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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暗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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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哈……”顾柯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梦中那野兽紧紧追着年少的顾柯,它张血盆大口,俨然已经将小顾柯看成它腹中之食。小顾柯已无路可逃,只得在那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突然一双温凉的手抱起了他。
“我来晚了,对不起。”
梦到这就断了,顾柯懊恼地看着自己的裤子,有些厌恶地将其清洗干净,换了一套新的,便出门练剑去了。
寒暑易节已两次,这是顾柯待在清心居的第三年。
这两年来,顾柯重复着同样的生活,可他不觉烦躁,许是有人陪着的缘故。
想到那人,顾柯心中烦闷起来,手中的木棍也带了些戾气。
好巧不巧,这时余久清刚起床,看见顾柯练剑,便打趣道,“小六,昨晚做什么梦了,今个儿火气这么大。”
顾柯被他这么一打岔,一口气提在嗓子眼,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只好认命似的扔了木棍,转身去厨房用早餐了。
“啧,这小毛孩,这么没劲,连趣都不能打一个。”
“今晚,我去摘星楼,你去不去?”
“你又去观星相?”
“看看星星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你不去了?”
“我……我又没说不去。”
余久清看着顾柯的囧样,笑着喝完了一碗粥。
这徒弟比咸菜还下饭,余久清想。这次他觉得自己想得有点不对了,这一棵菜怎么能跟自己家的宝贝徒弟比呢,要比也是什么宝物之类的……
余久清在脑中天人交战之时,顾柯“咣当”一下放下碗筷,可把余久清吓了一跳。
“你去摘星楼的时候记得叫我。”顾柯拿起碗筷就走。
“这孩子,真没大没小。”余久清看着顾柯的背影叹道。
殊不知此时感觉到余久清视线的顾柯,背上如同火烧一般,逃命似的逃出了厨房。
夜晚,摘星楼。
说是要看星星的余久清闭着眼睛好似在打瞌睡,倒是顾柯,与他平日的作风一样,在二楼与他的古籍相伴。
余久清不喜外人在他观星象时打扰,顾柯只好以这种方式陪着他。
终于,余久清睁开了眼,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道,“杀破狼。”
回家的路上,余久清问顾柯,“小六你喜欢什么颜色啊?”
“灰。”
“那你觉得我那身铠甲好看吗?”
想起余久清那副铠甲,顾柯的眼睛亮了亮,嘴上却答道,“还好。”
天虽然黑,但我可不眼瞎,余久清在心里偷笑。
两月之后,已入秋季。
顾柯仍然重复着他的生活,一点都没有变化。但朝堂之上,边境之地,已掀起了大风大浪。
“报。东南海岸有敌人来犯。”
“报。北羌人屯大军于边境。”
天启帝在朝堂上一拍桌子,“好呀!这东夷和北羌有四十多年没挨过打了,如今怕是想尝尝我军的厉害了。来人,下令。沈林将军为主帅,顾鸿为副将,率二十万虎啸军,十万鹤唳军征战西北。朸乐将军为主帅,率五万蛟行军击东夷。”
座下无人出声。
“怎么?你们想造反是吗?怎么不说话?”
“臣等不敢,”有位已上了年纪的大臣走了出来,“只是,沈林将军早在先前与北羌一站中就失了双腿,如今怕是不能再在马上驰骋了。朸乐将军早已病逝,圣上当时还参加了朸乐老先生的葬礼。至于三王爷,不是因为贪污一事被圣上处死了吗?”
天启帝看着眼前那佝偻的身躯实在说不出斥责的话。
老将已死,国将不国。
“皇上,臣听说朸乐将军之孙颇有其风,且其长在东南,熟识水性、地形和东夷的作战方式,让其率军也未尝不可。”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天启帝记得这是前年的状元沈昭。
“那西北……”
“西北虽声势浩大,但其外强中干。如今羌王撒蒙病重,而秋季正值雨水丰富,牧草旺盛,牛羊肥壮之际。这牛羊骏马各个部落的族长怕是眼馋很久了吧。且撒蒙多子,估计他的儿子们都忙着抢王位,没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兵力去做这么一件不利己的事,所以皇上大可放心,必要时还可以与北羌皇子结盟,反击他们一招。”
“好,那爱卿可有推荐的人选?”
“地位尊贵且精通兵法者即可。”沈昭答道。
“你去不去,小六?”余久清坐在顾柯身旁问道。
“不去。”顾柯往外挪了挪。
“为何不去?地位尊贵且精通兵法,全大齐除了你找不出第二人了。”余久清挪了过来。
“不去。”顾柯又往外挪了挪。
“别,小六,这可是一次好机会……”余久清又挪了过来。
余久清的呼吸近在耳边,温热的空气烫得顾柯心猿意马,顾柯再也忍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来。
“我去。”顾柯回答道。他比谁都明白这是一次一展身手、大施拳脚的好机会,但他去不只是为了此,他还想去看看天下,他怕他的眼里只装的下这么一个小小的清心居和那一个人。
不见过天地,怎么知心中是否宽广。
不走过人间,怎么知那点爱恨是否足够他留恋。
不尝过冷暖,怎么才能算得上是成长。
“呐,给你。”余久清把两样东西递到顾柯面前,一样是银灰色的铠甲,款式竟和余久清的一模一样;另一样是一把剑,通身乌黑,在白日里也有一种凛冽的剑意,仿佛其能上九霄,斩日月,破星虹。
“师……师父……”顾柯喃喃道,他有些慌张,不知如何接受别人的好意。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反正你也说不出来。”余久清把这两样东西塞到顾柯的手里,“前几年你生辰没送你什么好的,今儿就算补上了。本来想等你十八生辰那天给你的,结果……”话还没说完,余久清就被顾柯拉入怀抱,顾柯这几年长得很快,长得比余久清还要高几寸,显得余久清有些小鸟依人起来。他俩虽隔着硬硬的铠甲,但余久清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顾柯的心跳声--那么鲜活,那么温暖。
“这剑还没有名字,给它取个。”余久清在顾柯的怀里说道。
顾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小心翼翼地把余久清放开,正色道,“暗夜。”
如我一般黑暗,在寻找着救赎的光芒。
几日后圣旨到,宣六皇子顾柯为帅,率新兵十万出征西北。
众人怀着几丝羡慕,又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情看着年幼就离宫的六皇子,怎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顾柯心中早已把凶险揣摩透了,这东夷与北羌几乎是同是发兵,且北羌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让人不怀疑他们有勾结都难。沈昭的推测的确十分正确,但万一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北羌这战就是必死之局。况且这次出战的都是新征的兵,毫无半点征战沙场的经验,顾柯也没有把握一定能胜利归来。但他身后是他所牵挂之人,他必须守住。
是夜,余久清房门被打开,顾柯悄然走进。
床上的人早已安然入睡,空气中只留下浅浅的呼吸声。
顾柯走上前几步,附身近距离地打量着眼前人的脸--眉毛修长有力,却掩不住眉间的疲倦,鼻子高挺,遮住了从窗间撒下的皎皎月光,在脸上投下了一块阴影,象征薄凉的嘴唇微抿,使眼前人的脸更严肃了几分。
腰再弯几分,青年清凉的嘴唇触到了余久清的额间,带着十分的虔诚,如同一位执迷的信徒。
良久,青年离去。
离开时,却忍不住回头望。
北羌之战,若胜则已;若败,则与我袍泽共为国之烈魂。
我的星星啊,我怎么才能接近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余久清:我小鸟依人,不可能的。