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可采莲》阿湑

5、chapter4

　　入夜，下房灯火通明，屋舍外的女婢皆紧张的进行着手头工作却也时不时偷偷关注着屋内的状况，皆因傍晚二小姐突然发难要肃清此次走水的真相，此刻房内的搜查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阿熏，你何必亲自来，若要让阿娘知道你不好好休养，唉，挨骂的还是我。”公子岚一只手把着四轮车的后柄，也学着他阿姐将另一只手臂搁在柄上，撑着下巴。
　　公子莲回头与他对视一眼，见他懒散又郁闷的脸色，忍不住打趣他，“你还说呢，劫后余生，你还知道叫我阿姐，现在无甚大碍，你就直唤我的闺名？”
　　公子岚瘪瘪嘴不做理会，面上一副朗月清风，心里却偷偷道，不就是晚你一刻生么……
　　两人一派其乐融融，角落里站的玉英却汗流浃背，待芹娘从里屋出来，眼见着她紧踱到公子莲身前俯身低说了甚么，玉英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继而就见那位仙童似的二小姐偏头瞧望了过来，她当然不敢与其对视，紧紧搅握着双手，只觉肉跳心惊。余光里似乎看到公子莲缓缓咧开了嘴，她笑的那般绚烂，宛若野蔷薇在冰雪中突然盛开，可玉英却只感受到了那花枝上锋利的尖刺，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外露的皮肤上。
　　只听她说，“带走。”
　　玉英目瞪口呆，几乎是下意识地仰起了头，心中的计划早已想的周全得当，可谁知竟不想给她一句话的机会？仿若精心布好的棋局一瞬间被尽数打翻在地，她一时舌桥不下，待刚找到自己的话语，就看到子岚少爷的身后几名小厮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二小姐饶命！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一直恪守本分，真的没有做过伤害小姐的事情啊！”心知若现在被带走必定无可挽回，不假思索，玉英猛地跪倒在地磕头求饶。声音嘹亮凄切，引得屋外频频有人朝里屋望来。
　　几名小厮此时也不知所措，只得停住脚步。
　　“还愣着干什么，二小姐说了，带走。”见状公子岚的脸如覆冰霜，音色低沉似要发作，顿时引得小厮立即加快了速度。
　　那玉英的哭喊声更是喧亮了。
　　还真是情真意切啊。公子莲蹙起眉头只觉聒噪烦心，嘴角却忍不住上挑。她就是要这种情真意切，最好越难缠越好，否则怎么能引得一些人闻声而来呢？
　　一秒，两秒，手指微微在四轮车的扶柄上敲动，就在公子莲即将不耐烦，玉英也被拖至门口的时候，如同商量好一般，屋外应声响起女婢的传报声。
　　“大小姐到！”
　　哎呦，来的可真慢。
　　公子岚听此倒更怫然不悦，便是一丝一毫的视线也不愿分出来瞥向门口。只心道——果然一些蝇虫总是对臭烘烘的事情敏感的很。
　　言讫，门外有一白氅狐裘女子乘月色而来，脚步蹁跹如月下仙子，走至进出越发看清那瑰姿艳逸，女子发丝微蜷闲闲散落，却别有韵致，面如秋月之雅淡清秀，形却凹凸有致，窈窕诱人。这样的女子便是最令男子心移神往的了吧。
　　这算来还是此生第一次相见呢，指甲暗搓搓地抠动着手中的木柄，心中的憎恶许是已经漫出了胸腔，公子莲忍不住眸中的兴奋，纵强忍着不让嘴角上挑，眼中仍亮如白昼。
　　迎着公子莲的强烈注视，公婉清心中缓缓舒了一口气，当是见到她的欣喜，不由得得意了几分，故作几声轻咳，翩翩地向着她走去。
　　面容憔悴，身如摇柳，不过几步就惹的一旁的小厮怜惜地想上前帮扶。不愧是她疾病初愈的好姐姐啊，如此般弱如飘絮，却能亲执匕首划向昔日的姐妹，如此楚楚动人，却能为自己的前途亲手背叛亲人两面三刀。此刻的殷切下又不知藏着几副面孔呢……
　　“婉清姐姐。”公子莲面上点头示意，目光却一直停落在她身上未曾移动过，真想现在就扑上去，饮她的血啖她的肉。
　　公子岚似往常一般别过头不作理会，公婉清也不显不悦，反而礼态做足惹人注目。
　　“现在才来探望妹妹真是惭愧，都怪我这不禁用的身体，今日才能下床走动，听闻妹妹来此就赶来拜访了，妹妹不会怪我唐突吧。”
　　“怎么会，姐姐关怀备至，也要注意自己身体才是。”这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的她差点都觉得真的有了一个血浓于水的亲姐姐，可惜前世的天真再也回不来了。
　　公婉清又亲切的问候了几句，继而转向一旁被扣押在地的玉英，仿佛毫不知情一般惊讶不已。“妹妹，这般是做甚么呀？”
　　“大小姐救奴婢！奴婢是被冤枉的啊，求大小姐救救奴婢！”见公婉清终于提起，玉英仿佛看到了救命的菩萨，一时消停的动作又开始激烈起来。
