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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摄政王(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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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宁殿一事,太后最后给出的结案是那宫人对兴帝藏了心思,妄图借势爬床,被戳破后心虚不敢认,想着自己在慈宁宫有个远房堂姐颇有体面,情急之下,竟将罪责推脱给了慈宁宫。
而那药,是她阴差阳错从一位已故先帝嫔妃那得来的,验菜的都是些阉人,吃了也无甚反应,却不料兴帝本身较弱,药性相冲,才反应如此剧烈。
那宫人已被醒来后恼羞成怒的兴帝作主,罪祸父母,满门无一幸免。
谢挽辰知晓结果后,在殿中枯坐了一个时辰。
素衣端了茶盏进来,轻声唤她,“娘娘?”
听出她话音里的担忧,谢挽辰摇了摇头,“无事,只是觉着这巍巍皇宫,好如鲲鹏巨兽,看平民有如蝼蚁,若是有朝一日坠落,怕是粉身碎骨罢了。”
谢挽辰不是会自怨自艾的人,只是物伤其类,人总会感怀悲伤。
素衣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不到半个时辰,无易便提早下了学,只平日里还有几分雀跃的脚步今日就透出了几分沉重,他进门往谢挽辰怀里一扑,瞧着是连两只小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谢挽辰疑惑,但无易不开口说,她也就没有追问,只吩咐素衣去拿了温热的枣汤和小点心,给无易吃了几块。
小小的人儿长长地出了口气。
还是没说话。
只是默默地又加练了几张字,还拿着他新近在学的《论语》,缠着让谢挽辰多教几句,极大声地念,一遍遍地重复背。
这是被激起了斗志。
谢挽辰隐约猜到了什么,看他背得认真,出门又问了素衣几句,回来时已心理有数,也没多说什么,只照常看他学习,陪他用膳,睡前又讲了故事。
许是一如既往的生活让无易察觉到了几分安心,他蜷缩在谢挽辰怀里的小身子慢慢放松,终于愿意说了,“今天……今天老,太后带来了一个小哥哥说给我当伴读,他好厉害的,问了虞叔叔很多问题,我都听不懂……”
话音里带了哭腔,是委屈的,“虞叔叔还给他解答,明明我们没有讲过那里,他知道无易不会的……呜呜呜,他之前还给无易讲故事……”
这是吃醋了。
无易两岁的时候,也曾因为谢挽辰抱着朋友家的小女孩不撒手而吃醋来拉开她的手,自己委委屈屈地挤到她怀里,但是对家里的其他人,他又不会如此。
陈显荣那时候知道,还颇有几分在意,故意当着无易的面和另一个小男孩亲近,无易坐在一边,看了他一会儿,低头继续自己玩。
转头陈显荣还和她告状,她私下也曾问过无易,那会儿豆丁点大的孩子还不会说多少词句,好像是想了想,才回答她,“爸爸,一直那样的。”
谢挽辰听懂了。
因为从未感觉到过独属于他的宠爱,所以就像是家里自己的玩具和幼儿园大家共用的玩具一般,家里最心爱的那个,总是不舍得给别人,而幼儿园里喜欢的,就要接受会被大家拿走的事实,然后习惯。
但什么时候,虞南行在无易心里,居然有了这么特殊的地位?
谢挽辰微妙地有点吃醋。
她抱着无易,揉揉他的小脑袋,问他,“无易很喜欢虞叔叔吗?”
坚定地点头。
他偷偷地藏到谢挽辰怀里,用最低最低的音量说,“虞叔叔比爸爸好。”
好像很怕这样的对比让妈妈生气,无易飞快地解释,想要说明中间的区别,“他跟无易说话,从来都看着无易,像妈妈一样,爸爸不是,爸爸总看手机。”
“无易不会,他会给无易讲很多次,很多次都不会生气。爸爸不会拼小火车,踹了小火车一脚,无易拼好的都坏了,又拼了很久。”
“虞叔叔还记得住,他知道无易不喜欢他行礼,不喜欢吃蔬菜,不喜欢喝豆汁,不喜欢射箭,喜欢骑马,喜欢读书,喜欢小木工,喜欢小狗……他还偷偷给无易送玩具,等无易拼好了那只小木马,就可以送给妈妈了……爸爸不记的。”
孩子的声音是雀跃的。
至少在此时此刻,他没有因想起父亲的种种不称职而悲伤,反而因旁人的补足而感觉喜悦和满足。
无易又说了很多很多,有些细微之处甚至连谢挽辰都未曾注意,而四岁的孩子却奇怪地记得一清二楚,只需想一想就能细数出来。
最后总结,“无易不想虞叔叔被抢走。”
他仰起脸来,问在他心中最最信任的妈妈,“妈妈,无易该怎么做呢?”
