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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当张引之窒息的胸膛突然一阵抽搐,身体向上抬起,身子一挺,双手已捂着胸口惊恐的睁开眼,大口呼气,冷汗浸湿了后背,迎面撞上的眼前是一双明亮的眸子以及一个来不及后退的小身子。
      女孩的长相算不得出众,小脸煞白,显然是被自己的模样吓到了,站在她跟前瑟瑟发抖,那眉眼与神态,赫然和脑海中某个人影重合,她双手撑着床榻,身子往后仰倒,是的,是季婉清小时候,她刚想张口,季字还未出口,就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等咳了一阵子,一个中年模样的妇人匆忙端着水盆冲了进来,惊喜道:“小少爷,您可终于醒了,吓死奴了,来来来,你慢些起来。”张引之抬头看去,那老妇人穿着一身灰色麻衣,身前的衣衫被晃荡的水盆溅了一身,许是跑的急了,根本没顾得上。
      “你,”一张口,一声稚嫩的童声让张引之心下一惊,慌张得看了看四周,古朴的横梁,黑黝的书桌,还有儿时那堆令人头疼的四书五经,以及此刻皮肤还没有许多褶皱的老妇人,再看看门外走进来的两个小厮,身形都显得格外高大,尤其,格外年轻。

      年轻?张引之捏了捏自己的脸,触手软糯,再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居然是个幼童的手,粉粉嫩嫩很是可爱,一瞬间张引之像是明白了什么,眼泪喷涌而出。

      这一下子急坏了身后的老妇人,“诶,小祖宗,可别再哭了,那赵国公家的小公子已经被赵国公提溜回正殿了,大夫马上就请来了,快给看看,可别磕着...碰着哪儿...”

      老妇人絮絮叨叨的话,不禁没止住张引之的泪水,整个人更是不争气的环抱住身子,现在身上虽然有些灰尘,但再也没了前世监狱那些恶臭,没有那些恶心的蛇虫鼠蚁,手脚也不再冰冷,不用担心扣在脚踝沉重的脚镣会把皮肤撕得发红,骨头压碎,那种心底油然而生的悲怆,似是将身旁人都给感染了。

      身边几人,均是神色慌张,几人都知这张府情况特殊,就张引之一根独苗,还被皇上亲封为义子,也就是半个皇子,万一有个好歹,张家必定拿命来拼,几人又是身边当差的,万一有个好歹,自己这颈上头颅,怕也得跟着自家小公子去了,现下人醒了,众人还来不及欣喜,就碰到这般模样的小公子,生怕再出变故,纷纷掌心冒汗,七嘴八舌的宽慰着。

      “小公子,莫要哭了,那赵国公听闻长子与您起了冲突,便早早将人拖走教训,现下老爷正去给您讨个公道!”那老妇人自顾自地说着,还以为是小孩子受了委屈,心里难过。
      其他两人也附和着,说道:“是啊,小公子,张府怎能让您受委屈,您莫要难过了。”

      张引之自小便是在这种宠溺的环境长大,只是刚从死亡的阴影中脱离,她得情绪变得极为敏感,一想到一颗颗掉落在眼前的头颅,她心中的悲凉不减反增,越哭越难过,而身后的人听着这用力的哭声,越听越心凉。

      就在张引之尽情发泄内心抑郁之情,身边三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张最先看到的小脸凑到了张引之眼前,似是少年人间情绪的传染,也跟着软软糯糯的啜泣道:“小哥哥,不哭,不哭,给抱抱,抱抱,娘亲说每次抱抱,清儿就不哭了。”

      小女孩声音里带着颤抖,小小的身子努力的想要靠近她,可惜个头不高,踮着脚也只是刚刚够到的床帏,那老妇人见张引之的目光被小女孩吸引,放缓了抽泣声,连忙抱起小女孩放到张引之的床边。

      张引之感受到一具软软的身子靠近自己,身上像是挂着一只树袋熊,重重吸了下鼻子,努力想要平息自己的情绪,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可是嗓子依旧止不住啜泣,“你,你,你,”的说了半天,再次仔细看了看身前脸色煞白略显消瘦的小女孩,她歪了半边的辫子,小脸皱在一块,长相普通极了,但那双眼睛,亮亮的,似乎要把人都吸进去。

