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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五 ...

  •   齐刷刷的脚步声放得很轻,利落带风,似细雨打青荷,轻而密,可见来者人数不少,并且各个来者不善。屋外的火光映上窗,光斑摇摇晃晃,忽大忽小,越来越亮。最终,一切都在屋外不远处安静了下来。
      荣醴双手拉开了屋门,迈出一步,跨过了门槛,再向前一步,在屋前的回廊下站定,装出来的起床气十分逼真。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站在人群最前居中的人身上。“大护法,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应酬了一晚上,酒喝了不少,该去休息了吧。”身上此我地盘不容侵犯的气场压得氛围凝重。
      “哎呀,看来是打扰到族长休息了。”老者咧了咧嘴角,想笑没笑出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忌惮荣醴所散发出的气场。
      “废话。春宵一刻值千金,大护法你年龄大了,何必打扰本君。”
      “看来族长最近是有新宠了啊。自从半年前我送给您那个少年被您赶走后,没见过您身边有人,不知能不能让大伙见一见呢?能入族长法眼的,想来也是个尤物吧。”话音一落,周围的人便是一阵嘲讽的笑。
      荣醴一听这话,面上不漏声色,但心中已经怒火燎原,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忽然,拳头被人握了握,零落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的背后。零落看得出来荣醴生气了,但此时此刻,不能冲动,需要的是冷静。
      “既然大家这么热情,本君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你说是吧,荣醴。”一贯清灵冷淡的声音似空谷幽兰,伴随着一阵扑面而来的幽幽兰香,零落从荣醴背后的阴影处转身而出,一袭白衣飘然,面上不悲不喜,不冷不淡,美而不妖,秀而不娇,倾城之颜,全场惊艳。零落站定在荣醴身旁,侧头对荣醴淡淡一笑,拉住荣醴的手,十指相扣,转向众人:“本君,零落。”
      全场寂静无声。
      老者终于从零落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带上一丝疑惑:“兰草……仙?”
      “不好意思,猜错了,不过基本没人能第一次见我就猜对。”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零落身上仙气和兰香十分明显,怎么看也会让人认为是个兰仙,老者自诩自己识人的本领还是数一数二的,但这次却看不出零落的真身。老者转念一想,说不定是零落在说谎,虽然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看来老夫的眼力还没练到家啊,竟不识仙者真身。”
      “好歹本君贵为仙君,让你这种人识出来可还了得?”零落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尽是冷色。“本君已经自报家门了,你不打算自我介绍一下?”
      “你看我,真是老了,记忆力也差了。老夫柳贺,魔族大护法。”抱拳一礼,算是意思一下。“仙者已贵为仙君,怎来给我族族长族做个男宠呢?”嘴角一勾,嘲讽的意味十分明显。
      “不是男宠,”一直听着两个人交锋的荣醴终于开口了,这个时候也应该开口了,“是爱人。”手上十指相扣更紧了些。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老者对此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没想到一向风流的荣醴会真心爱上一个人,而且是天庭之人,这样一来,若是荣醴和天庭联手了,自己虽也有援兵,但和天兵是比不起的,自己的胜算,便会大大降低。头上因心中的不安,已经有一层细密的冷汗。
      “大护法要是没其他事了就回吧,夜里天凉。”荣醴道。
      “不急,不急,老夫穿得多,不冷。”柳贺知道,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便无法回头了,只能一搏。
      “看来大护法还想和我们聊一聊。”零落与荣醴对视了一眼,淡淡一笑,松开了手,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又被拉住。零落回头,从荣醴眼中,竟看到了一丝恐惧,这是零落从没见过的表情,心中却是莫名的开心,尽管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零落温柔一笑,让他安心,低声道:“没事的。”荣醴犹豫了片刻,终是松开了手。零落又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连接回廊的两三阶台阶之前。
      “那本君就先来说说听到的一些传闻吧,毕竟传闻,要是不对,还望大护法多多包涵。”零落能坐上司命仙君这个位置,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家就是零落有超强的记忆能力,过目不忘,并且能在脑海里将所记下来的杂乱无章的内容归纳整理。一白天的时间,土地和河神从各种途径探听到了许多传闻,用了一个时辰才汇报完,但零落在两人汇报完的时候就已将在脑海里将听到的记住并且整理好了。
      柳贺一开始还面带笑意地听着,渐渐笑容僵在了脸上消失了,强装镇定,但背后已经冒出了冷汗。等零落说完后,都没有马上回过神来。
      “好、好、好。”柳贺嘴上叫了三声好,手中也拍了三声响,“好生精彩的故事。”
      “既然认为只是说故事,不知大护法带这些人来是何意?”荣醴提了提声音,“藏的人都出来吧。”
      荣醴这话说出口,却并无动静。
      荣醴叹了口气:“都到这个时候了,藏着掖着还有何意义?”说着右手一握,手中便多了一把长剑,迈步向前,站定在零落身边,“既然大护法不愿动手,那本君就不客气了。”提高了声音,“临泽!”
