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小怂包（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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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热的夏天，穿着轻甲快两个时辰，即使是在树荫下，苏皎也出了一身黏糊糊的汗，回了营帐要洗漱，澡盆拿出来才发现底下被虫蛀了洞。
前两日苏皎都是按宫人们备水的时辰去澡室洗浴的，难得今日想赶紧凉快凉快，就赶得这般不凑巧。
宫人张皇跪地解释，说是检查不周，连声求饶。苏皎听着泣声心烦，挥手让人退下，起身打算再去山里瞧瞧热闹，也好过顶着一身黏腻不适在这干熬。
好巧她进了山，正赶上苏皬在练习射兔。
那只被禁卫军们团团围着不知赶着跑了多久的灰野兔明显已累极，偏猎人的箭术还差，它都瘫在地上了，那箭还是蹭着它尾巴过去，带起半点泥土。
苏皎直接笑出声来。
苏皬这会儿才瞧见她，不想还是这样的窘况，强行给自个挽尊，“阿姐，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是瞧它可怜……”
“我瞧你是这会儿还不饿，不想吃烤兔肉。”
苏皎一说，倒觉得自个有些饿了，瞧着日头也快是饭点了，干脆就给了那兔子一个痛快，就近找了处溪涧，在溪水里摸了几条鱼，一块儿烤上了。
野餐之趣，妙不可言，苏皬又正是好奇的年纪，什么都要上手试一试，偏深宫多年娇生惯养，脑子是学会了，手上总不甚熟练，苏皎边嘲笑边给他救场，一顿饭，硬是吃到禁军们都换了两拨班回来值守。
澡室的时刻便又这般错过了。
苏皎只能朝苏皬借澡盆，好在有前车之鉴，这会儿她倒是没觉得多尴尬，却不料苏皬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阿姐，想不想泡温泉？”
行宫按理是该配个温泉，可苏皎前头的皇祖父颇有几分荒诞不羁，行宫温泉里闹出好几件粉红之事，太皇太后脾气硬，便让人将行宫里的温泉都拆尽了，才有了苏皎这会儿不是澡盆就是澡室的尴尬。
不听“温泉”这词还好，一听，苏皎也觉得有些心痒。
尤其这种背着长辈干坏事的感觉，她陌生有些年了，很是跃跃欲试，“哪？”
姐弟俩对视一眼，默契十足。
苏皎甩开宫人轻而易举，远远瞧见苏皬跑来，玉琢似的脸上还有紧张屏息的红晕，越觉得他软萌可欺，捏着包袱和他去了那处藏在山里的天然温泉。
“我也是一次迷路时无意识寻见的，洗了手试过温度，怕皇祖母不高兴，一直没去泡过……”
因边走边说而微微喘息的声音里，藏着按捺已久的欣喜。
弱小又怂，连点小喜好都不敢表露。
苏皎原最不喜这样的性格，但后来孩子养久了，也就琢磨出其中几分惹人怜爱的意味，转头朝他眨了眨眼，“那今日一起泡泡？”
苏皬下意识睁大了眼，脚下没注意，被蔓延出来的树根绊了，在苏皎还没来得及伸手前，就跌在了地上，给自个的头上插了几根枯枝落叶。
他呆坐在地，像极了苏皎曾在视频里看过的傻狍子。
“这就很吓人了？”
苏皎伸手把他拉起来，好笑地帮他捡走头上的赘物，“小皬你这性子实在是软了些，这样就将你吓着了？突厥那些人，刚知晓我是个姑娘时，可想着直接掳走我来灭卓朝的威风……小皬，朋友的玩笑并不吓人的。”
“他们，”苏皬低下头，没让苏皎看见他瞬间的神色，“你在边疆很辛苦吗？”
“除了战乱都还好。”苏皎也没多修饰，“边疆的风景其实很美，除了偶尔的土丘，很多地方都望不见边，会让你觉得自己渺小，又因守护它而伟大。”
说话间，温泉已到了，藏在略显浓密的灌木藤蔓间，旁边有个小口子在咕噜噜地冒出泡，苏皎试了试，微微烫手，欣然下了池。
她身上还穿着雪白的中衣，苏皬却早早避开去，躲在一处山茶花的树后，只闻其声而不见人，“阿姐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是，”苏皎坦然承认，“守护让很多情感都很纯粹。”
她讲了几件事，都带着笑，正休息下往脸上扑了水，因水流而闭眼时，听见了苏皬又轻又沉的声音，“即使这样的守护让你放弃了别的，你也觉得它值得吗？还是……被放弃的，就说明他不重要了？”
苏皎听出来了，他是在说自己。
无父无母，被人厌恶忽视着生活在皇城里，看似富有，实则贫困。
