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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摄政王(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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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挽辰和虞南行对视了一瞬。
不过一息时间,廊下匆匆跑来一个内侍,下两步台阶时还惊慌得崴了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了殿门口,死死垂着头,不敢再进一步。
“禀,禀太后……凌阳王,凌阳王在城外遇流寇,不知,不知所踪。”
整个慈宁宫在这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谢挽辰下意识抱紧了无易。
凌阳王失踪,太后果然露出几分疯态,若说兴帝驾崩,她还可用太子年幼不顶事的理由让凌阳王登基,但凌阳王折损,这皇位就无论如何落不到已有嫡长子的其余皇家子侄身上。
她那日从殿中走出,看向谢挽辰的目光,疯狂到可怖。
好在群臣果如谢挽辰所料,并不愿意让太后越过身后毫无背景的皇后来抚养太子,太后屡次施压之下,凌阳王妃带着膝下六岁的嫡子入住内宫。
凌阳王世子与无易一处饮食,却在入宫次日突然中毒,急救无效,不幸夭折。
凌阳王妃哭得几乎要断气。
“皇后!”
太后的眼珠赤红,看向谢挽辰的目光中有几分刻骨的恨,更有快意,“哀家竟想不到皇后有这般恶毒心思,竟连稚子都能下此毒手!”
青天白日之下出此闹剧,几位重臣也被惊动入宫,虞南行坐在左侧第四位,最上首的那位鬓发花白的,正是他的亲父虞相国。
他的目光随着众人看向抱着受惊后哭泣不已的太子的皇后。
“世子入宫当日,太后娘娘便下了懿旨要无易与世子一同饮食,更是叮嘱本宫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陛下,本宫还不至于不明白太后娘娘的防备之意。”
谢挽辰其实连手都在抖,她也从未见过一个孩子七窍流血地凄惨死去,她更害怕死亡曾经离她的无易这么近,能凭借的只是几分运气。
她怕得冷汗不断,却又只能强打精神,应付眼下困局。
“太后娘娘若要指控本宫,还请拿出证据来。”
她抬头直视太后,“请问太后娘娘,是什么样的利益,让本宫冒着太子可能受害的危险,不顾一切地去戕害世子?再请问太后娘娘,您又是为何,不讲证据指认本宫?天下无利不往,世子一死,本宫除了冤屈,可未得半分利益!”
太后还要再斥责,她甚至已经准备说出“你就是因梅婕妤夺了盛宠而迁怒凌阳王,为此不惜对幼子下手”这样的话。
却不料一直痛哭的凌阳王妃突然醒神,哭喊出声,“是杨氏!杨氏她连生二子,便一直想取代我儿的世子之位,若能一箭双雕杀了太子,更是……”
当即就有重臣做主吩咐去查杨侧妃。
“侧妃要查,宫内也要查。”
谢挽辰哑了声音,目光掠过虞侍中,落在了虞相国身上,“陛下如今久卧病榻,宫内人心惶惶,多少双眼睛都盯准了继承人,若是随便一位藩王侧妃都敢对太子与世子下手,且一击而中,陛下岂不是危在旦夕。”
重臣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接皇后这大实话。
宫内要彻查不假,但谁家没再宫中埋几个眼线方便行事,这到底是哪里派人查,就是个需讨论协商的大问题。
“查,”太后怒极,却也知谢挽辰这是将污水往她身上引,自然是不能受这污蔑,仗着身份便直接下令,“虞家一门忠骨,便让虞侍中留宿宫中,负责此事。”
谢挽辰暂且交还了宫权,抱着无易回了长宁宫。
当夜无易便发了高烧。
宫人们连夜去请太医,却被告知太后严禁宫人行走,逮着一个便当谋害者论处,还遣了嬷嬷,假意问情况,话里话外,还是要将无易带走。
无易烧得小脸通红,听到外面细碎的声音,竟也迷蒙地动了,抱着谢挽辰的手哭,“妈妈,我不要离开你,我害怕……妈妈别不要无易……”
谢挽辰被他哭得心都碎了,殿外那嬷嬷还在大声叫唤,“娘娘可别一时想岔了,即使太后娘娘养育了太子,您的生母之位还是夺不去的,不如您好好侍疾,待陛下身体恢复了,要什么皇子没有呢。”
“拖出去,”谢挽辰看向素衣,厉声吩咐,“把人给我拖出去。”
素衣快去快回,回来时,身后跟了个貌不惊人的宫人,低声和谢挽辰禀告,“娘娘,是赵太医的义女,六岁便跟着赵太医学医了……是虞侍中吩咐过来的。”
谢挽辰给人让了位置。
宫人医术果然精湛,且准备也充分,把了脉后打开药箱,找出几种中成的药丸化在水中泡开,喂着无易喝下,又点了熏香,方才前半夜在睡梦中都惊厥哭泣不止的无易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只一只手牢牢抓着谢挽辰。
谢挽辰一夜未睡。
次日无易醒来,高烧已缓解许多,只格外地黏着谢挽辰,连书房都不愿再去。
谢挽辰陪着他习字,看他抿着嘴努力用软软的毛笔写出字,即使笔画有些抖也坚持练习,摸了摸他的小鬏鬏,“无易,母后给你请个师傅好不好?”
