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小怂包（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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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皎回尚京时的动静那般大，太皇太后那头定然是知晓了消息，来的人只比太医晚了一步，说是请长公主过去尝新糕点。
那时苏皬未醒，苏皎放心不下，看着被拒绝后犹豫为难的宫人，回身拿纸笔写了张纸条，递给宫人，“送去即可，无需多言。”
宫人听令而去，便再无复返。
苏皎捏着本书，却看不进去半个字。直到苏醒来，她才有了些精神，陪着苏皬看了会儿书，被他时不时盯着难受，敲了敲书，“自己选的，认真些看。”
听出她话音里浅浅几分批评，既欢喜被她关注，又不喜这长辈似的口吻，苏皬仗着这会儿被人心疼，干脆就靠头过去，额头抵着她的肩，撒娇，“只是想和阿姐待着，谁知阿姐平常不爱看书，这会儿竟看入神了。”
苏皎看了他一眼，把书往他手里一搁，“那你给我读。”
苏皬接过书，似是无意地问了句，“阿姐看的什么？”
“你书架上随手摸的，《湘南香游》。”
苏皬将书摊在膝上，自己往后靠着，随口就读了一段。
苏皎本来就看不进去，他一读，速度变快了不少，脑子跟不上理解，更觉索然无味，翻身在书桌上找了找，从教育里翻出本游记，没细看递过去，“换这个。”
长时间未有声。
苏皎坐得累，连着几天连夜疾驰，她的精力几乎都已耗尽，只一直提心吊胆才没多少睡意，这会儿被念得闲适安逸，睡意倒慢慢来了些许，可突然没了声，歪着的身子又坐正，“怎么又不读了？”
“这书我先前没看过，”苏皬说得好似小事，“如今便不能为阿姐读这本了。”
他还很贴心地问，“要不再换一本。”
这般轻描淡写，以致苏皎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刷”地坐起身，伸手在他眼前晃，声音紧绷，“你看不见了？！”
“只是有些花而已。”
苏皬倒是冷静得很，继续问，“阿姐换书吗？”
他这么竭力地想要忽视这件事，苏皎深吸口气，压住要说的话，翻身将那本书挥走那本书，躺到了苏皬的腿上，拿过他的手，盖住自己的眼睛，“那就继续那本吧，我有些困，你帮我挡着光，我睡会儿。”
“阿姐要睡着了吗？”
苏皬的声音很轻，“一路赶回来很累吗？”
问话不好不答，苏皎回答了，他就又接着问，一个接着一个，硬是耗着苏皎没睡着，陪着他扛到了晚膳，再吃完一顿颇丰盛的晚膳，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偏殿的卧榻还未改动，苏皎临睡前又先确认了苏皬的情况，看着他安然睡下，想着明日要不再带他出宫骑马……
她甚至想，要不然，就把苏皬送出宫去吧，他如今瞧着也就是个吉祥物，换个人来，这天下总也不至于大乱。
念头转着，她昏昏沉沉地睡了。
不知是睡了多久，忽然听见一声“阿姐”，苏皎猛地惊醒，都还未反应过来，就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连披衣穿鞋都来不及，匆匆往正殿而去。
正殿里只有她离开前嘱咐留着的一盏烛火，宫人们靠着墙根打盹，被她突然吓醒，跟着她捧着烛火冲进去，就听见了几声死死压住的闷咳。
苏皎一把扯开床帐。
苏皬将脸埋在被子里，捂着嘴，肩膀剧烈又无力地震动，一下又一下。
猛然感觉到光亮，他转头而来，看见苏皎，惊吓之下又是一声咳，即使很快反应过来紧咬住牙关，依然有鲜血从齿缝间露出马脚。
他咽了小半口血，被呛得更加咳。
“咳出来。”
苏皎坐下，将那床已血迹斑斑的被褥铺到他跟前，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又让宫人们赶紧行动，准备好新被褥，茶水毛巾脸盆，帮着收拾后续。
一番折腾，苏皬再躺下时，脸苍白如纸。
他看着苏皎，可怜兮兮的，想以此寻求她的谅解。
“你故意的，”苏皎咬牙忍耐，到此刻时，已连牙龈都有些发软，“你故意不让我休息，想我在夜里沉睡，就是因为你夜里会这样，你不想我看到。”
她又痛又怒，若是苏皬完好无损，毫无疑问将被她暴揍一顿。
“你不是口口声声想我回来吗？你想我回来，想我心疼你，想我后悔……你还捂着不让我知道？你……”
“因为阿姐只喜欢勇敢的人。”