      话一落,一个身影不知从何方闪了过来,定在荣醴面前一抱拳:“临泽在!”包在里面的那只手中握着两只刀柄。撤了拳,空着的那只手含在嘴中,吹出了一声长哨,顿时兵刃相接的声音就在院落的周围响起,从四面八方传进院落中人的耳里。
      外围已经开战,院里也不会安静。“今日就替我叔父报仇。”说着移动身形提剑冲柳贺而去。
      一时间,刀光剑影乒乓乱响,拳脚相向法术并起。
      零落一边应付着冲上来的人,一边心中更加不安。昨日里的那个噩梦,一直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自觉得目光就会寻找荣醴的身影。尽管零落本事不低,但因为担心和分心,时间一长,身上还是见血了好多处。
      院子虽不小,但对于高手而言还是不够伸展。
      “族长可敢和老夫出去战?”
      “依你。”
      说着一人先动,一人紧随,飞出了院子。两方人见了,都纷纷朝外移动。亲近之人,更是跟着二人飞掠而出。
      月已西沉,火光更盛。

      一身白衣半染血污,零落的呼吸也变得沉重。但当发现荣醴背后有一枪正朝心窝刺去的时候,还是毫不犹豫地挡了上去。
      长枪贯穿了零落的左臂根,顿时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右手一转反握剑柄,横着截断了长枪的枪柄,但剑身也随着金属相击的清脆一响应声而断。只感觉被人从身后拉入了怀中,而眼前长枪的主人,眉心中间已多了只泛着蓝光明显有毒的飞镖,向后直愣愣地倒下。
      还没等零落再转身看一眼荣醴,便被推到了一旁临泽的身边。只听见荣醴命令的声音:“带零走,找到小公子和我爹娘转移。”
      “公子……”
      “走!”
      临泽还在犹豫,零落刚想开口说“不走”,可一开口就是咳嗽,血也顺着喷洒而出。
      荣醴再向两人瞧了一眼,抬手将手中的长剑扔给了临泽,却被零落给接了下来。“带着走。”荣醴对零落笑了笑,眼中是宠溺和决绝。
      临泽已经满眼是泪,但还是咬着牙护着零落转身向外围退去。
      零落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只听荣醴又道:“你若不走,哪怕我活着身退,也不认你。”
      就在零落听到这句话后愣神的片刻,临泽就一把拉了零落往外退,荣醴则转身又冲入到了混战的人群中。
      “族长您也真是痴情,把佩剑都送出去了。”柳贺阴笑道,“但他们也是出不去的。这么久了,老夫也没见有天兵来援,但我是有援兵的。”
      荣醴声音十分地冷漠:“他们会出去的。今天,我要替叔父报仇。”
      “哈,族长您也真是太天真了,”柳贺勾了勾嘴角,“您那位心尖上的人刚才说的不错,想来您也都是知道的,但是,总有你们不知道的事。”
      荣醴并没有应声,他知道柳贺一定会把话说下去。
      果然柳贺继续说道:“除了援兵,我还弄来了天庭的一件宝贝法器,此刀一出,必碎魂断魄。”
      “难道……”荣醴心中一沉,手中瞬间又多出一把窄刀,逼近柳贺,刀刀都是杀招,他心里明白,绝对不能让柳贺把这把能“碎魂断魄”的法器用出来。
      天下都知,此宝贝被封锁在天庭的兵器库中,虽不知柳贺是怎样把其弄到手的,但荣醴了解柳贺,他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
      正在荣醴全力对付眼前之人时,一声狐叫从身后直冲进了耳中,荣醴忙闪身回头,但手臂被划破了一个浅浅的口子。定神一瞧,是柳贺的贴身死侍,手中提的刀,散发着诡异的暗红色的光芒。
