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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大火 ...

  •   萧云子想,这火,起得莫名其妙。这样暑热的天气,长安恰雨水不少,怎么可能……突然起火?她出身兰陵萧氏,家祖也曾出仕于南朝,江南世家也结交过一些。顾家不算名望并不算得上如日中天,比不得魏晋时期的王谢两家,但难得此家能够绵延至今。这顾尚是顾家的嫡子,入朝为官也是受门第所致。学识……怕是不如那些科举出身的士子,但在朝中执掌大理寺,审查刑狱,素有严苛之名,也是难得的清官。说起来,这次遇刺,一次未能毙命,这些动手的人竟然想出纵火的方法,也是一心想要置于死地了。可是,顾家难道放任不管?她想不明白,只是想这些事情,圣人大概自有决断,她也未必需要操这些闲心思。只管让人救火便是,估计已经有人去禀告了圣人。想到这里,她唤人进殿:“待会,若是有外苑的消息,递进来。”
      “是。”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宫人们来来回回从水井一桶一桶地打水,飞奔向着火的宫殿里泼水。那间陈旧的宫室历经两朝的风雨,在火海中被烈焰吞噬,火苗翻涌着,卷起一层橘黄色的焰光。火情发生得突然,火势也非同小可。宫人们不敢靠近,只是在门口泼水救火,就能够感觉到一阵阵灼热掠过面颊,仿佛着火一般。
      宫中飞骑的头领随着圣人走了,宫内只余下一个小小校尉不知所措。他们知道这间殿里住着的是一位大人物,也是当朝重臣。但是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卧病在床,今天又当着他们的面吐出来好大一口鲜血。他们哪里能够知道圣人留下他的心思,只是一心以为这位大人物得了圣人格外的恩典能够居留宫中外苑。因此,他们万万不敢怠慢,既好吃好喝伺候着,又遣人去请太医。正是他们忙活得手忙脚乱之时,这场火没有由来得腾然而起。等着他们带着太医回来,见到火,都把他们吓得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才忙遣人去内禁里请示萧淑妃的意思。派出去的内侍很快传回来消息,说是萧淑妃叫了人来救火,并没有提及这位大人物。校尉看向那内侍:“当真没有提起?”
      “未曾。”
      那校尉终究狠不下心肠见死不救,终于不再犹豫,夺过内侍手里的一桶水,就着身子倒下来,他登时浑身湿透。他看了看那火势翻涌,如同一条火龙吐着火球,凶神恶煞般的。周遭的手下发觉,纷纷惊呼出声:“校尉!”他不理会,闭上眼,大吼一声,咬牙闷头冲进去救人。一波一波火焰从身上燎过来,烈火烧灼,热浪滚滚而来,他身上的盔甲都被烧的滚烫。木质的殿阁架构被烧成黑色的飞灰,他猛地吸进来一口,不由呛得咳嗽起来。他强自镇定,按着记忆里那位的房间所在摸索过去。忽然,一阵热浪腾起,他感觉到,一回头,就发现那根房梁就要落下来。他忙错身闪躲,险险避开那火焰翻滚的木梁,更加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间他住的地方。他出声喊叫:“喂!有人吗?我来救你们了!快出来!”他的喊叫声盖过了火烧木头噼里啪啦的声音,嘹亮高亢。但,他反复喊了几遍,都不见有人应声。他打开那间木门,木门猛然栽倒,一看里面居然全部被火燎着了,竟然比外间的温度还要高一些。他看见那张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仿佛有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床头,眼看着就要烧到床上了。他来不及思考,想要几步过去,抱起那个床上的人。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被烟尘填满了,呼吸越来越困难,竟然像是要窒息一样。他的步伐变得颤抖不定,仅仅是几步,也一时显得格外艰难。
      他没有来得及靠近,就一下子倒在地上动不了了。临闭上眼睛之前,他嘴角扯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想着他自己这一辈子,总是没有见死不救,作甚缩头乌龟。他想着,大概就死在这里了吧?罢了罢了,如果能够再有机会,还是战死沙场来得痛快!