看孩子辛苦,家长们大多是心疼的,他们会选择代劳,让孩子能无忧无虑。
谢挽辰第一想法几乎也是如此,但她没这般说,反而思考了下,很认真地回答他,“无易喜欢虞叔叔,肯定是虞叔叔身上有很好的地方,那这些好的,无易就向他学习,比如说,虞叔叔他很聪明,很尽责,很好学……”
“他给小哥哥讲题,只是尽他老师的责任,无易要能想到这一点,如果虞叔叔讲的,你听得懂,那你也可以听一听,听不懂,你就先学自己的,遇到问题也和小哥哥一样勇敢问……”
“但是也要量力而行,不能为了听懂,就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让妈妈担心。”
“无易才不会!”
无易已经有了些感觉了,又后知后觉地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害羞,看妈妈还要说,赶紧用小手捂住了她的嘴,“妈妈,睡了,睡了。”
谢挽辰没逗他,体谅小男子汉的自尊心,乖乖起身走了。
次日无易去上学,谢挽辰想了想还是有几分不放心,本来因着身子倦怠,想要吩咐厨娘动手,末了又想起虞南行那刁钻的舌头,强撑着自己去做了些许。
午后暖阳微热,她估摸着差不多午休了,带着宫人去了书房。
宫中冬日多烧炭取暖,按着谢挽辰的吩咐,书房这边的窗户是定然要有几个开着的,为防风而蒙了层透明的纱,隐约也能瞧清里外之景。
无易正在用午膳。
谢挽辰不在,宫人不敢制掣小太子,他偷偷把膳食里的蔬菜都挑拣到一旁,余下了一大堆,这会儿正被虞南行发现了,端着盏茶坐在他跟前,无易低眉搭眼,不情不愿地将那些蔬菜夹起往嘴里送。
他神情看着是很有几分可怜,但在亲妈眼里,他的小心思一览无遗。
这小鬼灵精,正因为抢得了虞南行的关注而暗喜。
那头有个小男孩捧了书来问,虞南行摇了摇头,“食不言。”
转过头,看见无易的蔬菜还有不少,却又催促,“请太子注意均衡膳食,您的菜谱都是御医精心安排的,不可剩余。”
无易哼哼嗤嗤地吃,差点高兴到连礼仪都忘了。
虞南行假装未曾看见。
这偏心偏得,难怪无易想独占。
他乖乖吃着饭没往外看,虞南行倒是似有所觉地一抬眼,看见了窗外的谢挽辰,起身整了整衣裳,缓步外出,“娘娘所来何事?”
一本正经的,好似是在朝堂问政。
谢挽辰调侃他,“先生不是说,食不言?”
虞南行一本正经,“已不再饭堂上。”他看见了素衣手里的食盒,“娘娘莫不是还未用膳?”
话语里有几分跃跃欲试。
谢挽辰自然不知他是想约饭,还以为他想借机调侃,“怕无易不肯好好用膳,给他送些糕点罢了,”示意素衣将食盒递过去,“还请先生转达。”
“太子用膳乖巧,无需如此。”
虞南行示意身后的小厮接过食盒,“娘娘辛苦,便由臣先代领了。”
书房的膳厅里有人在朝外张望。
谢挽辰看着是个陌生面孔,朝虞南行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太子既用不上,便劳烦先生能品尝一二了。今日天气严寒,先生辛苦,太子多有心疼,劳本宫多多注意,日后长宁宫会为先生多加些热汤,还请先生笑纳。”
讨好得含蓄又明显。
虞南行矜持地点了点头,“可。”
手却伸过去,从小厮手里接过了食盒。
他已隐隐闻见了味道,也猜到了谢挽辰的用心。
她从来不娇惯无易,饭外糕点从来都只供下学后的那一顿,又怎么会大中午的给人送吃的,一定是听说了他这几日有些风寒,胃口不好。
还拐弯抹角的,真是可爱。
虞南行站在雪地里,十分有礼地看着她的背影都消失了,才转身回了膳堂,坐下打开食盒,看见一边的无易长长伸着脖子,他先稍稍将食盒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才好似漫不经心地询问,“太子可曾在长宁宫提起臣?”
无易十分心虚地摇头,掩耳盗铃地回答,“没有!”
眼里都是“母后好厉害”的神采。
果然是特地来讨好他的。
虞南行心满意足。
他慢条斯理地咬了口梅花糕,慢悠悠地想:听说前不久,太后还让她给兴帝也送了这个糕点?还好那位半口都没吃上。
只是天冷了,翻墙也不方便,容易感冒,还是让兴帝破产吧。
还有太后,近日也略有些聒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