      零落怎可能舍得离去,一直关注着荣醴,只是临泽受了自家公子的命令,死拦着他而已。但临泽也惦念着荣醴的安危,所以也并未远去。
      当零落看见本该在天庭存封的法器出现在视野里时,心底顿生一股恐惧,不顾自己身上颇重的伤,一声狐叫,只为给荣醴提个醒。
      这是把十分厉害的法器,但也是把深深存封的法器,因为它身带邪气。据说用了九九八十一个恶灵的魂魄喂养而成,所以才被视为邪物封锁在天庭的兵器库内。
      荣醴只是被伤了一个小口,却感觉自己的魂魄顺着这小小的伤口一点一点向外消散。捂着手臂上的伤口,调整着自己的气息,恶狠狠地盯着刀身散发着的光。
      “族长,您就安心上路吧,一会儿就把您心尖上的人也送去陪你……”
      还没等柳贺把话说完,荣醴抬头对月怒吼出尖锐的狼啸声,声音散播出去,能力低者无不纷纷停下了打斗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伴随着狼啸,还有一个“走”字清晰进到每个人的耳中。扔了手中的窄刀,荣醴双手合十,嘴中开始念念有词,手中渐生出一种有些诡异的红光,与法器刀身的光芒,看来竟是一模一样。
      柳贺不禁愣住了,语气中不自觉多了份惊恐:“这……这可是魔族的禁法……从来没人能使完还活着的!”
      荣醴的眼中是无比的坚决:“我愿用此法永封此刀,接招吧……”
      ……
      一身雪白的衣衫从来没有这么红过,说红似成婚时的红装也不为过,尤其是左袖,被血水浸染到不停向外流下,整只手臂包括手,都成了红色,却已无半分知觉。右手中的长剑插入土地数寸,紧握剑柄沾着血污的手,指关节分明,努力支撑着跪在地上的身体,已经紧咬着牙关,但还是有血从紧抿的唇缝中渗出。
      泪流满面的临泽看着同是满面泪流的零落,扑通一声抱拳跪下:“零落公子,您就跟临泽走吧,公子的遗言,万万要保全你的……”
      零落要开口,却是连连的咳嗽,衣襟前又多了片血红:“……我要回天庭……你……咳咳……快回去……保护……咳……护好小公子……和……和老人们……”
      “那我先把您送回去!”
      “不必……”
      临泽还想说什么,被零落一抬头看了一眼,眼中是从来没有的强势:“你若还认……认我是你……嫂子……就听……听我的话……”说着撑着长剑摇摇晃晃缓缓起身,将剑从地中拔起,口中默念仙法,脚下生云,“我会让他回来的……相信我……”
      看着零落乘云而去,临泽还是偷偷跟了上去。
      还好再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零落一到了天门口,就跌落到地上。守门的天兵都吓了一跳,连忙想上前扶他,却被零落制止了:“别碰我……咳咳……”语气已经很微弱,“我要见天君……”
      见零落进了天门,临泽这才放心离开,向荣醴家中赶去。
      此时的天君,正在金殿上龙颜大怒。
      “竟能让人把碎魂刀给偷了去,都是好本事啊!你们难道不知每次出鞘刀不断足了魂魄是不会入鞘的吗?”天君一挥衣袖,“从现在开始,在三界范围内给我全力查找此刀下落,要是找不回来,当天守兵库者和兵库总管全部散仙法除仙籍轮回投胎去吧。散朝!”
      众仙都退下了之后,天君坐在龙椅上眉头紧皱,闭眼揉着太阳穴。此时有人上了殿报司命仙君求见。
      当看见了一身血色的零落,本就愁眉不展的天君更头疼了。
      “你就这样来见我?”
      “……有急事求仙君……”
      天君不等零落继续说下去,摆了下手:“你若是有事求我,就更应该好好过来,如此模样,是君臣相见该有的吗?”
      零落叩首:“臣知断魂刀的下落。”
      天君一惊,脱口而出:“快说!”
