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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祸及慈母 泪洒病榻(二) ...


  •   妈妈养育了我们兄妹五人,一生劳累,积劳成疾,已久病难愈。更何况妈妈总是担心着我,念子情深,身体已更加虚弱。

      家里我是长子。在农村多子女的家庭中,长子就意味着付出,意味着和父母一起去支撑一个家,一起去照料和培养弟妹们。记得从我背得动锄头的那一天起(十来岁吧),就得跟在父亲后面下田干活,天不亮起床先去自留地劳作一番,然后匆匆忙忙地到学校去上课。放学后,来不及放下书包,又要下田或下地,天天如此,风雨无阻。我小学六年级放暑假那年,天气特别热,实在太忙了,又种旱地又种水田又割稻。父亲带着我不分日夜地在田里地里忙,妈妈则把饭菜送到地里,默默地看着父子俩蹲在火烧一样的太阳底下把饭吃完。

      有一次种完田,天已黑透了,我回家后,灯也不打就累得趴在床上睡着了,爸妈各忙各的也没想起我吃饭了没有。第二天,天未亮,妈和往常一样又来叫醒我去下地干活,打开灯一看,我床上掉着大拇指这么粗的一根蚂蝗,吸饱了血爬不动了,我小腿肚子上的伤口下流了好大一滩血,另外一只脚上还沾着来不及洗去的一块泥,妈摸着我的头对他爸说:“看你把孩子累成什么样了。”

      边说边抹眼泪。当时我好感动。但爸还是把我从床上拖起来和他一起下地去。又有一次割稻,一不小心镰刀把左手割开一道大口子,快看到骨头了,我自己也吓坏了,鲜血止不住的流下来,痛得我不停地哼着,但我爸爸冷冷的一句:“会割到手上去,肯定懒得做了,想休息了。”

      我看了爸一眼,委屈的眼泪使劲地往下掉,这句冷冷的话让我记恨了好久。后来想想,也许那时太忙了,爸也很累很累,想让我多为他分担一点,但我毕竟还是个孩子呀!这样的环境锻炼了我,让我变得特别早熟和坚强。

      又过了两年,为了让弟妹们安心地完成学业,爸决定让我停学,帮助他打理干不完的农活。等到了可以打工的年龄了,我就四处打工。哪里钱挣得多,就往哪跑。那时自己也不懂怎么花钱,一分一厘都住家里寄,几年下来自己竟身无分文。照理说我这样的长子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家庭和父母及弟妹了,但不知何故,我从小就失爱于爸爸。他是家庭的主宰,无人可以干涉他,祖父在世时总要当着我的面对爸说几句公道话:“你这几个孩子里面,比较起来大儿子太委屈了。”

      可爸从未所动,而且说:“委屈什么啊,他怎么不和我比,我连一天学都没上过。”
      这么一句话把我从小对家庭的所有的付出全盘否定了,这种否定让我一辈子都不能释怀!
      为此我被压抑得有点叛逆起来,这恰恰又成了老爸偏心的又一个借口。

      我对兰子每每提及此事,兰子无比惊讶地说 :“怎么也想不到你爸只让你读了这么几年书,而且还有一个忙得从来没做过家庭作业的童年。”

      我故作轻松地对兰子说:“其实我在学校里特棒,各门功课都没有落下的,尤其是语文和音乐,随便一弄就第一,老师和班长总是拿我的作文、日记在讲台上读呢。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我还写了一首《西江月》词:“校园红旗如画,呼声响彻云霄……”刊登在学校专栏上哪。想起来太可笑了,当时连平平仄仄都搞不懂,读了几句宋词后,就幼稚得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写,这或许就是老师说我的灵感吧。”

      兰子看着我,无奈地笑了笑。其实,离开学校应该是这辈子藏在我内心深处最大的遗憾。至今还常常梦见坐在课堂里上课。

      幸好我有一个公平睿智的妈妈。虽然没有高尔基和艾青笔下的母亲那样可歌可泣,但在我心里母亲是天底下最伟大的。

      她一辈子含辛茹苦,生活的压力已使她的耳朵渐渐失聪。平时她从不多说一句话,我也从未见过她高声大笑或破口大骂。说她公平,她对子女一视同仁,从不厚此薄彼,而且是非清楚,赏罚分明;说她睿智,她可以从孩子们的眼睛里读懂孩子们的心里在想什么;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谁在外面惹了祸,你休想逃过她的眼睛。每当我累了,我可以从妈妈怜悯的目光中得到温暖。
      天上的繁星啊,慈爱的母亲!

