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唐》一块午餐肉

2、刺客

　　第二章
　　晏然颤颤巍巍不敢动弹，裴乾上前抽出那张字条，盯着看了看，确认没有异常，递给晏然。晏然接过字条，仔细一看，是一首诗，字体是端端正正的楷体：“腾起云气香十里，凝脂玉手指翻飞。堪比盘古劈天斧，锅中自有大乾坤。”晏然将这首短诗读了两遍，心中默默思量。夜晚时分，大费周章地放一只冷箭到一个偏僻狭小的府宅，必定有所图。此时已经是宵禁时间，来此之人必定身怀武艺，否则是无法避开巡夜的武侯的。可是问题的关键是，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找到自己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他直接去袭击中书省岂不是更好？如果有刑狱纠葛不应该直接向顾延尉申冤吗？
　　“郎君，我想看看。”裴乾伸手，晏然立即将纸条递过去：“腾起云气香十里，凝脂玉手指翻飞。堪比盘古劈天斧，锅中自有大乾坤。”裴乾念完之后，细细思索着，盯着那张字条。
　　“郎君，热水收拾停当，再不过去，水就要凉喽！”张叔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晏然应着，对裴乾说道，“先过去洗澡吧。”裴乾应诺，随着晏然出了书房，向卧房去。雨还没有停下来，淅淅沥沥地下着，比刚才小了些，一丝久违的凉爽带走了往日夜晚的闷热，虫鸣声也歇了，一时间只听到雨声和二人的脚步声，霎时显得空寂异常。这样的夜晚，乌云像是一团泼在白纸上的墨色，一点点氤氲开来，占据整片天空，不似往日月明或星烁，暗了许多。两人沿着屋檐走着，避免雨水粘在衣服上。书房离卧房不远，两人很快就到了。晏然推开房门，隔着屏风后面腾起一股热气。他将裴乾推过去，道：“赶紧洗一下，我给你找一身干净衣服带回换上。”
　　裴乾答应着，走到屏风后面脱掉脏兮兮的衣服，整个人泡在浴桶里。他将头发披下来浸湿在浴桶里，洗了很长时间才洗好。晏然坐在席子上等着，盯着那张字条，看了很久没有头绪，便它放到一边，随手拾起一份卷宗看着，默默地在心里梳理案情。等到裴乾洗好了，他早已有些犯困，上下眼皮打架，倚靠在案几上迷迷糊糊得，最后睡熟，那份卷宗便掉在了地上。裴乾洗完后披着一块白巾，唤了几声晏然，却是没有动静，只好过来自己找衣服。一袭青绿色圆领胡服，一双黑色靴子，还有几件内里的中衣，都是新衣服。裴乾一边换衣服，一边看着这位晏郎君熟睡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心道真是宽心得很，真的是出什么事都能高枕无忧啊！一点也不对他设防，是没有心机还是信任暂时也说不清楚，不过因此他的心变得很暖。他换好衣服，将头发用白巾绞干，又唤了唤熟睡的人，依然毫无动静。无奈，他只好动手把晏然抱到床塌上，替他脱掉脱掉外衣，解开发冠，让他躺下，才算作罢。
　　“郎君，还需要热水吗？”张叔知道水不够两个人洗，便问道，“可需要再换些来？”
　　“不必了，他已经睡了。”裴乾打开门，对张叔说，“明早，再备水吧。”张叔听了准备离开，却听见裴乾又说，“劳烦张叔；这桶水要倒到哪里去？”张叔笑了笑，两人一起把桶中泥浆一样的水倒了，两人分别回去休息。
　　“这位郎君，我家郎君信任你，希望你不要辜负他的信任，永远不要，伤害他。”张叔说话的时候难得严肃起来，他一双眼睛直视裴乾的眼睛。
　　裴乾也是爽快人：“我知道，我答应你。”由此一诺，张叔心下略安，也不欲多说，便离开了。
　　夜深人静，裴乾流浪多日第一次感受到腹中充实的饱腹感和雨夜有地方遮风挡雨的温暖。他多次想要记起过去的事情，可总是一点也想不出了，仿佛自己的过去便是空白，一无所有，好像睡了很久，很冷，也很寂寞。他有些预感，自己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路边小乞丐，自己的命途有可能也是坎坷崎岖，是以他不敢希求太多，只求保住性命，浑浑噩噩也罢。他记不清的，现在突然也不想记起，好像做一个护卫也挺好，就这样留下来在长安城中也好。可，那支箭……究竟是冲谁而来？纸条究竟又想说什么？事情已经开了个头便没办法匆匆收场，于是那安逸的想法也只能一闪而过。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夔龙阴纹雕刻的匕首，弯月型的刀身，镂空的忍冬藤刀鞘，一看便不是俗物。他随身带着的东西，即使要饿死也未曾动过当掉的心思，如今……他把匕首抽出来，匕首是极好的材料所制，在昏暗的灯火下闪烁着明亮的刀光，不能牵扯不相干的性命进来，如此便只好护卫到底了。他想到这里，把匕首收进刀鞘，躺在软榻上一夜好眠。