      张引之毫无形象的拿着宽大的袖子擦去了脸上的鼻涕眼泪,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也是一副要哭又不敢,还不停安慰她的模样,内心的愤恨又消了小半,尴尬的推开眼前的小女孩,想到自己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大人,现在还在被一个小孩子安慰,出于成年人的自尊心,刻意将女孩推远了些,压低嗓子故作冷酷的想要出声拒绝小女孩的熊抱,可众人听到的却像是张引之奶声奶气的逞强:“我才没哭。”

      身边三人见状,心中大喜,这小祖宗终于肯说话了,连忙招呼人去喊府内郎中探脉,等小厮出了房门,老妇人这才皱眉看着小女孩问道:“不知道小小姐是哪家来的贵客?方才感念小小姐照顾我家小公子,莫不是与府中人走散了?”若是成年人这般闯入张引之房内,定是二话不说便将人拘了,可眼前的女孩,才刚长到她大腿这般,眼里纯净透亮,方才见自家小公子醒了,便未来得及询问。

      小女孩怯生生的往后躲了躲,小声道:“莫要告诉爹爹,清儿,清儿不是偷跑出来的,爹爹定是要着急的。”说着,小女孩似是想到了些什么,见老妇人往前,她便迈着小碎步跑了出去,老妇人欲追,又担心小公子安危,怕再闯入些什么歹人,长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然后转身对张引之恭敬道:“小公子,现下府上来了许多宾客,许是哪家贵人的孩童贪玩,跑到您房内来了,是老奴没看管好院子,还请您责罚。”

      张引之看着眼前的老妇人,这是从小陪在她身边长大的乳娘,从小便宠着她,等到自己年岁渐长,从小被众星拱月惯的不知天高地厚,这才与乳娘有了嫌隙,她瞧不上身份低微的下人,身旁亲近的人自也是一个个离她而去。

      一切那么遥远,一切又那么清晰,她反复咀嚼着‘清儿’两字,真的那么巧吗?累了,张引之皱了皱眉,糯声道:“不怪云姨,我有些累了。”

      云姨浅笑道:“好,那奴扶小公子躺下,方才晏青已去通知老爷夫人了,稍后等您醒了再让人来请脉可好?”

      “嗯,”张引之点了点头,云姨缓步上前,将她的身子慢慢放倒,又为她捏紧了被子,这才轻声出了房门。张引之就这样微微颤抖的在房里再次沉睡过去,中途张仁忠在赵国公那处找了公道,回府得知张引之醒了,见她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皱紧的眉头这才跟着舒展开。

      张引之恍惚间听到门声响动,又迷迷糊糊的睡去,她太累了,不仅仅是这具年幼的病躯,更多的是这具身躯灵魂及精神上的伤痛需要时间帮助愈合。
      她恰巧是回到了六岁那年,张府今日办丧事,也就是张引之的祖父病逝的日子。

      张府原本就透着浓重的哀色,张引之的哭声更是扰得张仁忠心烦意乱,明明是金戈铁马震慑一方的大将军,在女儿面前却硬生出许多温柔,心细的轻轻关上房门,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内院。

      张府二代均戎马一生,祖父为燕国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张父更是驻守边疆,因着赵国突袭受了重创,张家自此子嗣凋零,渐渐败落。

      恰时张引之祖父张开岭病重,张母怀着张引之,为使其安心,才假称张引之为男子,谁知皇帝听闻张父伤情,以安抚为由,将其收为养子,并亲自为其取名,为‘引之’,意为‘子子孙孙,勿替引之’,就是说希望张家后代都能继承其好门风。

      张父伤好归府后得知实情,大斥其糊涂,但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只道一切晚矣。但转念一想,莫不是老天给了他张家一线生机,虽说是女儿,但既然留着他们张家的血,稍加培养说不定将来也有一番作为,便默认了张母的作为。

      这两年边疆太平,再加上张仁忠有伤,皇上封为兵部尚书,原本跟随他的老部下,大半也随他回京,身上多少有些旧疾,原先随军的军医便也带了几人回京。

      在军中同样讲派系,而张家军的名声随着张仁忠回京,也渐渐被其他家族隐隐压下一头,最开始想让张引之去军中重振张家军威名的张仁忠到底不忍心,一想到女儿粉嫩的小手要布满同他一般的老茧,心中内疚更甚。

      此刻父亲逝世,内心如同火烤,十分焦灼,夜不能寐。心中反复计较,是否要将张引之的身份向皇上坦白,将来再为女儿觅的一佳婿,就这般安稳度日。
      心中还在考量,大夫已经赶来,“仁忠,不知小公子现在如何?”