　　公子莲撑着头，看戏一般瞧着两人，公婉清倒是镇定的很，圆眼一瞪手覆口鼻作惶然状，“你莫要胡说，你是大房阮姨母的婢女，怎的求我来救你。”凝眸注视，眉心轻蹙，话说的滴水不漏，眼见玉英眼底的微光渐渐消沉，却又话锋一转，“不过二小姐向来公正严谨，断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带走你，若你无罪又怎么可能诬陷好人呢？你说是吧，妹妹？”
　　听这席话，公子岚登时藏不住了眼底的厌恶，本闲撑着手柄的胳膊猛地撤了回去，衣摆打动发出了轻微声响。她这么说岂不是把阿熏推上了风口浪尖？
　　公子莲见状朝他横了一眼以示警告，她本就想把这事闹大，公婉清这么说倒正中她下怀，反而子岚藏不住情绪，就很容易落人口实，以后该时常提点他才是。
　　回身再换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红氅的少女眼波流转盈盈动人，慵懒的做派似猫爪一般挠人心弦，公子莲瞥向玉英，示意那小厮将其撒开。凉凉一笑风情万种“本来还想给你留几分脸面，直接将你带走，我们私下里慢慢算账，现在倒好，非要撕破脸皮……”故作停顿，一眼不眨地看着她脸色的千变万化，真是有趣的很。
　　“既然姐姐都亲自前来为你开口了，你做了什么也都拿出来让大家听一听。”说道这，又似分享一桩什么绝妙的八卦一般冲公婉清兴奋道，“姐姐想必也十分感兴趣吧。”
　　接收到公子莲的话，公婉清心中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怪异十分，只得呵呵一笑。“我只是关心妹妹的情况……”
　　适时得，芹娘冷不丁抛出木盒两个，眼见着其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一搓粉末应声而出，倾撒在地面上显眼极了。
　　“那玉英你就来为本小姐解释一下，月初作何一人从库房领来如此多祛虫粉？”
　　“奴婢……”对公子莲竟然能对这种不起眼的小事伤心而觉得惊讶异常。原先存留的些许底气早就抽丝剥茧一般随着慌乱慢慢被消磨殆尽。却暗自安慰自己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小姐怎么会知晓这种民间偏方……看她这般磕磕绊绊，公婉清也不由得掐紧了手心。
　　不等玉英思索，公子莲步步紧逼，“隆冬腊月，不知道你哪里找来的虫子需要用到这么多的祛虫，不，我该说松香粉，对吗？”
　　“我就是为了驱虫……”她怎会知晓松香粉可做祛虫之用？她的话显然一上来就让玉英方寸大乱，这种东西就连普通百姓也很少知道的，以前家中也是为贪图便宜才引松香粉制作驱虫药粉，怎么会，怎么可能……
　　“放肆！”
　　待听见公子莲大呵一声，玉英才发觉自己慌不择时说了什么，忙也解释都忘了，又赶紧俯首求饶。“小姐饶命，奴婢一时慌乱口不择言，小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奴婢计较。”
　　“一时慌乱？”公子莲闻言发笑，脸上一时清朗，可下一秒忽的突降寒霜，“若不是做贼心虚，你慌乱个甚么！”言毕还气极一般猛地朝手柄上重拍了几下。顿时室内噤若寒蝉，玉英只觉骨寒毛竖，似乎都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似与拍击声一同节奏。
　　公婉清见状心道不妙，没想到这个玉英做事麻利却胆小如鼠，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缩手缩脚，此番未查出甚么也都给诈出来了。“妹妹，不如……”
　　刚要出口缓和，却立马被公子莲截了话头，一时张着嘴滑稽的很。
　　“不与你计较！”公子莲眸中冒火，一改原先闲散的姿态，挺起身指着玉英就骂，“我是不与你计较松香粉偷炼松香掺进香炉害我性命，还是不与你计较打探洒扫流程水中暗添柚子叶抹去气味瞒天过海？”
　　她愤怒中说出的一溜话一瞬间就在屋子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屋外的仆役们也议论纷纷，就连公子岚也心中吃惊，不想她阿姐平日里不争不显，竟不做声色的查出这许多……
　　他从前是否关注她太少了？
　　“奴婢冤枉啊，小姐所说的奴婢一概不知啊！女婢根本不知松香为何物，如何提炼？添柚子叶……也是为能早日去除火后烟尘，还小姐清净啊。奴婢一片赤诚之心，求小姐明查啊！”玉英总算是找到了思绪，抬起头央央哀求，额间已磕跪出血，看着好不可怜。
　　“妹妹，此事或许另有隐情，看这丫头懵懵懂懂，不似诓骗，不如再做查算。”公婉清忍耐许久，终于等到见缝插针，连忙一脸良善地朝公子莲求情。“你说祛虫粉中提炼松香引火，柚子叶可清除松香痕迹之类未免太过生僻，这一个小小的婢女……”
　　没想到这个深居简出的小姐能查到这些她曾经都未曾知晓的东西，一时不甘又怨恨，此时却也只能走擦边愿此事能模糊过去……看她略有停顿，不再激动言语，心中方才的尴尬怒气才消减几分，本觉事有转机，却见刚刚一时沉默的公子莲忽的舀起一旁小几上的茶杯，毫不犹豫地就朝玉英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