无易嘴角下拉,有几分委屈,“我可以跟着母后学。”
就是在现代,只有家庭教育的孩子也总难以融入社会,何况眼下这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后宫。
没有户籍,没有可靠的人接引,再加上极度敏感的身份,她和无易根本离不开这个后宫,但是在这被无数人所憧憬的地方,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纵使她有三头六臂,也绝不可能让无易毫发不伤地久留她身旁。
“但是母后有很多东西没有办法教给你。”
谢挽辰把小小的孩子抱在怀里,用怀抱安抚他已经有些低落的情绪,“我们现在跟以前不太一样,没有警察叔叔,就有了很多的坏人,他们可能会伤害无易,所以妈妈想再找一个人,和妈妈一起,保护无易。”
无易拉着她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地绕圈,问,“爸爸不可以吗?”
“爸爸太远了,没办法做到。”谢挽辰并不想深聊这个话题,转而问,“无易觉得昨天最先抱住你的那位叔叔怎么样?”
昨日师傅告假,虞侍中就亲自走了一趟,正好赶上世子毒发,谢挽辰赶过去时,无易在他怀里,脸上还挂着泪珠,脸色苍白,但情绪已平复了些许。
无易想了想,先点了点头,但又问,“叔叔会帮我们吗?”
他跟谢挽辰去过很多次超市,平日里谢挽辰也会教他,懵懵懂懂的,也有些了解,“我们可以给叔叔些什么,让叔叔帮我们。”
但是他们什么都给不了。
虞家已是顶级世家,虞侍中眼见着便是下一任相国,连兴帝都难与其背道而行,实权在手,本就不用投靠无易这风雨飘摇的太子,许诺权势,不过空头支票,借花献佛;有了权势,金钱、美色几乎都唾手可得,反倒是他们给不起。
如果未和太后撕破脸,虞家本不是谢挽辰的最初选择。
她原计划着先弄走凌阳王,稳住太后,给自己时机,选择几个有野心的小世家先慢慢蓄势,不说与虞家抗衡,至少有一言之地。
但太后直接釜底抽薪,凌阳王一走就要抢无易,触了谢挽辰的逆鳞,让她直接闯宫抢人;紧随而来的毒杀,更是容不得谢挽辰犹豫。
她在无易的额上亲了亲,安抚他,“这个交给妈妈。”
无易感觉到她的情绪,也在谢挽辰脸上亲了亲,问她,“妈妈,爸爸在的话,这时候会让你更舒服些吗?”
谢挽辰想到了陈显荣在婆媳间和的那些烂泥,想到了他曾经纵容他妈妈在无易面前口无遮拦的话,想到他在休息室里与其他女人热吻。
“应该不能吧。”
她喃喃自语,“爸爸可能也喜欢被人保护。”
“妈妈肯定也喜欢被人保护。”无易挣扎着起来,小小的胳膊环住谢挽辰,“漂亮的女孩子都喜欢被人保护。妈妈不要怕,无易会保护妈妈。”
谢挽辰眨了下眼,有泪砸在无易稚嫩的脊背上。
“好。”
她答应,“妈妈会努力,等无易来保护妈妈。”
孩子的奶音里阴霾尽消,满是快乐,“好。”
母子俩在寝殿里待了一整日,夜晚哄睡了无易,谢挽辰披衣走到正殿,回身看着静默无言跟着她的素衣,突然问,“虞侍中派你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素衣立即跪下,低头,“主子只让好好照顾娘娘。”
“呵,”谢挽辰笑了声,“你武艺应该不俗,遇事又有决断,无论是在何处都能尽显长处,单单来照顾我,怕是枉费了你主子培养你的诸多心力了吧?”
素衣的回答还是那句话。
“算了,”谢挽辰已经花费了一日一夜去做决定,且现实也容不得她犹疑回头,“你去请你主子过来,便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素衣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去了。
谢挽辰先去了趟书房,就着无易下午的墨水,沾了墨,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离婚协议书。
她小时候学过书法,但久未练习,已经有些退步了。
按着依稀记着的模样写完,最后写上自己的名字,看着右边那还空着的位置,她伸手碰了碰纸上晕染开的泪痕,自己都觉得疑惑,“这有什么好哭的。”
不过是一个已经放弃了的爱人。
不过是一场不得不为之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