苏皬乖乖地看着她，刚才还虚弱到涣散的眼神里，这会儿又是星星点点碎裂开来的光亮，苏皎心下猛地一跳，某个直觉狠狠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我一直都害怕被阿姐抛弃，所以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让阿姐知道，你是我在这一片汪洋的世界里的唯一一根稻草。但阿姐一直觉得这样不行呢，很努力地想让我独立，想让我勇敢，最后却还是为了保护我而离开我……”
苏皎浑身一震，从脊柱到后脑勺，几乎都是麻的。
“阿姐也是这样矛盾啊。”
“你一直想我勇敢，却又不相信我勇敢，不相信自己就是我所有勇气的依靠。解决事情永远只按自己想选的路，要保护我，又不问我的意见。”
“我不喜欢被你抛下啊。”
“不管以什么方式失去阿姐，对我而言，无异于死亡。”
苏皎嘴唇都在颤抖，颤抖了许久，她才几乎喃喃地发出一声，“小皬……”
“阿姐才认出我来啊。”
苏皬笑得有几分失落，又有几分骄傲，“我可是在围场里醒过来，看见阿姐的第一眼就认出阿姐了呢……不然这小皇帝胆子小得很，怎么敢和阿姐怄气。”
难怪苏皬看到那两只纸鹤就不再生气，难怪他胆大到敢调、戏她。
苏皎喃喃出声，“你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并不想再当曾经的那个小皬，我不想跟阿姐当注定要成为两本户口本的姐弟，我不想，再永远充当一个被你保护的弱者。”
苏皬闭了闭眼睛，不知何时蓄在眼眶中的泪霎时落下，“最近我一直在想，过程里我是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最后走到这般结局。”
他的声音听着是真的难过，无力而又坚持的挣扎，“即使我胆大包天想永远和你在一起，需要的也只是你的同意啊，为什么就变成了和全世界作对的事了。”
第一次，他把心意这般直白地说出来，与模糊地感知不同，苏皎很明显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心动，继而便是铺天盖地的心痛。
“可惜……”
苏皬睁了眼，看着苏皎，“可惜阿姐也不会同意。”
“你要保护我，要顾忌奶奶，要履行对爸爸的承诺，要偿还对我妈妈不幸的愧疚……你千百般对我好，像蛛丝一样，麻痹我，让我不能挣扎，不敢挣扎。”
“因为我最害怕离开你了。”
他这轻描淡写的陈述，像是一把把刺人的刀，直接扎进了苏皎心里。
突然的死亡迫近，突然的身份揭露，又是未知的将来，仿佛一切都走到了绝路，已挂在悬崖上摇摇欲坠。
在生死面前，许多的事情似乎都已不重要，而能直面内心渴望。
苏皎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心态，她伸出手，朝着苏皬弯下腰，想要抱住他，回应他曾经让她感到害怕畏惧的一腔热情，纠正自己的错误，和他承诺……
苏皬又开始一阵猛烈的咳嗽。
吐出的血中有着零碎的血块。
他眼中的神采好似夜幕中的流星，在飞快地消逝。
“不是，小皬，”苏皎是真的慌了手脚，她仓促起身，“我去找人，应该有解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绝对不会这样对你的……”
“阿姐。”
苏皬握住了她的手，拉住了她，力道大得不像是垂死之人，“阿姐别走，陪陪我。”
他话里带了哭腔，“你骗骗我，说你永远不会抛弃我了。”
很执着又执拗，“你就骗这一次，真的，我会当真的，我会乖乖等你。”
话音越来越轻，苏皎被他抱着，满手是冷汗，不知来自谁身上。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苏皬的生命在流逝，却又莫名地觉得眼下的所有定然是一场梦境，醒来绝不是这般荒诞而措不及防的模样。
可耳边是一声声急切的恳求。
她终于松了手，答应，“我不会再离开你。”
“恩。”苏皬扯起嘴角笑了笑，“真好。”
握着苏皎的手软软地垂了下去，像是电影电视中无数次出现的慢放镜头，宣告着手的主人的消亡。
宫人们跪了一地，侍人尖利的嗓音在大喊，“陛下，薨——”
苏皎抱着苏皬，僵坐在床上，没了反应。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小怂包（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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