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苏皬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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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苏皬知道妈妈可能不爱他时，是在四岁。
他上幼儿园不到两个月，却是第十六次在六点还没有被家长接走。
小葵花班的悠悠老师是个耐心很好的老师，她会给吃脏衣服的小朋友插嘴换衣服，会给不想睡午觉的小朋友唱歌，会给身体不舒服的小朋友喝温温的药，还会留下来陪一直没有家长来接的小苏皬等妈妈。
但她已经不知第多少次看手机了，铃声响，她就很委屈又很着急。
小苏皬知道，但他不敢，他不愿意回家，不敢走家门口那条又深又窄又黑的小巷，不喜欢一个人待着，所以，他在悠悠老师询问时，假装不记得回家的路。
六点十七分，岑灵还是赶来了。
她不停和老师道歉，详细又絮叨地解释每个情况，是中午吃坏了肚子去看病，排队许久，老板知道了，要她将时间都补上，又是路上风雨太大，她摔了跤。
平时悠悠老师是会可怜她的，但别人的同情和谅解都是有限的，在长期挥霍之后，总会变成不耐烦。
小苏皬终于被妈妈带走。
妈妈要去超市买酒，没有手牵他，就让他在门口等着。
他蹲在一个邮筒后面，看着地上的缝隙，闻着空气中漂浮着的各种气息，突然听见了个熟悉的声音，是悠悠老师，“我也不想等啊，他妈妈简直了……总感觉好想全天下的人都应该帮助她……那孩子多可怜啊……”
那孩子多可怜啊。
小苏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委屈，委屈到他哭得停不住，一路抽抽噎噎地跟在妈妈身后，但是妈妈太忙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回家洗菜烧饭，打扫卫生，清洗衣服，刚要去给小苏皬盛饭，爸爸回来了，坐在桌上，一手酒一手筷子，骂骂咧咧，因为饭菜不合口，又打了妈妈一巴掌。
妈妈躲到卫生间哭，彻底忘了给小苏皬盛饭。
小小的孩子饿得受不了，他知道哪里有食物，小心翼翼地搬了小凳子，想给自己盛饭，但凳子没踩稳，要摔倒前他抓住了什么，哐哐当当地倒在地上，锅里的白米饭撒了他一身，而他脸上有着血痂，有着鼻涕和眼泪。
爸爸进来看见，怒不可遏，自然又是一顿打骂。
而他的妈妈，在卫生间哭得撕心裂肺，想要等一个安慰她，救她于苦海的人。
小苏皬倒在血泊里，眼睛看着那紧闭的门，小小的脑袋里跳出个自己都不能太过明白的念头——原来妈妈也不爱我啊。
所以她很轻易就忘了我，因为工作，因为爸爸，因为自己的伤心，因为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所以她不会唱催眠曲，不会做小孩子都喜欢的漂亮饭团，不会和他讲睡前故事；所以，她没有手能牵着我，也并不会注视着我笑。
一个孩子要对父母失望，可能要好久好久，但苏皬却很快，在生死之间。
那是他第一次模糊地触碰到死亡。
而第一次看到死亡，是七岁那年，来自生父。
岑灵带着满身的淤伤，在这位施暴者的尸体前哭得肝肠寸断，哭得那位酒驾的司机都受不住了，多给了一大笔费用。
苏皬沉默着站着，脸上也有泪，是路上岑灵拖着他跑，他摔破了一大块膝盖，被疼出来的，他并不感到悲伤，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觉得喜悦。
他跑出了那个又小又逼仄的空间，走到了院子里，对着一棵树发呆。
结果岑灵就这么把他忘在了那里。
苏皬被带回警局，遇到了个中年男人。他似乎是好久未曾饱睡，眼下黑黑一块黑眼圈，胡子也乱糟糟的，正在泡一桶泡面，听人说完苏皬的情况，顺手就把那碗泡面推给了他，“大半天没吃饭，孩子肯定饿了。”
苏皬吃完了那碗泡面，连汤都喝了，然后成功把自己送到了医院。
一次急性肠胃炎，促成了岑灵的第二次姻缘。
苏皬一直记得岑灵和他说自己又要结婚时的神情，记得她欢天喜地地和他宣布，“小皬，你马上就要有爸爸和姐姐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没有察觉到苏皬听见“爸爸”时的恐惧。
她自己的情感太过充沛，已花去她极大的精力，她没时间去了解，童年时期的阴影，会给一个孩子留下多深刻的记忆和伤痕。
苏皬不会再向她索取爱，不会倾诉自己的情感，所以她喜不自禁地打扮着，带着苏皬，去完成这个崭新的家庭的新一次会面。
地点定在了新爸爸家。
然苏爸爸粗心得很，他忘了今天也是他和拳友们相会的日子，直到开了门，看见门口的母子俩才想起这事，只能先让母子俩上楼找苏皎。
