心接下來的費用，不用跑公安局，日子回歸平靜，這不是很好嗎？好啦！走啦、走啦！天氣這麼熱，親愛的晶晶姊姊，妳請我吃冰可好？」

　　通常只有在求情的時候，楚楚才會甜甜地喊大她一歲的晶晶姊姊。

　　「熱嗎？」一聽她喊熱，晶晶忘了發火趕緊拿出雨傘，把她籠罩在陰影之下。

　　楚楚感動於晶晶的保護，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她把傘推了過去。「一起撐啦！走吧～」

　　錢晶晶盯著身旁打算畏罪濳逃的傢伙。「真不知道怎麼說妳……」

　　「好嘛……我晚上還要打工，走啦、走啦……」

　　錢晶晶沒好氣的斜睨著她，「晚上要不要我陪妳？」圖書館那麼大感覺怪恐怖的。

　　「不用、不用！」韓楚楚趕緊搖頭晃腦，她可不想被晶晶碎念一整晚。

　　「真的？」
　　「當然……」

　　兩人的腳步漸行漸遠，直到轉彎處，後方黑色轎車上的老者才把視線收回。收起一貫的嚴肅厲色，輕輕地哄著身旁的老妻。「莞莞，就是那個小女娃是嗎？」

　　「孫媳婦、孫媳婦啊……」老奶奶沒有回答他，只是滿臉焦急，伸出雙手想抓住心心念念的人兒。

　　「好好好，莞莞別急，回頭我跟靜如說說，一定讓他把人帶回家。」

　　老奶奶沒再說話，只是張著依然如年輕時風光明媚的眼，睜睜地望著她早已遺忘的丈夫。

　　齊老先生拍拍她的手，低頭看了慈心入住申請表下方，連絡人上填著『韓楚楚』三個字，及一連串電話號碼。

　　「老林，走吧，下午讓靜如回家一趟。」

　　「是。」戴著白色手套的司機沉穩回應後，這才輕踩油門，緩緩地朝老宅開去。

　　不到三個小時，齊靜如已經站立在老宅書房檀木辦公桌前。「爺爺，有事？」

　　齊老先生的眼鏡垂到鼻尖，抬眉看著惜字如金的孫子。

　　「怎麼？一間小證券行就處理不過來？」

　　雖然才大學四年級，但齊靜如在連盛齊下的連昌證券，已經執事三年。

　　「是的，所以請爺爺沒事別騷擾我。」

　　「沒事找你幹嘛！？」小兔崽子！一份透明文件夾推到站得直挺挺的孫子面前。

　　齊靜如瞄了一眼資料夾上隱隱約約的照片，手伸都沒伸，不耐的看著眼前老者。「爺爺，容我提醒你，我記得兩年前談好的協議，我給你三次機會推薦孫媳婦的人選，長隆運輸的劉若南、第一化學的趙沐青、幻亞百貨的徐映蔓，半年前，您已經把機會用光了。」

　　「你還敢說！」他怎麼就忘了自己孫子的本事，居然在股市上把這些代代世家搞得七昏八素，個個都在半年內打退堂鼓，差點世交變世仇。

　　「技不如人，自不量力。」

　　「你！」每次跟這個孫子講沒兩句，齊老先生就覺得自己應該會心臟病發，提早升天。「這次不是我，是你奶奶指定的。」

　　「奶奶！？」齊靜如驚訝的看了一眼旁邊的老婦人，立刻拿起桌上的資料夾翻開。

　　齊靜如才掀起第一頁，端坐在沙發上的老奶奶，立刻盯著七吋照片喊：「孫媳婦、孫媳婦……」

　　齊靜如走到老婦人面前，歛光口氣裡的涼薄，溫暖和煦的說：「奶奶喜歡這個小姑娘是嗎？」

　　老奶奶點點頭，溫婉一笑，宛如少女。

　　「好，奶奶放心，靜如一定把她帶回來。」

　　瞧瞧！這差別、這待遇！

　　齊老先生在一旁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想想他不過要介紹幾個世家女兒給這小子，就得從市中心公寓談到10%股票，再從10%股票談到連昌獨立經營權，這渾小子才勉強點頭，現在連條件都不提，直接同意把人帶回家！

　　羨慕嫉妒恨啊！

　　齊靜如低聲安撫了奶奶幾句，這才站起頄長的身子。朝爺爺點點頭。「這件事我會處理。先走了。」

　　未等老先生反應，修長穩健的腿，已經邁出腳步，直等身後的門板闔上，門外的人才迎了上來。

　　「母親。」
　　「靜兒，怎麼回事？」伊寶蓮雍容大器的嗓音，透著疼惜的擔憂。

　　「別擔心，一些小事。」齊靜如遞上手裡的材料。

　　伊寶蓮翻了翻。「爺爺又給你介紹對象？這次是那家的閏女？你答應的三次不是額滿了嗎？雖然你早熟，不也才大四，爺爺在急什麼？」

　　「呵……不是，這次是奶奶。」齊靜如扶著母親坐下，雖然不是親生母親，但他對這位扶養他長大的大度女子，有著無限感激。

　　伊寶蓮把手上的資料翻了又翻，疑惑的抬頭。「韓楚楚？這是那個市的大戶人家？我怎麼沒聽過？還是剛歸國的企業？」

　　「不是，奶奶的情況，那裡會認識什麼人。」

　　「那為什麼挑上她！？家世、才華、樣貌什麼都沒有，連學業成績也是平平！？」她頗不認同的翻看手裡的照片。

　　齊靜如靜默不語。

　　「那怎麼行！你在這待著，我去跟你爺爺談談。」話沒說完，伊寶蓮坐不住就要起身。

　　齊靜如壓下著急的身子。「不用了，母親。我已經答應奶奶了。」

　　伊寶蓮大吃一驚，她深深地明白眼前的兒子對奶奶給予的疼愛有多珍惜，如果今天答應的是老爺子，或許還有得談，答應的是奶奶，那可是一切都來不急了啊！

　　「不可以，靜如！你要知道，你肩上的責任很重，不僅僅是齊家，還有我們益生醫藥的伊家。這麼重的擔子，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女孩撐得起的！」

　　「母親，妳放心，我會處理的。」

　　伊寶蓮盯著從小優秀，沒讓她操過心的孩子。「真的？」

　　「是。」

　　「我可先說，我可不許這樣平凡的女孩進門，不要害了人家。」

　　伊寶蓮胸懷大氣，自然不光是門戶偏見，只是眼看著兒子的生身母親，如何在深宅大院裡隕落，深刻地了解，在這門庭顯赫的世界，平凡便是元罪。

　　一個平凡的農村姑娘，偏偏與前來視察的父親相遇，一腳踏入富麗堂皇的壂堂，誰知道那華麗背後的毒藥？一道道奚落揶揄的目光，一句句冷嘲熱諷的酸語，輕易的擊垮她的一生。

　　想起母親，齊靜如的眼神一黯。
　　「放心，奶奶的身子妳也知道，我跟她不會走到那一步的。」

　　伊寶蓮知道他想起什麼吶吶無語，只是緊緊、緊緊握著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