　　晨起时，张叔提前一会就把晏然唤醒，让他早早洗了个热水澡，收拾停当，才进宫上朝去了。晏然一袭绯色官袍，规规矩矩地带官帽，骑在马上一边吃着烧饼一边往宫里去。刚刚到了太极宫的门口，就见到一众侍卫门口守着……不对，不是侍卫，是神武军！调动了府兵？看来宫中遭遇了大事。不出所料，军士拦住去路，高声问：“来者何人？”
　　晏然高声答道：“大理寺少卿晏然。不知宫中所谓何事？”
　　军士们回答道：“今日大明宫戒严，昨夜宫中有刺客，顾延尉遇刺了。”
　　“敢问可是顾尚，顾延尉？”
　　“正是。”军士回应，“此时人还在昏迷，伤得不轻。少卿还是快快回府吧。”
　　“多谢。”晏然和军士们道过别，策马离开。心下有几分忧虑，竟然昨日的腹诽之语现下一语成谶，真的对顾尚动手了！而且顾尚伤得不轻，可见一定下了狠手。可能会大理寺手里握着什么至关重要的案子，让这群人动手了。顾尚为人一向刻板严肃，刚正不阿，对于威逼利诱断断不会屈服，如此一来也不知那件重要的案情是否已经失去了对刺客的价值。若是没能得手，下一步刺客又当如何？他心中的不安情绪让他内心的恐惧无限扩散，让他的面色有些发白，不由打了个寒颤。
　　真是个，胆小鬼！他不由有几分自嘲的笑了。
　　“晏郎君？”晏然听见有人唤他，寻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那人一袭青绿色圆领胡服，墨色的发规规矩矩地梳起来戴了巾帻，昨日所见的灰头土脸今日烟消云散，满脸泥尘洗去露出玉色的容颜，五官精致，尤其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更是夺人心魄，长身玉立于他的马前，真是活脱脱的美少年，不知要吸引多少长安少女为之痴狂！晏然也有些不太敢认，这竟然是昨日的，小乞丐？竟然还有那身贫贱人家断断养不出这样的贵气和傲气！晏然虽说有些发愣，却更快定了心神，问：“怎么了？”
　　“郎君，我想要吃馄炖，我们一起去吃吧！”他抓住晏然手里的缰绳，展颜一笑，眼睛里如孩童般纯真无邪，似乎真的馋得紧。
　　晏然有些不悦，吃馄炖，居然还有心情吃！此刻，他已经全然忘记昨夜那样未卜的情况下他自己还有心情睡的情况了。他皱起眉头，摸了摸钱袋，似乎还有钱，够两碗馄炖钱，想想这裴乾还只是个少年罢了，不过一顿馄炖罢了，吃便吃吧，下一次再说他也不迟。于是他便要裴乾上马，两人一路向着坊里一家馄炖铺子去了。晏然喜欢美食，彼时刚刚中了进士，一众同窗乌泱泱地冲那平康坊去找姑娘喝花酒时，他却是一个人骑着马走过大大小小的坊市只是为了寻找美食一瞬间停留在唇齿间的味道，令人可以淡忘恐惧和未知。裴乾看晏然发愣，也不好再说什么，待马停下来，二人下马时候，裴乾才有机会张口：“我怀疑，那张字条说的是馄炖店。”
　　“馄炖店？”晏然不敢相信，难道这位留下字条的仁兄，也是个美食追求者？他抬起头看那家馄炖店的匾额：“段十里馄炖”，顿时脑子里浮现出那句诗：“腾起云气香十里”！而馄炖，岂不就是混沌，如此便应和了诗中的盘古。
　　“但是为什么是……劈天斧啊？”他还是不依不饶，不能接受。
　　裴乾只是笑了笑：“吃一碗，你就知道了！”
　　“吃就吃！”谁怕谁呀！
　　他怕是已经忘了到底，到底花的是谁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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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希望大家支持。唐代背景知识入门中，欢迎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