一群战意十足的壮汉，带着拳击手套挥手招呼的每一下，对苏皬而言，都是恐吓。
他甚至看见了好几个挑衅的眼神。
手心全是吓出来的冷汗，而走在他前面的岑灵，用力握住了他细细的手臂，跟他说，“小皬，妈妈有些害怕。”
楼上也是拳击声。
苏皎正在打沙包，楼下的苏爸爸扯了嗓子吼，“皎皎，帮爸爸招待一下！”
大汗淋漓的少女回过头，首先看见的是岑灵，想起爸爸回来说过这个阿姨可怜柔弱得风吹一吹都要被卷走，她翻身越过自己的练习场时便先摘了手套，将汗湿的头发往后顺，礼貌招呼，“阿姨好，我是苏皎。”
岑灵磕磕巴巴的，“你，你好，我……这是我儿子，苏皬。”
已经八岁，却瘦弱得好像六岁的孩子的苏皬被妈妈硬生生从背后拖了出来，帮她抵挡那些尴尬与不适。
他的头被人轻轻地摸了下。
一只手递到他面前，笑吟吟的声音里是他从未从他人言语中感觉到的温暖，“苏皬你好，我是你姐姐，苏皎。”
鬼使神差的，苏皬将自己的手递了出去，然后，就被暖暖地握住。
苏皎捏了捏他的小拳头，朝他笑。
那笑似是有魔力，让苏皬不能自控，也跟着笑开。
他便这样多了个姐姐。
姐姐苏皎，是个相当热心的人。
她会在父母都忘了苏皬时，扔下约好的朋友，大汗淋漓地跑到小学门口，接到他，给他买甜甜的冰淇淋，和他道歉，然后猛地想起来不能吃，可怜兮兮地和他卖惨，接过小苏皬的冰淇淋，啊呜一口咬掉大半，被冰得龇牙咧嘴。
不管小苏皬将伤口藏得多好，她最多一日就能发现，然后带人去找欺负弟弟的小朋友，逼着对方满脸是泪，边跑边喊，“我和苏皬是好朋友”。
她不会下厨，却会在他生病发烧时手忙脚乱地熬粥；她也不会打理自己的衣橱，却记得每一季都需要带他采购新衣服；她不在意自己的成绩，却能翘掉最爱的拳击课，打着瞌睡给他补习；她更不会画画，却十分热情地帮助他画手抄报……
苏皎渗透进小苏皬的生活，用时不过一月。
曾经岑灵没有办法给他的那些关爱和帮助，苏皎都已奇怪的思路和角度给补上了，她张牙舞爪，嬉笑怒骂，活泼开朗，倔强自立，她给苏皬看到的，是人生完全不同的模样。
苏皬终于做上了能笑醒的梦。
他开始对苏爸爸非常的好，端茶递水，乖巧懂事，成绩优异，一度在众人眼中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苏爸爸哈哈大笑，说，“他姐姐教得好。”
苏皬笑得便更开心了。
他甚至因此都对岑灵有了几分感激，感激她曾又一次忘了他。
他沉默不语，却用自己的全部，努力让这个家庭延续下去。
但是变故来得措不及防。
苏爸爸和岑灵一同离世，苏皬跪在灵堂上，听见了有人在絮语，“哎，这就是那继母带来的孩子吧……听说这孩子的亲爸也是车祸死的……老苏那么好的人，怎么就遭了这事，听着也是为了去接那继母，好手好脚的，不能自己回来……”
很多人都去安慰苏皎，给她出谋划策。
其中一项，便是抛弃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累赘。
苏皬吓得夜不能寐，他在此时惊恐地发现，他居然和岑灵是那样的相像，他们都害怕被人抛弃，都在这样的境况下，毫无主意，无能为力。
苏皬唯一会做的，就是哭泣。
黑布隆冬的，他躲在被窝里哭，怀里抱着阿姐送的布偶熊，不敢哭出声。
被子突然被人掀开一角，床头灯柔和的光照进来，一双手伸来，摸去了他脸上的泪水，苏皎低头，在小哭包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小皬哭什么？”
声音柔和得像是缱绻的月光。
苏皬“哇”的一声扑进了她怀里，用尽力气，小手拽着她的衣服，抽抽噎噎地告诉她，“阿姐，阿姐不要不要我……我会听话的……”
“你是阿姐的弟弟，阿姐怎么会不要你？”
这是那晚苏皎给出的承诺，她也的确做到了，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她都庇佑着他，给了他无限的温暖和安心，但最后，在他几乎已经相信了自己不会被抛弃时，毫无预兆地，将他扔下。
那时到底有多疯狂，苏皬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在某个时刻，他听见了一句安慰的话，“这弟弟对姐姐的感情还真是深，这会儿姐姐可还没嫁人呢，以后嫁了，更见不着。”
原来……
苏皬想，原来感情是这样的啊。
血缘维系的亲情靠不住，真情流露的亲情也靠不住，只有深入骨髓的爱，才是永远的。
那么，他就选这个好了。
毕竟，他要的是永永远远。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苏皬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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