      “魔族护法柳贺手中。”零落道,“臣已告知法器下落,但臣有一事相求,望天君成全。”
      天君爽快道:“好说!但你先去药草园的温泉里沐浴一下,伤这么重,不好好处理,死了有什么事都说不了。”
      零落一愣,这温泉有疗伤延寿的功效,不是一般人能随便去的,这恩典,也是少有。片刻回过神来,忙道:“多谢天君……”
      一面安排人侍奉零落去药草园,一面差遣人去追回断魂刀。
      药草园的温泉,不喜让人服侍的零落让侍候的人都退下了。
      褪去身上的衣物,因血粘住脱不下来的,便用剪刀剪开。缓缓走进温泉里,水就染成了红色。坐在水里,闭上眼睛,泪就下来了。小半年而已,零落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对这个人的爱,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小声的呜咽,终是转换成了嚎啕大哭,哭到胃里难受想吐。
      哭是一种发泄情绪的方式,零落也确实需要发泄一下。
      伤口渐渐不再出血,温泉是活水,水也渐渐清了,零落也冷静了下来。
      出水换好干净的衣裳,再拜天君。
      金銮殿上,只有君臣二人。
      零落跪着,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来,语气中是平静,脸上却是泪水。
      听着零落的讲述,天君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暗,但还是耐心地听零落说完了。
      “……请天君帮零落,助他还魂……”叩首不起。
      “荒唐!”声音不大却难掩怒气。
      零落知道天君一定会生气,但他也没打算退缩:“臣愿以命换命,望天君成全。”
      头磕在地上的零落只听见一声拍桌子的声响,随即就是天君的怒笑:“呵呵,我要他的命能有何用?”
      “……那臣愿随他而去……”
      天君甩袖而起:“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你是觉得这天庭少你一人就运转不起来了吗?”
      “臣不敢。”
      “我看你是很敢呐!”
      一时间君臣都无言。
      “罢了……”天君揉了揉眉头,冷静了些许,重新坐了下来,“念他封印断魂刀也是有功,虽是魔族之人,但心地确是不错。你应该明白的,你和他相爱,已违反了天条。”
      “臣知晓,臣愿领一切惩罚。”
      天君低头看着恭恭敬敬跪着的一身雪白的零落,不知是衣裳太大,还是人太瘦,显得十分消瘦,无声地叹了口气:“规矩也都是人规定的,我和各位仙帝商议一下,你先回去吧。”
      “多谢仙君。”零落这才抬起头,恭恭敬敬行礼退了出去。
      一出金銮殿的门,零落就忍不住连连咳嗽了好几声。走下台阶,转身一撩衣衫跪了下来,并不打算离开。守殿的侍卫们虽然好奇,但也没人敢上前询问。有人跑去给天君报告,天君也没说什么,任由零落跪着了。
      仙君们陆续到了,看见零落在台阶下跪着,都有些疑惑,但因为赶时间,都没和他说话,直接进了大殿。
      不知等了多久,仙帝们终于从殿里出来了。从零落身边走过,走在最后的溯源仙帝把零落扶了起来。
      “进去吧。”溯源仙帝笑了笑,拍了拍零落的肩膀,靠近零落耳边压低声音,“够痴情,有胆气。”
      零落愣了愣,看溯源仙帝这反应,结果好像不坏。
      怀着不安和期待,零落再上金銮殿。
      只见天君背身站着,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收集他的残魂,用这香炉养着,”抬手一指旁边的几案,“你食过仙草,用你自己精血好好养着。找来他的肉身,我帮你寄存到北海冰棺,三魂七魄养全了,便能归位。”
      “多谢仙君成全!”零落压制着自己心中要满出来的激动,但声音还是带了些颤抖。
      “至于你,”天君这才转过来,居高临下看着零落,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生气,“好好在司命府养伤,养他的魂魄,做好手上的工作,有什么需要出远门的事,吩咐别人去办就可。”
      “零落领旨,再谢天君。”零落知道,天君这话的意思,说好听点,就是让自己老老实实在府上呆着,说不好听点,就是把自己软禁在司命府了。但只要能救得荣醴回来,他什么都愿意做。而且天君并没有按照既定的天条给他任何惩罚,零落满心的知足与感谢。
      北海深处的冰棺难得使用。这消息一传出来,不过几日就传遍了三界,都纷纷在猜测是谁这么有身份,竟能让天君如此恩典。也不知是哪位知道点内情的人透了点消息,在茶余饭后越传越演绎传遍了三界,有人捧有人骂。还好零落也不出门,外面的闲言碎语不是不知道,但他一心都在荣醴身上,其他的什么都不计较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失踪人口悄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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