“我之前也想过这个，”苏皎搓了下湿透的头发，“可分别，是很经常的事，只是从什么角度看而已。如果我和很重要的人分别，那应该是我潜意识里都在相信他会足够勇敢，能自己长大——”
“咻”的一声，利剑划破某处，刺入树干，箭尾犹颤。
“小皬！”
苏皎一手抓起岸边的衣服，连穿上的时间都没有，先几步冲到山茶树下，俯身查看躺倒在地的苏皬，“受伤了吗？”
“一点点。”
苏皬没去管胳膊上的血痕，先抓住苏皎手里握着的衣服，帮她穿好，“阿姐，穿好衣服，别着凉了。”
身后细微声响，苏皎按着苏皬往地上扑，一支箭擦着她的发丝，钉入他们身前十几步外的地面，激起泥点无数。
杀意这般浓，苏皎还有闲心调侃了句，“小皬，射箭可得有这力道才行。”
“阿姐这会儿都要调侃我。”苏皬乖乖躺平，本来还觉得这姿势尚可，但苏皎转头查看时，那湿透了的乌发尽数都扑在他面前，芳香满鼻，沁人心脾。
“阿姐，我们——”
“我们得走。”
苏皎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你先在这里别动，我需要先看清有多少人。”
简单交代好，苏皎便赶在第三支箭袭来之时，飞快地将苏皬往树底下一塞，滚到另一处花丛里，朝着射箭的方向而去。
另外两个方向传来破空声。
至少三个人，且还颇有组织。
天边传来几声闷雷，闪电溜过，照亮了一方天空。
苏皎回来时，雨已经渐渐有些大了，“还有一个被掩护着跑了，朝着我们上山的方向而去，很可能是寻援军去了，援军既在山上，怕就是出了内奸……赶巧你我今晚行踪这般隐匿，我这头无人知晓，你……”
“我帐中都有司寝，是皇祖母安排的人，为瞒过她，我留了小张子在帐中守着，他跟着我的时日颇久，倒是知晓这处温泉的位置，但……”
亲近之人，谁都不愿轻信背叛，苏皎握住了怂黄包都已经微微颤抖的手，用力将他有几分空洞的目光拉回到自己身上，“先不急，他们往上，咱们也往上。”
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是苏皎信留守在山上近万的漠北军，二是下山无人驰援，怂黄包原本体弱又受了伤，雨夜里坚持不久，三便是这天时借势了。
漫天大雨是加剧了前行的难度，却也帮着掩住了行踪。
苏皎带着苏皬找到了一处山洞，天雨柴湿，生火也容易暴露行踪，细弱的火折子只能照亮狭窄的范围，倒是方便了背过身去，用力拧干衣服上的水分再穿。
苏皬身子弱，苏皎就让他先收拾，自个也先脱了外衣拧水，无意间一回头，眼尖地窥见一处细长的黑影朝着苏皬而去，还未醒过神，匕首已疾驰而去，将其钉死在地上。
匕首带起的泥点和黑影吃疼乱甩的尾巴惊到了苏皬，手里的火折子落地，照亮了那道黑影——一条花纹鲜艳的毒蛇。
苏皎浑身汗毛倒立，半点不敢动。
“阿姐！”
苏皬飞快地弯腰捡起火折子，光亮失去，苏皎并未曾看见他另一只手飞快地将未死透的蛇飞快斩首扔远的动作，只被他飞快地抱住，脸埋在脖颈，“我怕。”
那蛇再差一寸就爬上他的脚踝了，莫说是苏皬，只站在四五步之外的苏皎都心有余悸，既庆幸自己足够警醒，又害怕这蛇还有父母兄弟，被苏皬团团抱住，感觉到他的脉搏和体温，总算是回神几分。
她鼻翼煽动，感觉四周还有冷血动物的血腥味，轻轻地推了几下，绵软无力，“好了，不怕，没事了。”
“嗯，”苏皬语调委屈，被火折子照得模糊的脸上，却满是掩盖不住的笑意，“阿姐也不怕，阿姐最勇敢了，有阿姐在，我什么都不怕。”
正害怕自己露怯的苏皎暗自松口气，丝毫不知自个唯一的软肋已在多年前就被人拿捏住，目光警惕地扫了眼周围，“这山洞漆黑，怕是还有虫蛇，我们……”
“对了，”未尽的话被打断，苏皬起身，朝着方才的蛇尸处走去，精准地出脚将方才未来得及处理的蛇头踢向远处的草丛，“我记得我带了驱蛇药来。”
他捏着火折子，细细地将驱蛇粉一圈圈洒在角落，突然又摔了一跤，苏皎急忙去扶时，瞧见了堆在山洞角落的干柴，又顺着干柴，瞧见了山洞的一处拐角。
拐角处弧度极大，却隐蔽又狭小，在里头点火，山洞口依旧漆黑一片，且四处有碎石缝隙，空气也算流通，实是生火取暖的大好地点。
火堆点燃，光铺向四周，苏皎松了口气回头，就瞧见了刚好放下手里干柴的苏皬弯着腰，丝绸制的中衣带被柴火撕拉开，露出一片冷白的胸膛。
暖光跳跃着，以不输于目光的灼热，舔上了那片沟壑分明的销魂之地。
山洞里应该是有谁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小怂包（6）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