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Meperdona

4、重遇

　　岳如烟真是有苦说不出，无奈只好随管家前往常带雨的房间，定兰谷的院子到底七进，常带雨的父亲去世了以后常带雨就住进了最里面最大的那一进。一路上管家似是没听闻岳如烟在前堂的一顿胡闹，一路上客气寒暄不表，唯独快到了常带雨门前似笑非笑说了一句：“小哥真是好福气啊，我们这些下人也是好久没来少爷房间了。”岳如烟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应，房内却传来常带雨一声进来，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进去。

　　只见常带雨这间厅厅堂高远，院字深沉，门上挂的是龟背纹虾须织抹绿珠帘，地下铺狮子滚绣球绒毛线毯。正当中放一张蜻蜓腿、螳螂肚、肥皂色起楞的桌子，桌子上安着绦环样须弥座大理石屏风。周围摆的都是泥鳅头、楠木靶肿筋的交倚，两壁挂的画都是紫竹杆儿绫边、玛瑙轴头。

　　外厅并无人岳如烟只好往里间走去，只见里间常带雨坐在八仙桌旁自斟自饮，案上一碟头鱼、一碟糟鸭、一碟乌皮鸡、一碟舞鲈公，想来是厨房为常带雨加的小菜。背后是一张南京描金彩漆拔步床，旁挂一副杨妃春睡图。

　　常带雨并未抬眼看岳如烟，一杯饮下后不动声道：“林公子未吃饭，坐下一起吃一点吧。”岳如烟笑了笑坐在了常带雨对面，常带雨叫下人又上了一个碗内两个肉圆子，夹着一条花肠滚子肉，名唤一龙戏二珠汤；一大盘裂破头高装肉包子，顺带说到：“林公子笑什么？”

　　岳如烟一弯眼带笑，眉目含情而不露，又拿起自己的风流公子作态：“没什么，想不到常公子一个武学世家出身的人，也喜欢杨妃春睡图这样的靡靡沉情之作。”杨妃春睡图画的是杨贵妃喝醉以后种种醉态，故而岳如烟有些嘲笑常带雨练剑不练心的意思。

　　常带雨却未在意只是说道：“有一故人曾说最为中意这幅画，杨玉环三杯既醉万种风情，有媚态而无媚心，是为女子极致美感。”岳如烟差点把嘴里的肉丸子掉出来，这不就是自己说的话吗!岳如烟十八岁时被派来参加定兰谷的武学修撰会，在潸泫阁同常带雨抄书，岳如烟一日百无聊赖翻出杨妃春睡图的卷轴说了这一番话，怎么自己记得那个时候常带雨说的是纨绔子弟胡言乱语呢。

　　岳如烟只得干咳两声掩饰失态，常带雨却自顾自的又饮一杯，说道：“林公子没什么要问本人的吗？”岳如烟夹起一个肉包子塞到嘴里：“定兰谷世代武林豪门大派，每代谷主独步武林无人能出其右，定兰县更是以定兰谷为小衙门，我一介草民自是不问原由任由谷主处置了。再说公子少年华美，气宇不凡，文武双全，能常伴公子左右自然是心下欢喜的。”

　　说罢放下筷子看向常带雨，正对上常带雨的眼神，岳如烟也不躲闪反而情带眼梢不以为意的笑笑。面对岳如烟的语含机锋常带雨并未动怒反而为二人都倒了一杯酒，笑道：“常某对林公子一见如故，望不介怀今日之事。这杯梨笑梅下肚日后有我常岫的地方就有公子。”

　　岳如烟将杯中酒饮下应道：“承蒙厚爱，叫我若诚就好。”内心想的却是棺材脸你吃人不吐骨头，白得一佣人还什么一见如故，一见如故你就请人吃一龙戏二珠，还不是见林若诚眉清目秀你想往床上带。

　　一顿腹诽之后岳如烟请辞身体不适出了厅堂，刚要出门却看到管家迎上来拦住岳如烟：“林公子留步，往后就住这间院子西厢房，已经叫下人收拾好了。”岳如烟更加郁闷，自己躲还来不及，还住在这院子里，岂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思来想去觉得横竖也跑不了，就坐在榻上运功调试内力，好在内力并未随着移魂损失多少，十有八九仍在，剩下一两成不过是因为现在身体孱弱而无法运用，待一段时间调理之后便与往日无差了。

　　又想起常带雨关于杨贵妃的那一番话，岳如烟不禁回忆起了那一个月在定兰谷的生活。武林大派时常互相派遣门下弟子学习一些无甚重要的典籍，以示武林蓬勃发展欣欣向荣的气象，美其名曰武学修撰会，不过是互派弟子抄书练功罢了。

　　上辈子岳如烟最讨厌的就是武学修撰，人人都知道剑雨宗岳岚资质甚佳，年少成名，便次次修撰都点岳如烟去。自己的师傅又早早修隐，何劲秋几乎年年都拗不过其它门派送岳如烟去修撰，十八岁正好赶上了定兰谷的修撰会，当时何夜雨正好生了大病，所以岳如烟一个人来了，人生地不熟自然无所事事，每日不是在谷中闲逛，就是调戏逗趣定兰谷的女徒弟。

　　原以为常带雨同自己年纪相仿能做个朋友一起四处玩耍，没想到常带雨天天顶个棺材脸抄书。那时正是岳如烟声名鹊起的时候，江湖上谁人不知神朱峰上玉剑仙，一柄忘仙见剑仙，到了定兰谷每日都有少年前来结交他，连许多女眷都偷偷在居所外围观。唯独常带雨不搭理他，视若无物，彼时常带雨在江湖上风评复杂，一面有人说他为人阴险狠毒，年纪轻轻却行事刻薄，诛杀父亲三房侍妾，凡是府中不受待见的一概杀光；另一面也有人说他好行侠作义，为人义气，对于前来投奔的门客一概接收，不问功力。

　　两个人相处的一个月真是鸡飞狗跳，时常将切磋变为斗殴。最为严重的一次便是二人私下打架被罚潸泫楼抄书，想到此处岳如烟觉得左右无事不如再上潸泫楼，便跃上房顶往西行去，可他三下五除二来到潸泫楼二层窗户外，却发现今天真是黄道吉日，常带雨也在潸泫楼内，并且不知道在和什么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