      妈妈的咳嗽越来越厉害,有时竟上气不接下气,偶尔还有痰塞住呼吸道,幸好抽痰器用起来方便,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签完字的爸爸精神己濒临崩溃,布满红丝的眼神变得模糊浑浊。后半夜了,病房所有的人都走了,只有爸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妈妈身边,那样的孤独无助。
      见我进去,爸终于开口和我说话:“到爸身边来坐一下。”
      他的语气近乎恳求。

      “儿子啊,爸从未对你说过一句软话,今天你妈都成这样了,你还要爸怎么样?”见到他眼眶一红,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见我没开口,爸接着说:“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去看看玉珍,人家可没有对不起你。你妈病了,她一天都没落下过照料病人,她图什么呀,还不是为了你?连你姑妈都说了,晚辈十几房媳妇中玉珍是第一个贤慧。儿子,当初都是爸错了,将你们硬扯到一起,造孽啊,可人家玉珍多好的人,你可要有良心……”

      我脑海里黄玉珍的影子渐渐地清晰起来,端庄的脸上,那如怨如诉的眼睛,总是痴痴地看着我。我心中忽然有一丝内疚和感叹,玉珍啊,我有何能何德,你为何不一拍两散放过我?爸知道我倔,没有敢往下说,他知道我唯一的武器是一声不吭就走,而且是专门用来对付他的。

      妈妈以顽强的生命力对抗着“病危”。又是一个星期了,我除了穿梭于病房和医生护士办公室外,一到晚上就发疯似地给兰子发信息,也发疯似地看着兰子发过来的信息,堆积起来的思念像凶猛洪水一次一次地冲击着理智和孝心修筑的两条长堤。兰儿,我想你啊!可是我又能该怎么样?

      又是一个后半夜,我给爸送完点心,用纸巾沾了点水在妈脸上擦了几次,直起腰突然眼冒金花,双腿发软差点跌倒在地。不行了,坚持不了啦,立马找了个房间和衣睡下,心里却记挂着妈妈,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我到病房一看,603A床已不见了妈妈,我一阵天昏地转!

      “不!妈妈……”我一口气冲进医生办公室。医生大吃一惊,叫了值班护士一起到603A一看,果然空空地不见了人。

      到传达室一打听,原来是我爸害怕我妈在医院里断气,进不了中堂,叫了辆车背着医院,把妈偷偷接回家了。我恨死爸了!妈在医院明明没事,为什么不医了。带着一肚子怒火和对妈的担忧,一口气赶回家里,一进门就听见了小妹的哭声,好像还有黄玉珍的声音,难道妈妈她……

      到了妈妈床前,弟妹都哭得变成了泪人儿,“哥……”小妹一声尖叫,众人又大哭起来,只见隔壁的阿婆用一块小红布往妈的脸上盖……

      我不顾一切地推开阿婆,单膝往床上一跪,一把抱起妈妈,对着妈妈的脸发疯似的大喊:“妈!妈!妈!”泪水哗啦啦地流在妈妈脸上,身上。整个房间里回应着兄妹们悲切的哭叫声: “妈!妈!妈呀!”

      就在这瞬间,奇迹发生了,只听得妈“哎”了一下,长长地吐了口气,竟然睁开了双眼,嘴角微微地动了一下。我不由得悲喜交加,抱着妈妈边哭边诉:
      “妈,知道你最放不下的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妈妈,我多想把许多年来所有的辛酸说给你听。你要是走了,我还能去告诉谁呀……”我越哭越伤心,这世上除了妈,真的还有人能理解我吗?

      奇迹在继续,妈居然一点一点地好起来了,过了半个月,竟然可以坐起来说话了。看着小妹一口一口地喂妈吃,我欣慰极了。每天抱着她去晒太阳,并留下了那时拍下的照片,妈妈的微笑特别特别地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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