      张仁忠抬头,见来人平日一丝不苟的嘴角也微微上翘,嘴里带着责备道:“我差人去寻张良那厮,怎得他们将您老请来了?不过也些擦伤,劳您跑这一趟?”

      “引之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刚刚听闻她哭得伤心,后来小厮来找良儿,小老儿放心不下,便想亲自来瞧瞧。”说话之人,鹤发童颜,肩上挂着一个深红色的药箱,眼角带笑,闻着他身上的药香,张仁忠内心也不再那般狂躁。

      “我是怕您老人家的身体......”张仁忠右手习惯性的接过老人家的药箱,左手上身去扶。
      “你啊,就是沉闷了些,还好引之不像你,身上那股子机灵劲让人见了就欢喜。”老人也不推辞,这一路赶来,额上早出薄汗。

      “是,是,是,”老人原名杭京,是随张开岭一起浴血奋战账下军医,开国后被封为太医院医官,年轻时沉迷医术,临到老还是孑然一身,如今年纪大了,便留在张府颐养天年,闲暇时也收了两个徒弟。

      两人进了内室,张引之还未醒,老人见她睡梦中还拧着眉头叹道:“张老将军逝世,我亦郁结于心,只是年岁渐长,磨了性子,也看开了许多。瞧你今日这神色,与引之此刻一般无二,肺主悲,过悲则伤肺,生老病死落叶归根,莫要太忧心,你可是张家现在的支柱。”

      “是,”张仁忠这次不再像之前那般敷衍,一个字简短而有力,再看向张引之,眼里的纠结慢慢被严厉掩盖,张家不能葬在他手里。
      “左手太阳浮大为男,右手太阴沉细为女,自小我便给引之准备药浴,目的是为了增强她的体质,补充她的血气,现在引之也六岁了,你是该带她练基本功了。”杭京边说边打开药香。
      “此法真能混淆大夫把脉时......”张仁忠站在老者身后,双手负于背后,沉声道。

      “男子脉象宽大有力,病弱的男子脉象也时常阴柔与女子无异,若引之自小习武,再加上药浴,寻常大夫也看不出不妥,且这药浴能改善引之体质,练武时能少费许多精力。”杭京上药的手并未停在,一段话缓缓道出,杭京的眸子一直带着柔和的笑意,仿佛这并不是件大不了的事。
      “那,我也安心许多。”张仁忠嘴上虽说安心,可心里却依旧像悬了块重石,摇摇欲坠。
      张引之睡梦中被一道射到脸上的鲜血惊醒,猛地睁开眼,想要坐起来,拉扯到腿上的伤口,嘶的倒吸一口凉气,“啊,疼,疼。”

      “引之,”站在外屋的张父张母寻声急步到了张引之床帏前,见抱着小腿,疼得龇牙咧嘴的张引之,终于笑了:“我儿,可是不老实,拉扯到了伤处。”

      “嗯,”张引之瘪着嘴,再次见到生父,原本抚平的情绪,再次奔涌而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此刻这些小伤,又何如跟她当时在狱中的伤口相比,可人就是这般,当你一个人在外人面前背负压力之时,憋着忍着不喊疼,再看到正值壮年高大健壮的父亲,什么委屈都涌了上来。

      “爹爹,娘亲”两个名字刚出口,所有的悲愤与恐惧再次漫过心头,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纨绔,此刻回到六岁的身体里,不过比其他小孩多了些记忆,要论学识,可能还比不过京中自小发奋的孩童。
      “我儿莫要伤心,那赵国公,爹爹自会让他好看。”张仁忠脸色微沉,自家闺女受了欺负,做老子的自然要去找回场子。难道看他父亲逝世,他伤病缠身便想动他们张家的根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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