      “校尉!校尉!”外间的兵士也有几个胆大一些的冒着火进来,看见地上倒下的校尉赶紧把他背走,迅速脱离火海。一个兵士回头,望见那烟尘滚滚的宫室,周遭匆匆忙忙救火的宫人,心头泛起几分感慨。
      宫中一半的人手都来救火,火情理所应当地得到了控制,并没有继续蔓延,只是牵连了一两处宫室而已。那几间殿里又刚好没有人,并无伤亡。救火一直持续到天光放亮之时才结束,那间宫室全部化作灰土。几个兵士过去寻,见不到那床,只寻到两具烧成黑炭色的尸首,已经辨别不出人的相貌。彻夜未眠的萧淑妃听到火灭的消息才心下略安,她走到那间宫殿处确认过,不由感到一阵疲惫。她突然听到一阵乌鸦鸣叫,一声声凄厉哀伤,那一身黑色的羽毛仿佛被火灼烧后的木头,一片焦黑。她不禁闭上眼,沉声道:“扶我下去,你们,都下去吧。”她想着自己的怯懦,不禁有些感慨。虽然不知道顾尚惹了什么人,但是她还是不免生出几分同情,大概是,同病相怜?她一步一步走回去,身边陪着的侍女悄悄多看了几眼她,为她的平静而感到一丝诧异。
      宫里传讯的兵士跑到宫外感业寺时,天色已经完全亮了。他跪在地上,心里一边想着校尉奋不顾身地冲进火里救人的情景,一边忐忑不安地等着圣人的命令。圣人披着外袍坐在床侧,看着地上红木地板的纹理,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床头架子,辨不清神色。他等了很久,终于快要耐不住性子的时候,听到圣人突然开口,道:“吩咐下去,即刻回宫。”
      “是。”
      “什么事?”待那人退下后,芙蓉帐中,听见有人婉转嗓音轻轻问道。
      李治偏过头看她,一头秀发早就不复存在,留下光洁的头顶。她浑身上下,只有那一双眼睛仿佛还能找得到当时的一二神采。那过去的美丽动人,与现在看来,都只剩下一些别后重逢的喜悦和复杂。他心里无奈,都言世间最难看破一字谓之,情也。而为君者,最忌讳的就是因情断事。他心中明明知晓,他本不应该也不能看上这样的女子,但自己的心弦偏偏被她撩动,从此再也看不见旁人。他从此沦陷,不知所措。他执起她的手,看着她那双微微泛起涟漪的眼睛,最终轻轻地道:“罢了,我先回去,过些时日再来看你。”他说完,仿佛不再流连,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她一把抓住衣袖。他止住脚步,听见她温柔地说:“用些早饭再去吧。”他怔在那里,就看见有侍女端上来一碗清汤面。他接过碗,很快吃完,最后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他骑上马,王玉卿紧随其后,一眼望去,一副帝后伉俪情深的样子。但王玉卿苦笑一下,只有自己才知晓昨夜圣人歇息在那里,又是谁的房间……她回过头,望见感业寺不算巍峨的山门,心头掠过一种奇怪的感觉,心头一悸。她知道,那是一种不祥之兆。但她已经这样做,便是弄巧成拙,来人也只能将错就错了。这女子可是和她……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他醒来的时候,感觉喉咙里好像着了火似的,满是浓烟滚滚。他睁开眼,看到的并不是着火的宫殿,而是木质架构的房子天顶。他着急地想要坐起来,但突然感觉到脸上一阵灼烧般撕扯着皮肤。他不由伸出手准备摸上去,但被人喝住了:“住手,还没有结痂。”他急急开口,发出的声音却是沙哑的:“那人怎么样?”
      “那人?”白衣男子笑了一下,“你准备救的?”
      “是。”他担心地点头。
      “死了,都烧成黑炭了。”那白衣人似乎还嫌他不够惨,又补充道:“人脸面目全非,都看不出相貌了。估计亲爹亲娘都认不出来了。”
      “怎么会?”他大惊失色,“不可能,那是一条命啊!”
      白衣人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太实诚了。但我要告诉你,”他严肃的表情取代了刚才的嬉皮笑脸,“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逞一时之快,冒死不畏去做英雄。最起码,要看清楚事情的真相才能放心地让自己深陷其中。当然,能远离就远离最好。你明白吗?”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校尉急了。
      “哈哈哈,有意思了。”白衣人收回自己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世间万物千千万,你能救得过来吗?还是说,你想要学佛祖,普度众生吗?这毕竟……”
      “救一个是一个,有人这样告诉过我。”校尉坐起来,从床上翻身下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白衣人若有所思,道:“有缘再见啦。”
      校尉走出医馆,随着候在门口的属下,骑上马,一道朝着大兴宫方向去了。
      滚滚红尘,谁辨是非?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新到学校,忙碌中。希望能够坚持更新!
    对了,捉虫一处(好吧,以前好几处)。这个时候太极宫应该叫做大兴宫,以后都写作大兴宫了。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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