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可采莲》阿湑

4、chapter3

　　季冬，暮色暗淡，余晖倾洒在新落的初雪上，雪面金光点点似海面波鳞，从远处望去，银与金交织的景象醉人，吞天沃日。
　　黑松下，少女静倚坐在四轮车上，小臂支于扶手轻托着额头，似闭目养神。芹娘匆忙到来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雪景做画布，画卷里，有女儿似血梅含苞待放，微风抚过，撩起少女发丝绺绺，似吹落一地芳香。此时此景，惹人驻足，不愿打扰。
　　芹娘就抱着大氅远远驻足，心道真是日久见酒香，近两日愈发能发觉小姐周身的气质浑然天成，未有言语时总觉气势逼人，开口却教人更能亲近，实在令人欣慰不已……待又要起风，芹娘忙匆匆奔去。到时，见少女杏眼微睁，已然清明，又紧着为她披上了绯红大氅。
　　兔毛拥簇着玉似的小脸，雪颜赤唇，一时竟忘记该如何形容，只觉得好看极了。只见少女莞尔一笑，如清风醒人。
　　“芹娘，我教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是，小姐，婢子打探到那名唤玉英的丫头，家里曾经是开药房的，只因她爹嗜赌成性，家财败尽只得当掉铺子来还债，家里长姐更是被卖到青楼换钱养家，玉英应该也是因此才被卖到公府的。”只是不知小姐为何突然对这个丫头上了心，昨日夫人少爷一走就吩咐她去打探这个丫头的底细。
　　公子莲闻言了然，这样的境遇还真是费不了多少力气就容易被收买……昨日她搁置药膳的时候，公子莲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玉英，在上一世是唯一跟随公婉清进宫的女婢，她次次跟随公婉清进出，自己怎么能不印象深刻。只是没想到她一直就隐藏在阿娘的身边，这样细细想来，还真是让人寒毛竖立。
　　不动声色就安置了一柄利刃在她身边，这让她如何相信，这些莫名且接二连三的加害与她无关呢……
　　啧，公婉清，前世我还真是太小看你了。
　　芹娘察觉公子莲一瞬迸发的气势，惊讶的同时却也不得不出声打破，“小姐，那个打翻烛台的丫头婢子也偷偷找来了，按您的吩咐未有人发觉。”
　　听完这话，公子莲歪头斜睨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丈外的松树下缩站着一瘦干的小丫头，对上公子莲的视线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公子莲心中发笑，她有那般吓人么？
　　“芹娘，去叫她过来，顺便再帮我细细搜查玉英的房间跟洒扫婢子平日的流程，若有人想问，就明了的告诉他们是在清查此次走水的纵火人。”
　　“可小姐，这不怕……”打草惊蛇么？
　　“不必担心，照我的吩咐去做，闹得愈大愈好。”她就是要看看，有哪些不安分的东西，这时候就已经急不可耐了。
　　“是，小姐。”芹娘回首朝那丫头招了招手便福身告退了。
　　少顷，公子莲能听到身后雪地里摩擦出的脚步声，紧张的很呐。
　　那瘦干丫头在公子莲侧后站定，行礼问安，只是她实在哆嗦的很，公子莲忍不住又回首瞧了她一眼。只见她迅速低下了头，发丝微微散乱，衣着也凉薄不合时节，看来近几日是过得实在不堪了。
　　“我听说你唤忍冬。”重新回眸望向天空，此时日已西垂，天空如火燎原，好看的紧。入宫四年，她很少有如此的心境去观赏身边的景色。蓦然回首，会发现自己曾经一心执着的，似乎还不如两边忽视的来的赏心悦目。
　　真是凉薄。
　　不等丫头回话，公子莲便继续怅然道，“忍冬性属寒，芳香透达又可祛邪，是难得的颇廉价又实用的药材。忍冬忍冬，凌冬不凋，造福诚爱，你觉得你，配得上这名字么？”
　　细细软软的音色飘忽得如天际淌下来的弱水，鸿毛不浮。
　　话音刚落，忍冬噗得跪地，这次却扬起脸颊看向公子莲，牙关打颤却字句说的洪亮。“小姐，奴婢真的没有睡着打翻烛台，奴婢是……”
　　“我相信你是冤枉的。”公子莲又轻飘飘的一句，似说着什么不起眼的话。
　　“小…姐？”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前日的熏香，她查看过，里面有添置松香的痕迹，松香经燃烧可引发极大的火势，燃烧后也会留下刺鼻的有毒气味。一般府内都会谨慎使用。虽然大火是晚间发生，第二日追究起来，残骸基本已叫清理完毕了，屋内也查不出何异样的气味。这却反而引人怀疑，就算真的是烛台倒塌引意外失火，蜡烛中也包含松香成分，气味不会经粗略的洒扫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况且置身火中，她闻到的刺鼻味道绝对不止一点点那么简单。幸而，熏香炉赶在被人丢弃之前让芹娘给截了下来。由此她可以肯定，是有人刻意在熏香下放置松香，从而在香燃尽之后不着痕迹的将火花点着松香，忍冬也是因吸入毒气昏迷……
　　忍冬猛地噤了声，良久才听到她平静了些却异常坚定的话，“奴婢不知，奴婢是进了公府才得以叫上正经的名字，奴婢也是第一次知道这名字有这般美妙的寓意，奴婢自知做的不好，但求小姐给奴婢机会，配得上这个名字！”言讫，登时就着雪地磕了三个响头。
　　公子莲这才第三次回首，正正地端看了她。
　　女孩儿此时仍记得礼仪尊卑，纵挺背抬头，眼神坚毅，却并不直视她，仔细观看，会发现她纵使上一刻还被关在柴房，此时来见她却也知收拾的面容整洁。
　　这样的丫头，值得她救上一次。
　　“起来说话。”
　　话音刚落，就见地上的影子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忍冬半曲着腿拂去衣摆上的积雪，才迅速站起。
　　公子莲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此后你就继续跟着我，我会找人教你熟习一些傍身武艺，这些日子你就学起来，不过在这之前，我要你偷偷出府替我办点事儿，若是给人发现了，那你也不必回来找我了。”
　　凌风又起，这番话语明如天阶流水，夹杂在萧瑟的冬雪中却冷的刺骨无比，只听回话席卷到空中消散，丝毫不为所动。
　　“奴婢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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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文封面画师，柯燃大大。
（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